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午飯的時候,大伯父一家也來了,小姐也跟我們會麵。吃完中飯大人們都走了,隻有牤牤和我們一群小的留在沙場。


    牤牤就讓我帶著大夥兒到處去玩一下。


    那時候天陰陰的,不過冬日裏的倒周府常常都是這樣,大約是太陽不夠猛烈,無法驅散陰霾。好在那天並不冷,我們五個一起出發,我說帶他們去買辣條——就是幼時記憶中那個灰黑門樓附近,不過我們抄近道去。


    先是上了山,然後沿著溝渠鑽進了林子裏,這邊我也是第一次來,不過附近的山林牤牤都帶我去過,倒是不怕迷路。


    走著走著,風仔突然叫了一聲:“野雞!”


    “在哪在哪?”


    雨仔急忙就問。


    風仔指了一個方向,我們都轉頭去看,我隻看見山林影影綽綽,都是樅樹荒草,雨仔卻說:“我看到了!跑了!跑了!”


    “在哪在哪?往哪兒跑了?”


    我也伸長個脖子去看,卻怎麽也找不到野雞的蹤影。


    “已經跑了。”


    雨仔回道。


    我頗為不甘心,好不容易見到野雞,怎麽也該看個清楚才是。


    大姐小姐也頗有興致,於是我們又往野雞消失的地塹處搜尋了一段,找了好一會兒,除了滿山的荒草,什麽也沒有找到。


    隻好折回目的地,結果這下水渠也找不到了。


    “三姐,你真的認識路嗎?”


    “不用慌!我們下山!”


    山路不認識,大路我還能不認識了?


    直接帶著大家下山,來到了大路上,這段我和小姐都走過好幾回了。


    順利找到灰黑門牌樓,但是那個小賣部到底開著還是關了,我卻是記不清楚了。總之天下起雨來,我們急急忙忙要回家。大姐卻在小賣部邊上的水渠那裏,扯斷一片大大的芭蕉葉子,那芭蕉葉綠得發光,被大姐折得跟荷葉鬥笠似的,我們看了連連稱羨,都說也要弄一個。


    大姐就帶著我們返回芭蕉樹邊上,我伸手去摘,掰折了一片大葉子,但怎麽扯也扯不斷,那些芭蕉纖維像麻繩一樣堅韌,參差不齊地拉扯著葉柄。


    “你要這樣,這樣。”


    大姐看我弄不斷,就上手來幫我,原來要旋轉幾圈才能扯斷。


    雨滴打在芭蕉樹上,我們幾個在樹下弄葉子,好容易扯斷了,我也不想著做鬥笠了,拉了小姐和雨仔一起頂在一片芭蕉葉底下,又把我的老校服外套丟給風仔,我們五個風一樣跑下山去,等跑回四郎口所在的那座山,雨已經停了。


    嘻嘻哈哈地回了家,又說起下雨之後應該有雷公菌(一種類似泡開了的紫菜的野生菌類),牤牤聽我們說話也笑,說這會兒還沒有,要過些日子,稍微沒這麽冷了才容易找。而且今天的雨不大,多半找不到雷公菌的。


    我又帶著大夥兒在後山玩了一會兒,隻看看牤牤種的菜,在後坡追一追螞蚱,便到了下午五六點,大姐他們要回家了。


    那個男的也混在隊伍裏來接大姐。


    我們看他的表情都有些微妙的不善。


    臨走前我拉著大姐去了一邊,問她:“你覺得你喜歡他嗎?”


    昨天爸爸說,能被大姑姑這種人相中當女婿的,要麽極度窩囊,什麽都聽大姑姑控製。要麽極度陰險,麵對大姑姑的胡攪蠻纏無理要求,都能忍著,並且全力配合。


    公公牤牤則認為,大姐現在年紀還太小了,若是沒有工作便嫁了人,將來恐怕會被人看不起。


    而我當時則認為,這個男的是大姑姑介紹給大姐的,大姐本身是否願意嫁給他呢?嫁人這種事,雙方是否情願會比較重要吧?


    大姐聽了我的話,眼珠稍微往上轉動了一下,露出一副思索的模樣,隨後她對我說:“我不知道是不是喜歡。”


    我驚訝:“那你還跟他訂婚?”


    大姐微微抿嘴,眼神遊離天外:“小仔,那時候我一個人在軍區,他每天都陪我聊天,我感覺和他聊天有時候也挺開心的。”


    “我馬上就要畢業了,上大學的時候,我聽我媽的安排去參軍,她希望我考上軍校,但是我沒有考上,又回到大學裏,我感覺很不適應。”


    “雖然我很努力地讀書,但是總感覺我和大家格格不入。”


    “我不知道我將來要怎麽辦?畢業了應該幹什麽?”


    大姐收回眼神再看向我,眼神有些像迷路的小鹿:“但是結婚就不一樣了。他家裏條件還可以,早點結婚將來孩子也有人帶,到時候我再去考個教資,當老師,一輩子就這麽平平凡凡的過了就行了。”


    “我不像你,你小時候就聰明,我沒有那麽多夢想和追求。你就當我是個懶人吧。這樣安穩平淡的人生對我來說,就已經夠了。”


    大姐走了,臨走前雨仔又想給我錢,我哭笑不得地二次拒絕了。


    看著他們乘車遠去,身影都漸漸消失在飄搖枯黃的山路中,我的心卻被北風卷起,寒冷得有些擔憂:這樣,真的會安穩平淡嗎?


    過了幾天,天氣稍微暖些,下過一場大雨,牤牤帶我上山去撿雷公菌,兩條狗子追隨我們左右,我們還在山頂撞見一個女孩,她是山那邊村子裏的——那個村子才是四郎口,我們的沙場隻是在四郎口這兒的河邊而已。


    女孩臉都被風吹得皸裂了,看著皮膚非常粗糙,但是眼睛又大又亮。


    山裏有緣撞見,我們便說了幾句話,她一開始還以為我在上初二,結果我跟她說我已經大二了。她聽了十分驚訝,又忙問我大學的事,我好的不好的都跟她說了幾句。


    分開之後,下山路上,牤牤才告訴我,這個女孩子中考才考了兩百多分,跟雨仔一樣。


    不過和雨仔不一樣的是,她隻能在鄉鎮中學或者中專讀書。


    雨仔卻由大姑姑花錢,托進了二中。


    跟牤牤在山邊活動,雖然沒有城市裏那麽多玩耍的項目,但是心中卻很是安然。


    在江華府生活的時候,寄人籬下,我總是受不了那房子裏的氛圍,寧願在空曠的大馬路上吹北風,耳朵裏塞著耳機聽《白月光》:


    白月光,心裏某個地方,那麽亮,卻那麽冰涼,每個人,都有一段悲傷,想隱藏,卻欲蓋彌彰。


    白月光,照天涯的兩段,越圓滿,越覺得孤單,擦不幹,你當時的淚光。路太長,怎麽補償?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從精神病院走出來的道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灑家元遠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灑家元遠遠並收藏從精神病院走出來的道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