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衡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以至於睜開眼時,看著東邊照進來的陽光,他都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剛睡著。


    伸了個懶腰,秦衡隻覺得自己終於活過來了。


    整整三天沒有合眼,還有兩天的牢獄之災,最後為了案子大腦又過度運轉,使得他返回宅邸時,差點都要在冰冷的院子裏昏倒。


    好在,睡眠是最好的良藥,除了身體的傷需要藥物和更多的時間慢慢恢複外,他的精神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


    感受了一下身體的情況,秦衡微微點了點頭,他沒有賴床的習慣,醒來後就沒法繼續安心躺著。


    迅速起床穿衣,來到門前,將門一開。


    耀眼的陽光直射眼睛,使得秦衡不由眯了下眼睛,眼前的世界這才清晰起來。


    隻見院子中央,穿著灰衣的謝六,正一手持著木棍,用力的揮舞著,一手拿著書籍,低聲念著上麵的內容:“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看著謝六文武雙修,秦衡眼皮不由跳了幾下,這是不是有點過於上進了。


    “大郎,你醒了!”


    謝六聽到開門聲,回頭見到秦衡站在那裏,連忙收起了木棍與書籍。


    秦衡道:“你這是?”


    謝六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道:“這次的事讓我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與無力,大郎你遇到危險,我除了給你收屍,什麽都做不到……我昨夜想了一晚上,覺得還是自己不夠上進,不夠努力,所以以後我要抓住所有時間,既習武,也讀書,在你下一次遇到危險時,至少有一方麵能幫得到你。”


    聽著謝六的話,秦衡原本想勸他專心做一件事的話,便咽了回去。


    這個時候,不該說這些講大道理,打擊人的話。


    他笑著點了點頭:“那你就好好努力,若感覺累了,就一件一件做,我支持你。”


    見秦衡支持自己,謝六更加高興,用力點著頭。


    “大郎,你睡了一天一夜,肯定餓壞了吧,我一直在鍋裏熱著飯,你等等,我給你端來。”


    …………


    謝六手腳格外麻利,沒多久就為秦衡準備好了早飯。


    以粥為主,還有一些爽口小菜。


    看著桌子上寒酸的早飯,謝六搓了搓手,情緒有些低落:“大郎入獄,我為了幫助大郎,將所有錢財都用作了打點,可不僅沒有幫到任何忙,反而讓大郎你需要滋補的時候,連一碗雞湯都做不出來。”


    秦衡卻是笑著搖頭:“我這種情況,稀粥正好合適,若是大補,反倒對身體無益了。”


    說著,他直接端起粥碗,一口悶掉了半碗粥。


    看著秦衡大口喝粥的樣子,謝六反倒鼻子更加發酸:“老爺夫人最疼大郎了,若是讓他們在九泉之下知道大郎受了這麽大的苦,連一口雞湯都喝不到,說不得會如何傷心。”


    他看向秦衡:“大郎,要不我把那兩隻鴿子燉了吧。”


    鴿子?


    秦衡眸光一閃,他想到了在大牢時,李隆基臨走前對他說過的話。


    李隆基說,來他宅邸搜查時,發現了兩隻被掐死的信鴿,這讓秦衡猜測原身在用那兩隻信鴿與其他人聯絡,謝六所說的鴿子,是那兩隻信鴿嗎?


    他直接向謝六詢問。


    謝六點頭:“就是那兩隻信鴿,那兩隻鴿子被我喂得特別肥,肯定不比雞湯差,之前大郎入獄,我一直來回奔波,沒心思處理它們,使得它們還在外麵凍著,現在大郎需要滋補,它們正合適。”


    還在外麵凍著……秦衡直接道:“將那兩隻鴿子給我拿過來。”


    “啊?”謝六瞪大眼睛:“生啃嗎?”


    秦衡瞥了他一眼:“你覺得呢?”


    謝六這才反應過來,雖不知道秦衡要那兩個被凍得邦邦硬的鴿子有什麽用,但還是麻溜的將鴿子取了過來。


    看著桌子上的兩個鴿子,秦衡終於明白謝六所說的肥是什麽意思了,這兩個白色的鴿子肉的跟個氣球一樣,他都懷疑它們還能不能飛得起來了。


    秦衡拿起了一隻鴿子,仔細檢查了一番,鴿子身上沒有任何外傷,脖子上的骨頭斷裂,確實是被掐死的,這與李隆基說的一樣。


    “你可知它們什麽時候死的?”秦衡想知道這信鴿究竟是否是原身掐死的,但他不能直接詢問,隻能拐個彎從側麵打聽。


    謝六倒也沒有多想,道:“大郎出事的早上我還喂過它們,那時它們還活蹦亂跳的,結果大郎出事後,臨淄王帶人前來搜查,我才發現信鴿已經死了。”


    說著,謝六好奇的看向秦衡:“大郎,這信鴿是你掐死的嗎?還是我們家鬧賊了?”


    出事的早上還好好的,出事後就被發現已經死了……秦衡基本上可以確定,就是原身所為。


    原身知道再也回不來,所以提前弄死了信鴿,目的……毫無疑問,是不希望被人通過信鴿,查到與之聯絡的人是誰。


    那謝六能知道嗎?


