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年底,周立寒已經升作從六品試百戶了。


    試百戶的俸祿雖也不多,但加上些打獵換來的錢,再找姥爺周獵虎湊一湊,周立寒便剁手買了間城鎮中的屋子,給周庭霄修了間像樣的臥房,還請秦老匠幫忙搭了架拔步床。


    雖然用不了名貴的好木料,但匠工是毋庸置疑的無雙,周庭霄還能在旁見習幫忙。


    “兄長,沒必要花那麽多錢都用來裝我臥房的。”周庭霄心裏有些五味雜陳,“我沒那麽嬌氣,你應該把這些錢用來裝潢你那間。”


    “我那間挺好啊,唯一問題就是易生黴。”周立寒不以為意,“那也算不得問題,隔段時間清一清就行了。”


    但跟我的還是天差地別,周庭霄心道。這房子外觀仍是平平無奇的平房,走進去一瞧,廚房和周立寒的主臥也是普通平房的正常樣子。


    但一到他的寢屋就變了,拔步床、書架、書案、衣櫃……雖然材質都並不名貴稀有,但已經是一個小少爺小公子的臥房標配。


    周庭霄神情愈發別扭,過意不去。


    周立寒雙手枕在腦後,愜意道:“我習慣破點的,反正能住就行。”


    “我也能住就行……”


    “你不一樣,讀書科舉人,我有能力了肯定不能窮養你,別過得太寒磣,以後格局小眼界窄,不利於做官。”


    又來了。周庭霄狐疑地望著她,“兄長從哪聽來的這話?”


    “忘記了,可能是史書說的吧。”這時周立寒正整出一疊上職日誌,丟給他幫她謄寫。


    周庭霄眯眼:“兄長看史書?可家裏書架上為何沒有?”


    “史書那麽多,我哪有閑錢買回來啊?都是東拚西湊,看了記住。”周立寒心虛了一下,而後拿日誌拍他腦袋:


    “反正我又不考科舉,不用背,記得些有用的就行了。反正看了些名臣列傳吧,總結就是成了大器的臣子,雖然未必出身多高貴,但確實也不能太貧賤,否則……按陳瑰意的話說,這種‘鳳凰男’就算逆襲成功,十個有九個會器小、變態,剩下一個成大器的是天選之子,但也變態。”


    “……,”周庭霄一時無言以對,他對陳瑰意各種稀奇的言辭已經見怪不怪了,連兄長也難逃被其影響。


    周立寒看出他在想什麽,哈哈大笑:“稀奇吧?稀奇就對了,你陳姐姐可是天外來客,放眼整個大楚都相當稀奇的存在。”


    周庭霄小小聲說:“那兄長以後不也是‘鳳凰男’麽。”


    周立寒:“……。”


    “去去去,老子才不是……哦,有可能是,但我才不會變態呢。”周立寒虛踹他一腳,“首先老子得逆襲成功,若能成,變態就變態唄。不扯了,快幫我把綜報抄了……啊,你今日要溫習的功課多麽?”


    “不多,已經溫習好了。”周庭霄捧著綜報坐到新書案邊,“今晚就能謄寫完。”


    周立寒不大放心:“有功課先去做功課啊,我這個不急。”


    現在念的那些沒必要。周庭霄心道,兩人還要再說什麽,屋外先響起吹口哨的聲音:


    “周老弟,出來喝酒啊?給你慶祝喬遷新居。”


    周立寒嘴角一抽,敞門對外麵喊她喝酒的人答道:“不去了,我要陪我弟溫書做功……呃。”


    她往外一瞧,好家夥,樂台手上拎著幾壇子酒,嬉皮笑臉地站在屋前。


    周立寒盯了他一會兒,翻了個白眼道:“那還是出去喝吧……我弟在家溫書呢,擱這喝不合適。”


    “不必,我今晚已經溫習完了。”周庭霄拿著她的零散日誌,“剩下的事,做起來也不會受你們影響。”


    “就是啊,在你家喝醉了我還能有地方躺,出去醉了隻能趴桌子。”樂台把酒一擱,給周庭霄豎大拇指。


    “好小子,我說你最近的綜報怎麽突然寫那麽好看,原來是小郎君的手筆啊。”


    周立寒抱胸傲嬌:“那可不,我弟可是個潛力股。”


    樂台眨了眨眼,看向周庭霄問:“你哥說你是個啥?”


    “兄長說我未來可期。”周庭霄咳一聲解釋道,“‘潛力股’是他從陳姐姐那學來的詞。”


    “還叫陳姐姐啊?”樂台擠眉弄眼,“差不多快要叫嫂子咯。”


    “?”說到這個周庭霄乍然警惕起來,臉和耳朵頓時繃起提緊,“什麽時候的事?”


    “聽他瞎說,猴年馬月的事。”周立寒瞪了樂台一眼,“真要有叫嫂子的可能,早半年前你一來我家就該了。”


    樂台瞪回去:“從前是人陳小娘子還沒及笄,大家還以為你在等她呢。結果呢,這半年還是老樣子——除了媒婆登門才聽你拿她來擋桃花,其他時候壓根沒見動靜。我尋思你不也隔三差五都去陳氏醫館麽,莫非陳醫娘也不在意你倆的事?”


    在意啊,陳姨在意的是她會不會耽誤陳瑰意嫁人。


    周立寒暗暗腹誹,不過好在陳姨不是那種覺得沒男人就活不了的,再加上陳瑰意的“單身主義”觀念清奇,才使她這些年來一直能跟陳瑰意互擋桃花,又不用真的娶嫁。


    “您大半夜的提酒來我家不是為了催婚的吧?”周立寒斜眼過去,“應該是您又被嫂子——”


    “哎喲,給為兄留點麵子。”樂台忙用力地噓一聲,又趕周庭霄,“去去去,小孩子進屋讀書去,我和你哥在屋外喝兩壇。”


    周庭霄沒動,看向周立寒,見她眼神示意這才轉身進屋關上門。


    “好快啊,一眨眼你都馬上十八了。”


    樂台在石幾邊坐下,把酒倒滿兩個碗,“但再想想又覺得挺慢,我還以為已經認識你十年了呢,結果隻有三年。”


    “當年我十五,你二十。”周立寒跟他幹碗笑道,“我隻是個莽撞的小小緹騎,你是初調岩城的新任千戶。”


    樂台幹掉,嘴角一撇:“三年過去,我還是那個千戶,你已經當上試百戶了。非池中物,後生可畏啊。”


    周立寒沉默了一會兒,問:“突然追溯起這個……莫非你終於要調走了麽?”


    “你怎麽那麽了解我?”樂台唉聲歎氣,“慢則半年,快則仨月,我大抵就要被調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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