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又過去幾日。


    程家夫妻精心準備一些吃用,趕在吳莫言休沐日,由程老爺親自送去了吳家,聊表了一番感激之情。


    至此微娘之事方全了禮節,也算有始有終。


    程家和吳家關係越發親近了。


    上次吳太太和程太太的約定,又一次因為惡劣的天氣一拖再拖。


    這日好容易淩冽的西北風停了,雖然天依舊陰沉沉的沒有多少陽光,氣溫還算適中,一大早,吳太太就派了人來相請。


    今日吳家宴客。


    就在前院的花廳,吳莫言今日休沐。


    天蒙蒙亮就起身,督促著下人清掃衛生,購買菜蔬,擬定菜單…生生把吳太太該操心操辦的事都安排妥當了。


    吳太太老神在在坐在花廳,看著自己兒子忙忙碌碌,這可是開天辟地頭一回啊,平日裏繃著個臉哪裏操心這些瑣事。就是自己上趕著問都是得個“都可”二字!


    吳莫言又囑咐了小廝元寶去鎮上百味齋挑幾樣新鮮糕點,又絮叨著讓問問掌櫃女孩比較喜歡吃口味,多買幾樣!


    吳太太看著這樣話多到絮叨的兒子,不知道該心酸還是該高興,這說的話趕上前麵十幾年了。


    這男人盡不盡心不是不懂,就是看心裏有沒有你的的位置罷了。


    情情愛愛,隻有愛到深處才會做到極致。


    老話誠不欺人。


    吳太太翹著腿,喝著茶,看著兒子進出的忙碌,頗有些津津有味。


    忙碌了半晌,眼看著花廳擺了花卉,多寶閣新添了瓷器擺件,連桌椅板凳都擦的似要反光…


    吳太太道:“你歇歇吧,我看著都妥當了。”


    吳莫言四處看了一圈,這才坐下喝了口茶水,大冷天的額頭鋪滿密集的汗珠子,可見是用盡了心思!


    吳太太瞄他一眼,酸溜溜道:“我生養你這般大也沒見你這樣為我忙碌過一場!”


    吳莫言端著茶碗頓了頓,言道:“平日裏不是不讓母親費心這些俗事,讓下人做就好。”


    吳太太見這兒子依舊連半句俏皮話都說不出,心裏又覺得這樣冷硬的性子,做到極致也就這些了,又莫名心疼起微娘。


    微歎口氣,這自古懂得甜言蜜語的男子,向來更討女人喜歡。這樣默不作聲隻做事不說出來,不是心思細膩的誰懂得這種好處!


    吳太太又瞄一眼兒子,莫名多了些許嫌棄,她這般端莊又八麵玲瓏的人,當年在京城,出門交際出入各府那是很受那些主母太太們歡迎的,向來是座上上賓!她怎麽會生出這樣沉默寡言沒情趣的兒子。


    莫非是時移世易,家裏老爺去了後,逼迫的太狠了?!可仔細想了想,這些年避到這離源鎮,也隻是想安然度日,並未說過一句穩重上進之類的話啊。


    莫非像父親?吳太太想到那個早去的冤家,那廝在世時家裏家外兩幅麵孔,外麵對著外人確實嚴苛穩重,回來府上可是碎嘴的狠,恨不得要把自己今日喝幾杯茶吃幾粒米都要問一問的,時不時地還要找事兒氣自己一氣,每回吵了嘴自己氣個半死,那廝卻心情莫名其妙的好!


    吳太太揮了揮手,掃去腦子裏翹著腳的冤家。


    吳太太覺得這兒子或許自己把自己矯枉過正了!端起手邊的茶盞咂了一口茶水,提點道:“前些時日莊子送來的今年新釀的果酒取出兩壇來,微娘喜歡。”說著挑了挑眉。


    吳莫言起身走了出去。


    “嘖~他這是自己去取了?!!”吳太太無語的對身邊的丫鬟道。


    “真是,真該讓他那些整日追捧他的人瞅瞅,請心儀小姑娘吃頓飯就這般亂了方寸!”


    吳太太搖了搖頭,又瞥見牆角那株綠菊,翻了個白眼。


    她就隨口說了句小姑娘喜歡那花兒,他可是記進心間了,若不是現在送禮師出無門的,說不得這菊花早已易主了!


