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企穀同學,下午好。”我一邊的雪之下說道。


    “下午好。”


    宛如秋天被海浪衝上岸的死魚,泛白的眼球神經質似地抽動著。


    這是間六坪左右的客廳,上了年份的橡木色地板上用宜家的煤灰色地毯蓋住。與陽台相接觸的地板,被洗衣粉酸性腐蝕後,擦拭不去的幹涸的白漬。


    屋內說不上淩亂,甚至從沙發久久沒有複原的坑陷可以看出,在我和雪之下來之前是特意整理過的。


    屋內整齊而擁擠的擺設逼仄著空間,宛如築巢的鳥兒不斷從外出銜來五彩斑斕無用的電線。


    妖冶的顏色,


    我幾乎可以想象出母女二人出浴後衣衫不整在客廳隨意走動裏的模樣。


    屋外高樓零星的幾盞鵝黃色燈火如同眼球般,穿過陽台玻璃門,貼在女人月光般皎潔的手臂上。


    “江離同學,你在看什麽呢?”


    “啊,沒什麽。”


    有比濱突如其來的問話打斷了我猥褻的遐思,我急忙轉過頭,不經意的目光中,我看到了她試探的眼神,以及比企穀宛如探出洞口的老鼠小心翼翼的眼神。


    躲避的眼神招來了無端的憎恨。


    我明白,這是一瞬間心思被人所洞穿的震顫。


    但又似乎不僅僅是這樣。


    “對了,江離同學,你臉怎麽了?”有比濱指著我臉頰上微微紅腫的淤青說道。


    “他在陽台上和葉山打了一架。”雪之下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


    “沒事吧?”


    “有比濱同學,你似乎太小瞧他了。”


    正如雪之下猜測的那樣,隻要我願意,十個葉山也近不了我的身。


    不如說是我誘導葉山打我的,


    我期待著他能夠不計後果魯莽的攻擊我。


    感性與我無緣,這是極度危險的事物,於是我似乎在某一天認定了用理性去思考一切的這是事實,並漸漸接受了它。


    如同美麗的性高潮一般,我希望在他拳頭命中我的一瞬間,眼中水晶般的熱烈能夠被我所捕捉,從而蒸餾出最為濃密的要素。


    他是石榴國的牲醴。


    我在製造神。


    再度回看了比企穀一眼,依舊是那副畏畏縮縮,佝僂著身體探出腦袋的樣子。


    腦袋因此顯得異常巨大,而那雙毫無生氣的眼睛,一副洞穿了事物真相卻隻會反芻到嘴裏慢慢咀嚼的令人生厭的樣子。


    扮成這份蠢相是給誰看的?


    “那個,那天的事情.......”有比濱似乎想起了正事。


    “比企穀君,我要向你道歉,當時我講話太過分了。”我打斷了她的發言。


    “欸?”有比濱茫然的發出了可愛的聲音。


    狡猾的發言。


    “哪裏,我當時其實也太衝動了......”比企穀斟酌著使用了衝動這個詞。


    誰也不知道具體說的是哪件事,又或許是兩件事都有呢?我和比企穀的發言就像是在霧裏打轉。


    但我清楚我的謙卑是故意裝出來的,


    就結果而言,我希望看到一個四平八穩,風平浪靜的侍奉部。


    對於比企穀的糾結,我並無任何糾正或者拯救的想法,男人若是連接觸世界的勇氣都沒有,那幹脆溺死在虛假的和平中好了。


    那麽故作姿態的謙卑就是最好的展示服從的方法,大大方方的裸露出兩肋,亮晶晶的髒器安靜的躺在裏麵。


    “你們在聊什麽呢?”


    有比濱媽媽端著伊藤園的橙汁走了過來。


    “伯母,我幫你去洗水果吧。”我注視著自己惟妙惟肖的說著漂亮話。


    “誒呀,讓客人來幫忙什麽的,多不好意思啊。”


    話雖如此,但她沒有拒絕。


    我清楚的感知到比企穀的目光停留在我的側臉上。


    如果說比企穀所追求的是真物的話,那他大抵是厭惡我現在所扮演的虛偽角色。


    這大概能讓他滿足於自我的純粹當中,比企穀需要一個能夠蔑視我的地方。


    當然,這種頗為有趣的角色扮演更大的一部分是因為有比濱媽媽,我急切的想要知道那女人豐腴肉體中潛藏的感情,宛如古代皇帝收藏女人般,我心滿意足的收集著不同人人生催化出來的情緒。這是場對所有人都無害,還能滿足我好奇心的實驗。


    二十麵相。以眾人的表情勾勒出自己的剪影。以偽物創造真物的,褻神的實驗。


    我大抵是討厭比企穀的。我一邊洗著荔枝一邊想道。


    這世上對我奴顏卑膝的人很多,而我卻令人瞠目結舌的向他道歉。


    他隻是個普通人,普通到如果不是因為他湊巧加入了侍奉部,我的目光甚至不會在這家夥上停留片刻。


    是因為雪之下嗎?


    他暗戀雪之下這件事是除了雪之下本人以外人盡皆知的事情。


    我想不是的,我並未感受到絲毫的妒意。


    人們所厭惡的往往是最害怕自己會成為的。


    比企穀就像一麵鏡子,時刻映照出我所害怕的模樣。


    人是看不清自己的麵貌的,唯獨比企穀能讓我清楚的意識到真正的自己。


    軟弱的男人是不配得到幸福的。


    與其說我厭惡著比企穀,倒不如說我害怕著比企穀,我對於我現在獲得的幸福抱著竊賊般的恐懼。


    幸福是被我關在籠子裏的東西,隻要我足夠強大,就沒有人能夠搶走,我像個荷槍實彈的獵人,守衛著身後洞穴裏的寶藏。


    這絕不是對力量癡迷的追求,因為我意識到,幸福太柔軟了。


    輕而易舉的享受著幸福的溫柔,無能者,期待著幸福有朝一日在茫茫人海中遴選出自己,軟弱的簡直像是嗷嗷待哺的嬰兒。


    我憎恨這種軟弱,男人該有毀天滅地的魄力才對。


    宛如黑暗中掠過清水的刀光。


    “江離君,能把擇好的荔枝放進籃子裏嗎?”


    有比濱媽媽一邊說著,一邊把籃筐遞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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