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在凰台宴會上見過李謙,第一印象是靈秀,倜儻。


    容貌肖似李澤,笑容也似李澤,好像李澤私下裏會情人時的做派,那是真風流,一點都不假正經。


    相比紀國公李善的謹小慎微,李謙渾身都蕩漾著輕佻的氣息,這種帶著脂粉的氣息從骨子透出來,仿佛常年浸泡在百花香水之中熏染入味。


    這種感覺若拿熟人相比,與孟凡十分類似。


    兩人明顯是同一類人,僅是命運截然不同。


    風沙最終沒有等到李謙過來。


    伏劍回稟說他帶著嚴老三和馬老四跑了。


    風沙不禁鬱悶,頗有些蓄力一拳,結果打空的感覺。


    跑去調人手的流火和繪聲還沒來的及趕回來呢!


    這小子跑得還真特麽快。


    於是又給風沙留下一個怯懦的印象。


    怯懦不是一個好詞,怯懦的人當不好皇帝,當不好將軍,當不好謀士,幾乎什麽都當不好,恰恰可以成為一個好探子。


    所以,風沙不會因為李謙怯懦逃走而輕忽他,反而更加警惕。


    怯懦不代表無能,怯懦意味著你比其他人更容易活下去,起碼比無畏的人更容易在複雜的環境之中活下去。


    作為士兵,應該勇往直前,怯懦並不是一個好品質。


    作為探子,要學會遠離危險,怯懦的人更懂得自保。


    風沙精通訓練探子的秘法。


    秘訣之一:徹底摧毀他們的羞恥心,無論男女。


    當然,還需要灌注強大的信念,否則就是一具行屍走肉。


    沒有羞恥心的人不會感到沮喪、自卑,不會自我貶損、自我懷疑、陷入絕望。


    比如李謙肯定不會因為逃走而感到羞恥,說不定還洋洋自得,認為成功避開了危險,並且由明轉暗,掌握了主動權。可以尋隙進攻,也可以恍若無事。


    在風沙看來,李謙落跑,對他的威脅的確在實際上變大而非變小。


    另外,沒有羞恥心意味著可以扮成任何身份,可以毫無底限的使出任何手段,可以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不會因為受到極致的侮辱,從而精神崩潰。


    再堅強的身體一旦精神崩潰,那就是一堆任憑擺布的肉。


    嚴老三、馬老四種種毫無下限,甚至算得上摧殘人性的遊戲,其實與摧毀羞恥心的方法類似。


    所以,風沙來此之後很快嗅出不尋常的味道,常人看得是刺激、是恐懼、是難以容忍,他看到的則是一個精心設布的挑選機製。


    如果能夠熬過去,精神還不崩潰,那就擁有成為好探子的前提。


    孟凡就是個天生的好探子。


    他與王龜的交情很好,然而說賣就賣,連賣直賣,毫無半點心裏負擔。常人不能忍受的事情,他更是忍得輕輕鬆鬆。


    說句難聽的,哪怕風沙動了心思動了巧妍,他都會忍若無事。


    的確怯懦,卻又遠比大多數看似堅強的人更容易活下去。


    如果把那些自以為堅強的人扔到盤絲洞這種地方過上一道,那麽越是無法承受羞辱的人,往往精神崩潰的越快。


    如果還求死不能,那麽曾經越堅強,之後越沒底限,甚至以報複的心態助紂為虐,覺得不能光我一個人受這種罪。


    反倒會主動出擊,積極的把人往盤絲洞裏推。


    看著別人也像自己一樣被摧殘、被蹂躪、被屈服,心中便獲得了難以言表的滿足感。


    這種例子,恐怕在盤絲洞比比皆是。


    鍾新夫婦和趙夫人母女三人,顯然正是被這樣的人推進火坑的。


    凝華殿,後殿。


    風沙看著鍾新畏縮閃躲的眼神,心知他的意誌徹底垮了,這個人已經廢了。


    又轉頭瞧瞧神情麻木的連憐,心中一動,讓授衣把鍾新拖出門外。


    連憐呆滯的目光輕轉一下,開始撩起自己的裙子。


    風沙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連憐停下手中的動作,眸子緩緩聚神,凝視又垂首道:“前些天一場宴會上,妾身遠遠見過風少一麵。”


    之前馬玉顏邀請風沙參加一場閩人舉辦的宴會,給馬政和連氏的聯姻背書。


    風沙嗯了一聲,繼續問道:“既然認出我,為什麽不求助?”


    “妾身落得如此下場,正因為鍾新向人求助。風少在此坐首席,求你無異於緣木求魚,如果你也覺得熟人更刺激,妾身豈非自求侮辱。”


    風沙見連憐思緒依舊清晰,笑了笑道:“你不用求我,我想求你辦一件事。”


    連憐木然道:“又是什麽新花樣嗎?怎樣都行,我配合就是了。”


    “確是一種新的花樣。”


    風沙含笑道:“你每隔一段時間給我寫一封信,換我給你一些人、一些錢。錢不算多,勉強保個手頭寬裕,人也不多,也就保你個安無虞,你覺得怎麽樣?”


    連憐微怔,忍不住問道:“寫什麽?”


    旋即又倍感羞恥,顯然想到她剛才“寫”東西的方式。


    “信上寫三個人兩件事,馬玉顏、馬政和你那侄女最近去了哪裏,做了什麽。以你的身份,接觸他們很容易,隻需多看多聽,不難吧?”


    伏劍臉色微變,鼻息粗了少許。


    她當然知道風少這是什麽意思,不禁開始揣測她的身邊有沒有類似的人,她的一舉一動,風少是不是早就洞若觀火。


    連憐聽得發呆,喃喃道:“你,你什麽意思?”


    風沙不接話,淡淡道:“有了這些錢這些人,你不必再聽憑鍾新的擺布,反倒可以擺布鍾新。言盡於此,過幾天自然有人找你,同不同意隨便,你可以走了。”


    連憐傻愣愣的出門,出門之後尚在雲裏霧裏。


    風沙向雲本真道:“派幾個人日夜盯著她,鍾新回去一定會拿她撒氣,有個兩三次之後,現身教訓鍾新,再來問她願不願意。”


    雲本真應是。


    風沙轉目凝視伏劍:“我的確派人跟著天雪、天霜,還有你。除非你們遇上危險,否則我不知道你們去了哪裏、幹了什麽,如果我想知道,會親口問你們。”


    伏劍怦怦亂跳的心跳稍緩。


    風沙的臉色倏然冷下:“我現在就想問問你,你私下裏到底做了多少亂七八糟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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