    吳太太眼不見心不煩,看時辰還早,扶著丫鬟手去了後罩房,小憩一會兒。


    不說這邊吳莫言怎麽端著那張臉無微不至的準備聚餐事宜,如何驚掉了吳太太與一眾丫鬟小廝的下巴...程家這邊,微娘也就剛剛起身。


    微娘穿了夾襖,頭發略紮了一個辮子,坐在窗邊炕幾邊用著早食,餐食簡單清爽,也就梗米粥和兩樣小菜:清炒菘菜和酸蘿卜丁炒雞肉絲。旁邊還放了一碗清亮的雞湯,被推得遠遠的。


    小翠看著自家姑娘那推開湯碗收回來的手,無奈與床邊收拾被褥的香枝使眼色。


    你來勸姑娘喝雞湯~


    香枝:...


    小翠:不然,你去找太太複命。


    香枝:...


    香枝微歎口氣,疊好被褥,掛好帳子,輕輕走到微娘邊上,端了雞湯溫柔哄勸道:“姑娘喝口湯吧,早上太太讓奴婢娘熬了一個時辰呢,加了參須,最是補身。”


    微娘皺著眉頭苦笑道:“都喝了近一個月了,看到都膩。”


    “瞥了油的很清亮的,姑娘嚐嚐。”小翠忙接口。


    微娘商量著:“那我隻喝兩口,剩下的你們幫我喝了?不然喝完這碗湯,午飯都不用吃了。”


    倆丫鬟立即點頭,喝多少補多少,太太早叮囑過能喝多少是多少,前提是必須喝!


    微娘端過碗,苦著臉,拿了湯勺迅速喝了兩口,那仿佛是喝藥一般的神色逗笑了兩個丫鬟。她自來喜食清淡的,病了一場口味越發淡了,一點油腥都膩口。


    喝了雞湯立刻夾了青菜清了清口,微娘無奈歎息,她若不喝爹娘不安心,丫鬟也戰戰兢兢,也罷。


    又略喝了幾口粥,放了筷子。


    香枝給端了茶水,小翠撤了桌上的餐食,拿了這幾日微娘翻看的話本子放到桌上。


    微娘催著她倆趕緊去吃飯,自己這兒不用伺候,倆人這才去了側邊耳房用餐食。


    微娘百無聊賴翻著書頁,想起娘親說的今日去隔壁吳家拜訪,不期然又想到吳莫言。


    那人挺拔健壯一身氣勢,平常靠近都要膽顫,想不到竟是個細心人,那日擋在上風口不動聲色的照顧人,反差感極強,實在不像他能做出的事兒。


    微娘心思敏感,偶然對視一眼,吳莫言眼內暗藏的情思,看得清楚明白。


    爹娘的心思她也是看得明白,是十分滿意吳家的。


    倘若真要結親,她如今也不是抗拒不能接受的。時下女子好些都是盲婚啞嫁,能這般略見過且知根底已是極少。


    微娘自小讀書習字,心思玲瓏,乍眼看麵團一般性子,實則心氣頗高!


    安平程家家大業大雖是商戶,家中成年男子也是妻妾環繞,除了自家父親這個異數。就是退親的那前未婚夫也是有通房丫鬟的!


    這一生如若不能如父母親一般一生一世一雙人,就算嫁與誰都是草草一生吧。


    如父親一般愛重發妻且立身清正的男子可遇不可求吧。


    自古男子多薄幸,縱然開始時多麽情意綿綿,又能維持幾時。


    微娘自知美貌,可紅顏易老,如若全然交付,待顏色退去,郎君情意漸消,這往後餘生該如何度過!


    想到這些微娘陡然間愁緒翻湧~真是恨不是男兒身啊。


    又想到從前聽母親漏過幾句什麽情分也要經營的,想來夫妻之間也是要動些小心思小手段,維持長久的。


    微娘暗暗琢磨,這自家與吳家如今走動頻繁,過不了多久親事就該定下了,那吳公子如今正是情濃時,怎麽才能讓他更刻骨銘心些才行。


    怎麽也要十幾二十年後,待到那時他若老不羞的守不住,大不了自己守著長成的兒女自在度日便罷了。


    微娘點了點下巴,自覺考慮周全,如今就是耍些小心思,讓這男人對自己更欲罷不能情根深種!微娘摸了摸臉,誰說美貌不是女人的利器呢!!


