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順著窗口吹進來,捎染熟悉的氣息,緩緩流進鳳玄塵的呼吸。


    她原來喜歡用紫蘇香囊熏衣服,出家後便不再用,身體上留下了淡紫蘇混合藥材的氣息,聞起來帶一絲清甜。


    “虞韻?”


    突然被人叫起,虞韻嚇了一跳,繃著的身體失去平衡,膝蓋撞在鳳玄塵的左腿上。


    嘶~!


    怎麽跟石頭似的,好硬!


    “撞疼了?”


    鳳玄塵伸手去抓虞韻的膝蓋,被她驚慌地躲開,“不疼。”


    “桑陌,駕穩些,趕得及送你投胎!”


    馬車又是一陣減速急刹,虞韻沒抓穩把手,失控撞進鳳玄塵懷裏時,聽到了馬因雪地打滑發出嘶鳴。


    “主子恕罪,前麵的道冰雪太厚,馬車容易打滑,還請坐穩當心。”


    鳳玄塵抱緊投懷送抱的人兒,坐到車底主位上,對著外麵吩咐:“無妨!”


    “王……王爺,放我下來吧!”


    “你剛剛差點撞到額角,且忍耐一時,扶穩我的手臂,這種顛簸,你單獨坐容易受傷。”


    自己撞到懷裏來,哪有說放就放的道理?


    小尼姑遲早要適應與他親近的。


    嘖!


    母後叫小尼姑,他怎麽也叫起小尼姑來了?


    小尼姑?


    小尼姑!


    怪順口的,就是他的小尼姑!


    桑陌聽到主子的話,開始卯足勁兒為主子添柴加火,拉動韁繩把車往坑窪處趕。


    吭哧吭哧……


    馬車跌跌撞撞,發出痛苦的吱呀響,似隨時會散架。


    虞韻放棄掙紮,這種顛簸下,她確實一個人坐不穩,容易跌傷。


    可被一個陌生的男人抱在懷裏,她也做不到平靜從容,搖晃間,肩膀時不時撞到堅硬的胸膛,手抓得再穩也無濟於事。


    這人身上哪哪都硬邦邦的,手指隔著衣袍抓住手臂,像抓著一截大樹幹。


    鳳玄塵取出兩個軟枕隔在兩人中間。


    “靠著,腰背繃得太緊容易閃著。”


    虞韻感受著腰上與肩上的柔軟枕頭,心知再扭捏就假正經了。


    她軟下腰身靠在軟枕,頭要撞到他的下頜時,被溫暖的手掌托住按回肩膀上。


    鳳玄塵緩緩呼出一口長氣,將人徹底擁緊,一手護著她的頭,一手摟緊肩膀,雙腿夾緊她纖瘦柔軟的小腿。


    也不知道小尼姑的一身傲骨是怎麽長出來的?明明身上哪裏都又軟又細。


    體內原始的火噌噌往下走,他隻能拿軟枕壓住,權當掩耳盜鈴。


    心愛的女人在懷裏衝撞,帶來的刺激瘋狂滅頂,真要命!


    “王爺剛剛叫我,所為何事?”


    為了緩解彼此的不自在,虞韻隻好低著頭沒話找話。


    “無事,有些好奇,你為何喜歡紫蘇?”


    馬車跌跌撞撞,咿咿呀呀,恰好替鳳玄塵遮掩掉嗓音裏的暗啞渾沉。


    若是虞韻聽出來,準會嚇得腿軟。


    “紫蘇性溫味辛,能驅寒暖胃,調理陰陽之氣,對女子來說是個好東西。


    不止我喜歡,家裏的女眷也常用,不但有益身心,而且冬春用來防傷寒瘟病,夏秋用來驅蚊醒神。”


    說起藥理,虞韻懂得略多一些。


    其實她常年用紫蘇是因為小時候不慎落下寒症,不用溫藥調理,恐子嗣艱難。


    祖父與母親早早為她綢繆,藏養,學醫,拜太醫院退隱的婦科聖手為師,還有養生禦廚,道門武師傅。


    算起來,虞韻是家中最嬌弱,也最受寵的女兒,卻一著不慎,害全家跟著受連累。


    “紫蘇如此好,為何不用了?”


    鳳玄塵知道虞韻的所有事,她六歲時,冬天掉進冰窟裏,還是他提溜起來的。


    人剛救上來,就被一群人搶走了,他連樣子都沒看清,卻因此染了半個月風寒。


    他自然也知道虞韻為何不再用紫蘇葉。


    燕亭君從邊關回來,幹的第一件事便是汙蔑虞韻不守婦道,找理由休妻。


    安排好的奸夫指認虞韻時,開口便道她身上有紫蘇香味,還拿出了她貼身佩戴的紫蘇香囊。


    從那以後,虞韻便不用紫蘇了,更確切地說,她不再用任何會暴露自己的東西。


    “是藥三分毒,過於偏愛紫蘇,救命藥有一天也會變成致命毒。”


    虞韻也想起了兩年前發生的事。


    燕亭君平安回家,她帶著仆從上護國寺為夫君還願,回來的路上遭人劫持。


    等她醒來時已經回到燕府,身上落下斑駁痕跡,屋裏的下人站出來指認她不守婦道。


    貼身婢女說她是在破屋被燕亭君找到的,家丁在附近抓到奸夫,搜出了香囊。


    虞韻人還未徹底清醒,燕亭君的休書已經遞到眼前,還很大度地說,為了顧全兩家顏麵,休妻的理由沒寫淫亂,不守婦道。


    那天,祖父親自來燕家要接她回家,目含濁淚對她說是自己老眼昏花,誤了她的正緣。


    虞韻當時心灰意冷,跪地請求祖父允她出家帶發修行,她不願再回家連累其他姐妹。


    出家兩年,一直是家人來庵裏探望她,今日歸家,心頭湧起百般滋味。


    “王爺,謝謝您!”


    在虞家生死存亡之際,願意站出來幫忙。


    鳳玄塵收緊手臂給她溫暖,心中冷嗤:一個早該死的負心漢也值得傷心兩次,沒出息!


    扇耳光,紮心口的勁兒哪兒去了?


    他沒事提什麽紫蘇?


    嘴欠的!


    “桑陌,馬再亂跑,換你替馬拉車!”


    “主子再忍耐一下,已經看到城門了,前頭道路會平穩些。”


    桑陌搓吧搓吧臉上的碎雪粒,把車拉入雪槽裏,忍不住嘀咕:


    主子當和尚當傻了吧?憑著絕世美男的姿色,竟拿不下一個小尼姑。


    不太行!


    得再多練練。


    桑陌哪裏知道,他主子心裏藏了一個人,連他這從小跟到大的侯府世子都不知道。


    不過桑陌如果知道,準得發瘋。


    他三歲起跟著鳳玄塵混,擠掉他身邊小太監的位置,伴讀的位置。


    為了追隨他,名字不要了,世子不當了。


    結果……他混了個寂寞,鳳玄塵連跟他推心置腹都做不到。


    其實也不怪鳳玄塵嘴緊,誰讓他喜歡虞家女呢!走漏風聲,萬一虞韻頭懸梁怎麽辦?


    當年虞韻出嫁時,鳳玄塵冒著殺頭的危險,無昭回京搶親,被父皇一巴掌拍牆上。


    可他是匹烈馬,認準了誰就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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