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這樣過著,家裏一片黑,學校裏也亮不起來。好像這幾年時間,就沒有出過太陽。


    這一天放學時,下了大暴雨,我沒有帶傘,隻能在教室樓下等著雨停。


    等雨停了,我就可以走了。


    有幾個同校的學生也沒帶傘,跟我在一塊避雨,還同我聊了幾句。


    我挺開心的,跟她說說笑笑。


    但沒一會兒,她家裏人就把她接走了。


    看著她躲在她媽媽傘下,我心裏有些羨慕——我以後出門必須帶傘,不管有沒有下雨。因為這叫,未雨綢繆!


    劉蓓並沒有專門盯著我欺負,似乎欺負我對她來說隻是一件“順手為之”的小事。


    我本身也沒什麽玩得好的朋友,因此並沒有人專門到我麵前再提“勞改犯的女兒”這件事。我倒還算過的輕鬆——隻是新開的電腦課,劉蓓不讓我上機。


    一開始我們在電腦室裏,每人都有一台電腦,老師也不管我們怎麽用,畢竟這個課程不用考試,大家也就玩些電腦遊戲就過去了。


    我玩“下一百層”正玩得起勁,劉蓓帶著人來了,原來她那台電腦壞了,要換台新的,所以她想到了我。


    我被她和她的狗腿推到了門口,我的那台機子變成了她的。


    電腦課老師進來的時候,隻是瞟了我一眼,又看了眼劉蓓,吐出一句話來:“你去外麵玩吧。”


    我能怎麽樣呢?


    聽其他同學說,劉蓓的母親和班主任何老師是好朋友。劉蓓每天早上都要先彈幾遍古箏再來學校,但她家裏離學校有些遠,因此她母親不方便接送時,就讓劉蓓住在何老師家裏。兩家是通家之好。


    雖然我從沒見過劉蓓彈古箏,但是這樣的大小姐生活,還是讓我有些自慚形穢。我既不會彈古箏,也沒有做縣令的爹。老師不幫我,我也不知道從何處去討個公正。


    我向家裏說了幾次,但牤牤卻笑著說:“說你幾句,又不會掉幾塊肉。”


    對大人而言,這些都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了吧?


    沒有人會在意的。


    所以,我也要當作不在意。


    老師讓我自己玩兒,我就下了樓,春雨過後,學校花壇的茶花開得正盛。


    五小的花壇不大,不像硬漢學校那樣有一整個花園,而是零零碎碎地分布在操場四周。我看的那一株茶花,正靠近地下層的樓梯口。


    它是玫紅色的,花瓣層層疊疊,托起顆顆雨露。


    我之所以知道這是茶花,是因為那棵茶花的樹幹上掛著一塊小金屬牌子,寫著“茶花”。


    我覺得有些疑惑,我老家的茶花可不是這樣的,山上的茶花潔白如羽,花瓣又輕又薄,不像這棵茶花這樣厚重。


    看葉子,這棵茶花葉子顏色沉綠,邊緣有細密鋸齒。山上的茶花葉子卻是淺綠色,邊緣光滑。


    但這棵茶花也很漂亮——要是它是純白色的就好了。


    我開始滿學校晃悠,又恢複了我在硬漢學校的好習慣——跟沙子、石頭打交道,幻想它們是有生命的各種角色。隻是多增加了植物。


    自從跟植物交上了朋友,我開始在回家路上流連。


    畢竟家裏黑乎乎的,學校裏又冷,隻有路上比較好玩這樣子。


    我家所在的老幹部局,就在學校對門的緩坡上,大概走六百到一千米的樣子,具體我也沒測量過。


    這一路上都種著景觀樹,主要有三種類型,一類是樟木,這種樹木顏色清淡,樹幹與樅樹類似,樹皮斑駁成塊狀,一片片疊在樹幹上,葉子呈淺綠色,且全身散發氣味——樟腦丸據說就是用它製成的。一類是無名景觀樹,這種樹木顏色暗沉,樹皮呈灰色,整塊包裹住樹的全身,樹葉顏色深綠,春季會掉下很多紫色的果子,那果子個頭賊小,但是十分堅硬,果皮肉少,裏頭是一個圓溜溜的小籽。另一類是類似楓木的樹,葉子呈手掌狀放射,秋天會變黃落下,夏秋結果,那果子有點像桑葚——不過是橘色的,比桑葚好看。隻是沒成熟的時候是綠色的,比較難看。


    老幹部局在“坡上坡”,登過比較複雜山脈的朋友都知道,山巒並不像畫上那樣標準,隻許朝尖尖長,而是山坡疊加山坡,山巒交錯重疊。


    老幹部局就在上坡六百米左右的側方坡上,有一條小路可以進大院。這條小路如果持續進發,還能一直走到月宴中路去。先按下不表。


    隻說這老幹部局外頭,有幾株主要景觀樹之外的鬆樹。也許是旁邊的官辦機構種的,但的確賞心悅目。


    這鬆樹挺拔直爽,毫無異味,反而有股淡淡的清香,比樟樹要討人喜歡。結的鬆果也幹爽,不像無名景觀樹和類楓木的果子,黏黏膩膩,顯得有些髒。


    我十分喜歡在鬆樹下徘徊,其中靠近小路那棵,更是枝繁葉茂,夏日出來玩都有它蔭蔽,不會太熱。


    這棵鬆樹底下還長了一些三葉草,春夏還會開淺紫色小花,掐一些來嚼著吃,酸得滿口生津,還有點澀,別有一番趣味。


    跟樹打交道久了,我特別喜歡這些朋友,它們不會說話,卻默默投下陰涼。它們不會排擠誰,也不會攻擊誰,還讓鳥兒駐足,讓行人避雨。


    漸漸地,我享受起跟樹木相處的時光,在夏日裏,我常常計算著從這棵樹到那棵樹的距離,“兩點之間,直線最短”,這樣我能少曬些太陽。


    有一天在回家路上,我坐在鬆樹下,聽見一種聲音,仿佛是鬆樹在喊我。


    我凝神去聽,卻又什麽都聽不到了。


    看見鬆樹腳下的土地有些發幹,我跑回家裏,用廢棄的礦泉水瓶裝滿一瓶水,給鬆樹還有樹底下的三葉草喝。


    雖然是杯水車薪,但小時候的我完全意識不到。


    在外麵和花花草草玩的時候,我認識了一個朋友。她的年紀比我還小些,住在月宴中路那邊,她是我采酢漿草時認識的,主動上來搭話,我就分了一些給她嚐嚐。


    後來我們又玩了烤螞蚱,不過火升起來之後,天已經黑了,我把我的螞蚱給了她,自己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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