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州提著紙袋下車,夜色暗影拉深了他身形,平白有些暗夜街頭久別重逢的蕭索感。


    他邁步繞過車前,鴨舌帽壓掩下,墨色發梢被帽簷壓低,遮掩著眼神,隻有春念人能看清。


    春念人因為極其了解春文琴女士,所以能猜到她今晚來找自己之前,一定已經找過沈景州。


    “抱歉,我媽打擾到你了。”


    沈景州先是伸出手,將她手裏提著的琴箱接過來,然後看向她眼睛。


    “沒關係,你不要往心裏去。”


    春念人麵對沈景州,也沒什麽不好意思和扭捏的,隻是有些複雜情緒。


    春文琴找沈景州能說什麽,不用想都知道。


    所以聽他這樣說,扯唇笑了笑,垂下眸子,略過不提。


    “你怎麽在這?海市演唱會兩個小時前才結束,你著急飛回來,是有很重要的事嗎?”


    沈景州拿著紙袋的那隻手抬起,在她麵前晃了晃,像在吸引她注意。


    紙袋鼓鼓的,是海市那些老牌甜品店的包裝。


    他說:“教師節快樂。”


    春念人倏地抬眼,出現收斂不住的驚訝表情。


    她是真的沒想到,沈景州演唱會一結束立馬飛回京州,是為了跟她說一句教師節快樂。


    沈景州專注看著她,又搖了搖手裏的紙袋。


    “拿破侖,我試了好幾家,這家味道最好。”


    就算沈景州麵上不表露,如同隻是旅遊回來順帶給朋友帶的伴手禮。


    也不可否認,這份心意難得。


    春念人忽然失笑,因為他這種行為真的很像在哄不開心的小朋友。


    她難得的笑,卻一如既往很淡,是濃夜裏未隱去的一絲月。


    沈景州就著夜色,看見路燈從頭頂樹葉間漏下的光亮,點點滴進她清清瀲瀲的眼睛裏,心裏一軟。


    “這裏不方便,上車嚐嚐?也很晚了,我送你回家。”


    春念人這才仔細環顧四周,發現旁邊是一個公園,對麵是關了門的商鋪,大半夜的,有點人跡罕見的意思,點頭說好。


    坐上車,打開紙袋。


    裏邊整整齊齊碼著八份拿破侖蛋糕,層層酥軟香甜,十分引人嘴饞。


    聽他剛才的話,是特意去買的?


    春念人轉頭好奇瞅他。


    “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這個?”


    沈景州啟動車,表情毫無破綻地轉頭看她,聲音如常。


    “曲心月提過。”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春念人心裏不置可否,麵上了然點頭,目光又看回到紙袋裏。


    不得不承認,沈景州精心挑選的這家的拿破侖很不錯,肉眼可見的酥香誘人。


    沈景州唇角輕輕彎了一下。


    春念人之前在海市那些年的生活,家裏學校兩點一線,車接車送。


    同學間的關係並不親密,零星幾個朋友因為她的身份也並不交心。


    畢竟當時大家年紀小,不作偽裝,海市那種地方,誰家孩子不是家裏的掌中寶。


    天天被家長耳提麵命不能得罪她,久而久之,彼此都很疏遠。


    回家路上在街邊的甜品店買份甜品,成了她的喜歡和習慣。


    她來京州後有一段時間很想念這個味道,曾托人寄送,可是以前光顧的那家甜品店早已閉業。


    春念人表示,車上吃東西,不方便又不禮貌。


    這麽晚了,沒地方去,沈景州更不能被人瞧見,不然又是排山倒海的輿論。


    於是她看向沈景州,麵露遲疑,好一會兒,還是主動提出。


    “去我家坐一會兒吧,你不幫我一起吃,我吃不完,放冰箱裏,口感會壞。”


    沈景州握著方向盤,直視前方,墨色瞳仁深處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這段時間,兩人關係確實親近很多。


    當然,他沒有第一時間應下,而是禮貌問:“方便嗎?”


    沈景州的心思不可謂不明顯。


    他的目光,他的行為,他每次出現的主動。


    看似禮貌含蓄,實際上在……不冒犯的越界。


    更何況,成年人之間,主動本身就是一種直白的情感表達。


    春念人承認自己有點放縱跟沈景州關係的發展,哪怕這段時間,彼此的往來並無曖昧和越界。


    她也不是破罐子破摔,或者跟春文琴唱反調。


    而是,跟沈景州相處的感覺挺特別的。


    一直以來,都很特別。


    她開口,聲音挺輕,卻很清晰。


    “方便。”


    “那……打擾春老師了。”


    沈景州好聽的聲音帶著並不冒犯的玩笑腔調。


    他的稱呼惹得春念人也笑了。


    特意從海市帶回京州的拿破侖蛋糕,是用心的禮物。


    玩笑是知道她今晚見了春文琴,所以在想方設法讓她開心。


    中音大家屬樓建成幾十年,外牆建麵看著有了些曆史的老舊感,可樓裏前幾年整體翻新過,並不破舊。


    春念人拿出鑰匙開門,進門後抬手開燈。


    澄明燈光亮起,屋子裏的一切呈現在跟在她身後的沈景州眼前。


    餐桌上的花瓶裏插著束有些蔫了的白色重瓣桔梗,右邊是開放式廚房,左邊是客廳,沒有裝電視倒是裝了個投影儀,矮沙發上的毛毯半拖在地板上。


    無處不透露出她一個人生活的痕跡。


    也沒有外人以為的那樣。


    ——春念人應該過著精細或者奢華的生活。


    室內的一切無限縮小,化為沈景州深沉眼底的縮影。


    他腦海裏浮現的是春念人的表情。


    會在未來,常常出現在她臉上的表情。


    沒什麽情緒,對一切的倦怠感。


    或者說,孤獨。


    春念人將東西放桌上,看他還站在門口,於是跟他說:“直接進來吧。”


    沈景州回神,進門後先將她的琴箱放好。


    旁邊花瓶裏是將要枯萎的桔梗花。


    他心想,這段時間她肯定很忙。


    春念人從飲水機給他倒了杯溫水,回身看沈景州摘下鴨舌帽放在一邊,他抬手將頭發往後一掃,露出優越明晰的眉額。


    等他看來的時候,碎發不再遮著眉眼,一張出色的俊臉在燈光下賞心悅目,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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