仁宗站起身來,望著遠處的火光道:“而且據國相府上投降來的家丁們說,國相兩個月來,暗暗地命人從他家後園挖了條地道,直通到這長和殿裏的沁芳亭下,以防城中有變之時,好及時將寡人控製在手上。


    “也就是說,國相的人馬,隨時都會出現在這假山的後麵,說不定這會兒,他們已經來到了呢。


    “崔成獻就是奉了拓俊京的指派,帶領屬下武士們迅速趕來護駕的。”


    張夢陽看了看崔成獻,對仁宗道:“殿下,這個崔成獻可靠麽?我剛剛來到開京的時候,就是這人奉了國相之命,把我和李俊大哥關押到重興宅裏軟禁起來的。”


    仁宗道:“這個殿下不須擔憂,崔成獻雖在國相的手下當差,可他乃是崔思全太醫的親侄子,是寡人安排在國相那裏的一枚棋子,是寡人絕對信得過的人之一。”


    張夢陽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既是崔太醫的侄子,那在政治上必是可靠的了。還好他趕來得及時,如若不然,國相的人馬突然從地下冒出來的話,豈不攻咱們個措手不及?”


    麻仙姑站起來把桌子一拍道:“這有什麽好怕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李俊大哥和咱們夫妻兩個在此,難道還保護不了殿下安全撤退麽!”


    李俊道:“弟妹所言雖說不差,可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這假山之上可以周旋的空間有限,況且國相府的人以弓箭手居多,他們若是不顧殿下性命,硬要強攻的話,倒還真是一件極為棘手的事。


    “還好國相的人馬也尚未趕到,咱們這就護著殿下撤往重興宅裏便了。”


    “好!”張夢陽道:“小弟我也正有此意,既已知道了這裏乃是個是非之地,當然要三十六計走為上了。”


    他的話音剛一落下,就聽見下麵傳來一陣嘈雜的叫嚷之聲,繼而發射箭矢的“嗖”“嗖”之聲不絕於耳。


    廝殺聲、兵刃的撞擊聲也立刻在四下裏大作了起來。


    崔成獻神情緊張地對仁宗說了幾句話,然後便一轉身跑下去指麾戰鬥去了。


    仁宗對張夢陽道:“叛軍並不曉得寡人在這沁芳亭上,突破崔成獻的阻撓之後,必會直接奔著正殿而去。兩位姨娘都在正殿之中,見此情形必然會受到驚嚇。還請殿下出手相助,把兩位姨娘搭救到這亭子上來。”


    張夢陽隨即應道:“倘若不是殿下提及,在下倒是把兩位嫂夫人給疏忽了。我這就去接應他們來此。”


    說罷,張夢陽一個縱身,踩踏著假山之上的花木樹梢等便飛身而去。


    僅隻幾分鍾的功夫,仁宗的兩位姨娘兼王妃便先後被張夢陽橫抱在手,騰雲駕霧般地送到了假山上來。


    到了沁芳亭上,本已被驟然而起的廝殺聲驚嚇到的兩位王妃,看到還有幾個生人在此,便與仁宗簡短地交談了幾句,想來是對今夜發生之事甚是驚疑,想從仁宗的之處得到口實。


    仁宗略做了解釋之後,便扶著她們在欄杆處坐了下來,隨即有宮女給她們每人倒了一杯水酒遞過來壓驚。


    張夢陽見兩位王妃眼神和語氣中對仁宗都是關切大於責備,心中也便放下了心來。


    對兩位王妃來說,鬥爭的雙方一邊是生身之父,一邊是自己的外甥老公,全都是自己的至親之人,如何取舍,在她們而言實在是一個莫大的難題。


    仁宗對張夢陽道:“殿下,拓俊京的人馬被國相府裏的弓箭手射住了陣腳,急切之間難以攻入,時間一長難免夜長夢多,得想個什麽計策破了他的箭陣才好。


    “否則一旦國相部屬在城外的人馬動作起來,與城內叛軍裏應外合,便會對事情的進展造成極大的不利。”