    這時小翠香枝進了內室。


    小翠笑言道:“姑娘,剛才林嬤嬤過來說太太讓準備一下,一會兒去吳家做客。”


    香枝已經去了衣櫃旁取了外出的衣裳,一身九成新粉底繡荷花連紋的襖裙,裙子層疊繁複,微娘起身換了,掐的腰身纖纖,略走幾步腰身細軟搖曳生姿。


    微娘坐於鏡前,小翠手巧的給梳了個雙丫髻,發髻上纏了一串粉紫珠串,嬌俏嫵媚。小巧的耳垂上隻配了米粒大小的同色玉耳釘。粉麵未上脂粉,整一個素麵朝天又清豔非常。


    主仆三人收拾妥當去了上房。


    程老爺和程太太坐於堂上矮幾旁的圈椅裏,邊喝著茶水邊細細聊著什麽。


    幾人打了厚棉簾子進門時,堂上二人具都轉頭看了過來,吾家有女初長成,程父撫著美髯滿意點頭,程母滿臉笑容,隱隱帶著驕傲,自家女兒這姿容相貌稍稍打扮便覺著豔光四射,萬裏挑一不為過!


    微娘上前與父母親問了好,也一起圍著坐了。


    程太太拉著女兒手囑咐道:“一會兒出門定要披上厚披風戴了兜帽,別吃了冷風。”


    微娘微笑乖巧點頭。


    程老爺聽著妻女偶偶細語,品著茶水,心中滿足感都要溢出來了。嬌妻幼子,家宅和睦,所求不過如此。


    想到小兒去了書院兩月餘,言道:“辰兒帶信回來說,在等幾日書院要休課了。”


    程太太驚喜,“果真?!!他第一回離家這許久,也不知在書院是否習慣,會不會受欺負。每次我問你,都說安好,他小小年紀也不知可能照顧好自己。”


    “我說隔幾日送些衣物吃喝,你說書院裏都有。我說隔幾日去探望一二,你又說影響孩子學業。真是沒見過你這般狠心的父親!”


    程老爺老神在在聽著滿耳的略帶埋怨的嘮叨也不惱,言道:“辰兒要走科舉,寒窗苦讀十載是免不了的,須得心無旁騖。”


    “前日來信還道,學業都能跟上還得了幾次夫子誇讚,明年童生考夫子說可下場一試。”


    程太太聽聞喜訊歡喜的不知如何是好,早忘記剛才見不到兒子的憤懣。


    微娘也歡喜的抱住母親胳膊,笑言:“辰兒一向聰慧,看過的書都是過目不忘。”


    程太太點頭。母女二人滿麵驕傲姿態。


    程老爺手指有規律的輕敲打著桌幾,含著笑意瞧著妻女笑鬧,心情舒爽非常。


    又一次覺得離了安平程家的大家大業,脫離了商戶身份,是一件正確的好事。


    兒子前途有望,女兒婚事也不用遷就考慮那些家族責任。


    一家三口又略坐一會兒,覺時辰差不多了,起身去往吳家。


    此次吳家設宴,程老爺是要親去的。


    第一次上門送謝禮時,自家全的是禮數,程老爺自覺與吳家公子隻略作交談,雙方都是客客氣氣,看不出什麽品性。


    這次赴宴是作為備選女婿人選看待,定要細細觀察考驗一番。


    程家如今是普通農戶,吳家算是官吏,門第高,自家又非趨炎附勢,隻為女兒往後安穩幸福。


    吳家可堪良配?!


    程老爺挺腰往前,生生走出了一往無前的氣勢。


    微娘扶著母親隨在身後,母女二人言笑晏晏。


    程家赴宴除了三個主子也就林嬤嬤和小翠跟了去。攜了幾樣尋常禮品,兩人捧了,跟在身後。


    這次宴席吳家是做尋常親近人家的家宴所設,重禮反而失了本意,仿佛上趕著巴結一般。尋常禮品以示親近,程太太可見精明!


    這般處事,程太太一路細細與微娘講了,如今女兒年紀到了,往後嫁人後,人情往來日後都要懂得。


    做好一家主母當家太太不是一件易事,從前安平程家他們是庶出三房,能安穩度日,少不了程太太的各方周全,大家族的後宅,門道多著呢。


    程太太想著日後得多與微娘講講,或者幹脆處理家裏瑣事時帶在身邊,或放手讓女兒自己處理自己從旁提點,多曆練,總會越做越順手。時間長了,總能熟能生巧。


    吳家人口簡單,也就吳太太母子二人,若微娘成了吳家婦,也無需那般長袖善舞。


    吳太太一心二用想了許多,自覺考慮周全,心下自得。


    如今女兒婚事有望,兒子前途光明,程太太猶如三伏天喝冷飲,全身舒爽極了~不知不覺也學著程老爺挺直了腰!


    日子總是越過越有盼頭且蒸蒸日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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