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寒心裏滋生出某種奇怪的感覺。


    但麵上還是驚訝地笑了出來:“好事啊,就算你是平調甚至降調,隻要回京了,以你的能耐和家世,步青雲不在話下。”


    “你真以為我喜歡這家世?”樂台自嘲一笑,又是一碗酒幹完。


    “若我真願意樂家扶持,當時就不會在及冠之年千方百計地把自己算計到岩城來了。”


    周立寒聞言默了,笑顏笑語也隨之收起。


    本意要強裝笑臉恭賀不掃興,但樂台自己都不高興,她就沒必要裝了。


    “是因為奪嫡?”周立寒聲音放低了些,“太子黨缺人了?”提到太子,她語氣淡漠了些。


    樂台打了個酒嗝,改坐到地上,靠著石墩子:“不錯,我們在岩城無甚感覺,但京城那二位已經鬥得如火如荼了。”


    樂家是太子的外祖家,已故皇貴妃樂氏的母族。


    樂台是太子的旁支庶出小舅舅。


    “瑾王黨這些年行事愈發狠厲,我那太子外甥雖有謀臣一眾,但他自己豁不出去,當然鬥不過那位親力親為的瑾王殿下了,就因為他的婦人之仁,不少羽翼被折了進去。”


    樂台一腔諷笑。


    “所以現在輪到我了。”


    周立寒一時說不出話,也不好說話。


    “那……若是推不掉,就想些好的咯。”她良久才道,“我雖未詳細了解時局,但太子的勝算應不低的,成了你就大飛升啊。”


    “若隻是要我回去任職倒也罷了,問題是還有一事。”樂台一連幹了兩碗,“他們要我和離另娶。”


    “?”周立寒頓時瞪大了眼,“怎麽,莫非他們要你重新聯姻,拉攏誰家?”


    向來嬉皮笑臉的樂台難得一臉全是苦澀:“不僅如此。你猜還有什麽原因?”


    周立寒意識到這個話題可能才是樂台來找她的關鍵,默然思考了一下,有些愕然地啟齒:“嫂子是你在來岩城之前娶的吧?三年來我都似乎沒在你家看見過小孩……”


    “自信點,把似乎去掉。”樂台道,“我與她成婚以來,她懷過一次,六個月時掉了,後來就沒再懷過。”


    “嫂子不能再懷了?”周立寒低呼一聲。


    “能是還能,就是危險。”樂台閉了閉眼,“孩子掉了那回,我把所有人都叫走,問的大夫真話。她……這些年來都不知道。”


    周立寒再次凝噎很久。


    “所以你這些年來總是留在所裏加班過夜,偶爾抱怨進不去嫂子的房……也是因為這個?”


    “不然呢?你當我真是上職狂?”樂台沒好氣的給她倒滿一碗,“實不相瞞,我方才就是跟她吵了一架才過來的。”


    “吵什麽了?”


    “也不算吵……就是我昨晚想進她房門,被關在外頭了,一氣之下去了上個月收留的那兩個山寨姑娘屋裏,然後今日一整天她看都沒再——呃啊!”


    樂台話音未落,忽覺肚子受到重創一痛。


    “你——”他不敢置信地瞪向罪魁禍首,“你打我?”


    周立寒瞪回去,理直氣壯的:“打了,如何?這拳我是替嫂子打的!夫妻矛盾,你不去正視解決就算了,還賭氣跑其他女人房裏,你真想換媳婦是吧?”


    “不是啊!我隻是……”樂台急得有口難辯,“隻是想刺激她…不對,隻是想表示我也生氣了…也不對,隻是…隻是……”


    “不是不對、也不對,而是都對,是吧?”周立寒磨著牙:


    “你想換來什麽結果?她吃醋了,知道你生氣了,主動來低頭示好?但嫂子不是會這樣的人,這又不是她的錯,她才是最無辜的!這點你比我清楚吧?”


    樂台頹敗抱頭:“我知道!我知道……但我該怎麽辦?難道要把我的苦衷真相告訴她麽?那她會多愧疚,會比如今更痛苦!但她什麽都不會表露,還會主動幫我納妾……我絕不想看她如此!”


    “你們今日這般也沒比你說的好到哪去。”周立寒扶額,“說與不說,痛苦的都是你們兩個。又不是你憋著不說就隻有你痛苦,嫂子也覺得很莫名其妙,甚至還會猜想成更壞的情況。”


    樂台要猛男落淚了:“難不成非得告訴她才能挽回?”


    “上次診斷嫂子再生會很危險的大夫是誰?”周立寒也頭大,蠻問道。


    “是京城的禦醫。”


    “來岩城沒找大夫看過?”


    “每月有請常規脈,是扶州來的龔郎中。”


    周立寒眼神危險:“沒找過我家陳姨?”


    樂台不好意思地撓頭:“因為龔郎中以前是扶州府醫,花甲之歲,從業四十餘年,總覺得他厲害些。”


    “活你個大該!”周立寒大罵一聲腳踹過去,“帶嫂子去找陳姨看!馬上!明天!”


    “你覺得陳醫娘看會更有效?”樂台吃痛地哎喲一聲,倒沒埋怨隻問,“萬一她也給同樣的結論呢?”


    周立寒氣得跳腳:“那就調養啊!你當年不會因為得知嫂子不好再生了,就沒讓大夫給她調吧?”


    樂台呃了一聲:“她略懂醫藥,我怕大夫開藥被她看出來……”


    周立寒:“…………。”


    “您就可勁的作吧。”她已經氣得幾乎語塞,磨牙半天才道:


    “倘若你回京後當真要被迫休了嫂子,不論你想不想,你家給的理由之一肯定是她不能生養。嫂子和娘家肯定不服,一診斷,別是太醫說雖然難生,但亦可改善,屆時全京城人都覺得你是故意不給她調養生育的機會,你就是為了另攀鳳凰而要拋棄糟糠!”


    樂台聽急了,酒碗一拍站起來吼道:“我沒有!我說了我隻是不想讓她難過痛苦,不想看她為了給我延續香火,強顏歡笑給我納妾!即便沒有孩子我也會一直愛她,非要孩子那大不了過繼一個——”


    “這麽多年了你倒是他娘的過繼啊!”


    周立寒也摔碗騰然站起,就算比樂台矮半個頭也昂揚氣洶。見他立刻要開口辯解反駁,她又拍了下桌子即刻打斷: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啊,‘我不是我沒有,我這麽多年都沒過繼隻是怕她知道自己生不了,難過痛苦強顏歡笑’對不對?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他娘的到底要幹嘛?你是真想休妻另娶,擱這自我洗腦,自我感動是吧!”


    樂台本來還好幾次試圖打斷,結果被她最後這句給說愣了。


    “什……什麽自我‘洗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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