    “我看它們不順眼,就隨手掐死了。”秦衡開口道。


    “啊?”


    謝六一怔:“大郎你不是每隔三個月,都要用它們傳信嗎?你把它們掐死了,還怎麽傳信?”


    每隔三個月傳信?


    時間如此固定?


    秦衡眯了眯眼睛,道:“你把這話告訴臨淄王了?”


    謝六連忙搖頭:“我不知道大郎你因何出事,哪敢亂說……再說,我也不知道大郎你給誰傳信,想說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謝六不知道……說明原主在故意隱瞞謝六,明明兩人的關係情同手足,相依為命,可原主卻還是瞞著謝六。


    這是否說明,與原主通信的人,身份很不一般?原主與對方,有著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嗯?”


    這時,秦衡發現,手中鴿子的尾部有一根羽毛被塗黑了。


    “整根羽毛都是黑的,緊挨的其他羽毛卻沒有……故意塗抹的?”


    秦衡心中一動,不知想到了什麽,視線迅速看向另一隻鴿子。


    他直接拿起桌子上的第二隻鴿子,目光仔細在上麵尋找,下一刻——


    “果然!”


    隻見這隻鴿子也有一根羽毛被塗抹了顏色,但這隻鴿子被塗抹的是紅色。


    兩隻鴿子皆有一根羽毛被塗抹了顏色,難道……


    秦衡眼眸不由眯起:“是用來分辨鴿子的?”


    “如果隻是與同一個人聯絡,根本就不需要區分它們,任何一隻都能正常送信,可現在,兩隻鴿子卻被明顯做了區分,這是否意味著……與原身聯絡的是兩個不同的人!原身給鴿子做區分,就是為了防止信件送錯?”


    與兩個人秘密聯絡,而對麵的人是誰,連最親密的謝六也不知道,且在明確知道自己回不來後,提前掐死鴿子滅口……秦衡越發的覺得,原身或許根本就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麽簡單。


    無欲無求……真的是無欲無求嗎?


    謝六見秦衡一直盯著鴿子,連飯都不吃了,不由道:“大郎,要不還是讓我把它們給燉了吧,隻盯著是嚐不到味道的……你別擔心吃了這頓沒下頓,實在不行,我先把書當了,給你買點滋補之物,等以後我們有錢了,再贖回來就好了。”


    聽著謝六的話,秦衡知道謝六誤會自己了,他剛說要支持謝六上進,結果就讓謝六為了自己去賣掉書籍,這算什麽事?


    他搖了搖頭,剛要解釋,卻聽一陣敲門聲忽然響起。


    “秦兄弟,是我。”


    熟悉的爽朗聲音遙遙傳來。


    高力士?


    秦衡有些意外,高力士怎麽來了。


    他迅速起身,與謝六來到大門,將門閂取下,打開了門。


    然後,他就看到穿著華服的高力士笑眯眯的站在門外。


    “高將軍,你這是?”


    高力士直接笑道:“秦兄弟,你離開時,我叮囑你的事,做了嗎?”


    “什麽?”秦衡一怔。


    “我讓你清出一個房間,你忘了?”


    “這……”秦衡這才想起,高力士確實神神秘秘說過這麽一句,但他回來實在是熬不住了,直接就睡下了,剛剛才醒不久,還真給忘了。


    高力士一見秦衡的表情,就知道秦衡給忘了。


    他歎息道:“這下麻煩了,這些東西你得往哪放呀。”


    “東西?什麽東西?”秦衡疑惑。


    就見高力士直接讓開,指著身後,道:“三郎對功臣從不吝嗇,這些都是三郎賞你的……哦,還有兩車是我送你的,在大牢裏我傷害了你,那是我給你的賠禮。”


    謝六剛看到高力士時,嚇得他臉色都是一白,著實是高力士惡名在外,可當他聽說高力士是來賠禮送東西的,不由腦子一懵,隻覺得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


    然後,他下意識順著高力士抬起的手向前看去,整個人突然就愣在了原地。


    “這……這……這得多少碗雞湯啊,一輩子能喝完嗎?”他張著嘴,瞪大著眼睛,已經不知該說什麽了。


    別說謝六了,就算是秦衡,都難得愣住。


    隻見高力士的身後,正停著一輛輛裝滿了貨物的馬車。


    這些馬車一字排開,橫亙在秦府外的大街上。


    秦衡一眼望去,竟是都有些看不到頭,少說也有十幾二十幾輛了。


    怪不得高力士專門叮囑讓他清空一個房間……


    這是把刺史府的庫房給搬來了嗎?


    之前他就聽說李隆基大方,為了一個看對眼的奴隸,隨手就扔出五萬錢為其贖身。


    現在,他才明白,這何止是大方二字能形容的,李隆基不該稱臨淄王,應該叫送財使者才對……


    原本窮的連個雞湯都喝不上的他,似乎一下子,就富得流油了。


    想到這些,他轉過頭看向謝六,便見謝六正下意識抬起手,數著能換多少碗雞湯。


    看著這一幕,秦衡笑了。


    這下,謝六應該不用再愁的要賣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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