    張夢陽用眼睛的餘光掃了眼坐在較遠的欄杆處的兩位王妃,但見她們一個黛眉緊蹙,麵帶憂色。


    另一個則顯得頗有涵養功夫,坐在那裏轉頭看著遠處的衝天火光,麵色冷峻,毫無表情,很難從她的臉色上看出她此時內心的所思所想。


    張夢陽道:“這個容易,待我手持寶劍,以淩雲飛的功夫神不知鬼不覺地摸進相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把拓俊京的人馬接應進去也就是了。”


    李俊道:“賢弟,相府之中高手甚多,且又夜色昏黑,一旦被暗器弓弩傷到,實在是凶險之至。”


    “愚兄的意思,你不如帶上火折子,潛入國相府邸的各處,故技重施,再給他蓬蓬勃勃地點起幾把火來,四下裏守衛著的弓箭手一見火起,必然以為是相府陷落。


    “隻要他們的士氣一泄,必定四散奔逃,無心堅守,哪裏用得著你親自與他們攻殺格鬥?”


    張夢陽哈哈笑道:“大哥說得不錯,這不正是孫子說的不戰而屈人之兵麽?小弟這便去相府走一遭,你們就等著瞧好兒吧!”


    說罷,張夢陽的身形倏忽而逝,仿佛平空消失了的一般。


    兩位王妃左右瞧看,不知道剛剛還在說話的那少年跑哪兒去了,相互對視一眼,一個懷疑他是神仙,一個懷疑他是鬼魅,實不知自己的殿下身處宮禁之中,是如何得遇機緣,與此奇人交通起來的。


    還不到一碗茶的功夫,就見李資謙府邸的方向,突然竄起了一股火焰,把那一方天空照得通明透亮。


    緊接著是兩股,三股,四股,最後直燒起了七八團火焰,這些火焰各憑風勢,嗶嗶啵啵地不斷擴大著威勢,很快把整個相府都化作了一片火海相似。


    李俊道:“我夢陽賢弟得了手啦,李國相眼見著就是一個束手就擒的下場,待把李國相捉了來之後,殿下打算如何發落於他?”


    “如何發落於他?如何發落於他?”麵對李俊的發問,仁宗一下子就陷入到了迷茫之中。


    他隻知道扳倒了外公之後可以奪回大權,掌握朝局,至於如何發付於他,居然很長時間以來都沒有切實考慮過。


    仁宗用眼角餘光瞟了一眼欄杆處坐著的兩位王妃,默默地吐出了悶在胸中的一口濁氣來,回過頭來,望著相府方向的衝天烈焰,問李俊道:“依殿下之見,該當如何處置他方好?”


    李俊道:“這事,既是殿下的家事,也是高麗國的國事,於情於理,都是輪不到我這外人來插嘴的。


    “我隻想提醒殿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這江山是殿下的江山,更是列祖列宗的江山,殿下還當三思而後行才是。”


    仁宗扭頭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說:“嗯,知道了,你的話寡人都記下了。”


    不出李俊的所料,相府內四處起火之後,正在拚死抵禦的護軍和家兵家將們以為敵軍已然攻入府中,再行抵抗下去已毫無意義,於是軍心渙然而解。


    士氣一丟,立馬便是個兵敗如山倒的局麵,拓俊京的兵馬一鼓攻入,追逐著府內的潰敗兵將和奴仆婢女人等四處砍殺。


    昔日鍾鳴鼎食的富貴溫柔鄉,立馬就成了刀光劍影,鮮血橫流的生死場。


    一通罕見的殺戮,伴隨著強奸、搶劫等罪惡同時進行,直殺到第二天天色蒙蒙亮的時候方才漸漸終止。


    卯時三刻,仁宗坐在長和殿正殿裏的禦座之上,莊嚴地接受了拓俊京的朝見和獻俘。


    高麗國的大權,重新回到了作為一國之君的國王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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