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小環倒上一杯茶遞給了自家小姐。


    今日是祭拜先祖的重大日子,鮮少穿得如此素白清雅的小姐,平日裏世間之事對她來說猶如過眼雲煙,在此刻,眼底不免泛著的淡淡哀傷。


    這在小環看來,或許隻有親人的牽掛才能讓小姐如此,像刺蝟一樣袒露肚皮袒露真正的自己吧。


    “小姐,祠堂已經安置妥當了,等會便可過去上香。”


    葉漓點了點頭表示回應,漫天的思緒開始在腦海裏翻來覆去。


    她本想在凡間躲個清淨,可如今蕭家算是惹上了,日後不免會有繁瑣之事找上門來。


    看來,安穩的日子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微乎其微。


    就這麽下定決心珍惜美好的流逝時,茶水已見杯底,飲茶的動作一頓。


    望向小腦袋瓜有‘大大疑惑’卻欲言又止的丫頭,便用手背推著杯子,扣桌提醒添上,“有什麽話便直說。”


    “小姐,那人……要如何處置?”


    “把她關著,不許她自殺,也不許……”葉漓想到元媽或許已經安排妥當,咽下一口茶水後還是把話說完,“不許讓任何人進去。”


    小環轉了轉眼珠,低著頭說道:“也是,那人險些陷害了小姐,就該抓起來嚴加看管才是……我這就去告知下人。”


    看著有些落寞的小環,估摸這丫頭不知曉自己的用意,苦笑著起身,留下一句漸行漸遠的囑咐:


    “不必了,莫讓他人擾我進祠堂便可。”


    ……


    “爹,娘,女兒不孝,時隔多年才來看你們。”


    祠堂牌位前,門一關,葉漓像卸下身上所有的堅韌一樣,雙膝一彎跪於蒲團,淚水盈滿整個眼眶。


    “仙界那幫家夥隻會說些以大局為重的話,可在我心目中,隻有你們才是生我養我的親爹娘。”


    自重回凡間,摸到這裏的一磚一瓦,這種陌生又熟悉之感,她比任何都不想沾染,又比任何人都想觸及。


    可她知曉,若明知沒有結果的事情,能把想念遠遠地記掛在心裏,便不會更加想念。這是避免仙界的人連最後一絲關係,都得讓她斷的一幹二淨的不二選擇。


    “我不是南瑤,我是葉漓,女兒向他們解釋過……我隻是一介平凡之人,在凡間,有愛我的爹和娘,”葉漓頭垂胸前,像個認錯的小孩擠出喉頭的哽咽,“但他們都說,我身上的血脈是玄胡與申冉的錯不了。”


    “女兒的命是兩位仙將給的,我認!可仙界的人竟要剝奪我對你們的愛,我不認!”


    “他們給了我生命,可他們沒有縫過一件衣裳,我的手……我的手沒有感受過他們的溫度,要叫我如何承認這同脈相連?”


    元媽行至門外的腳步,被一聲聲的脆弱攔阻在外。


    自家小姐不願到主院的緣由是濕寒的地方住不得,這樣的話也就騙騙自己的丫頭,瞞不過好歹曆經世事無常閉眼睜眼都是生離死別的自己這副老骨頭。


    要不是把人推進裏頭上個香,可能連自己都不相信,人的心還真能像塊石子一樣硬不是?


    漸漸地,裏頭的聲響隻有隱隱約約的哭聲,元媽欲上前的撫摸嬌小的麵龐,想起小環托來的吩咐,也好給難得一家團聚的人惺惺相惜,縱是有些擔憂也離開了。


    思念在葉漓的臉龐衝刷,鼻尖,眼角,下頜都因她蜷縮躺著而掠過濕熱的淚水。


    燃香的氣味充斥她的鼻腔,提醒著逝去的人終剩一抔黃土,回憶才是唯一能留下的人所能帶走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是不是地上滲骨的冷讓她不得已起身,不免嘲笑自己一番,沒有強大血脈維持的身子骨,哪能再是仙界的南瑤那般任性妄為?


    呆滯的目光隨她一前一後的步伐來到桌前香爐,正要接火的香才剛過手便軟折了。


    沒有一絲猶豫便以為是宅裏的潮濕加上鮮少有人進出的地,她再次點上了香。


    “宅裏的人怎這般偷懶,這些香如此軟塌是忘記換了吧。”


    意識到元媽不會犯此錯誤,這會回過神來,皺著眉頭緩緩逝去淚水,將香上至香爐中後走到一旁的祭拜擱置香火的案桌。


    果然,桌上的香火看起來的淩亂隻是偶有幾支交錯搭在一起,雖不確定與來時上香一模一樣的布局,但也大差不差。


    然而卻可以肯定的是這分明是急促中整理過的,因為被挪移過的地方,香燃完的灰的痕跡顯而易見。


    突然!


    窗外的光開始暗淡起來,香火也漸漸熄滅幾隻,燭光像被風吹趕往一致的方向,可隻有‘呼呼’的風聲,卻沒有風經過的觸感,她感覺到四下緊閉的屋子驟然間空氣稀薄了起來。


    “糟了!”


    指尖正要碰到門環時,她的後半身就被一股力量拖去,下巴便重重砸在堅硬的地板。


    還未來得及顧上疼痛,看不見背後情形的她,隻得壓住指尖上的摩擦試圖停止被帶向吞噬的地方。


    可那股力量過大,抵抗的結果隻有不斷滲出的血跡與折斷的指甲。


    “唔……”


    “砰!”


    “阿庸,你今日發什麽呆!都濺我一臉了!”


    小環本想幫這個‘倔驢’澆澆花草減輕減輕重擔,卻沒想到,這人盯著泥地裏枯萎的幾朵白花,像丟了魂似的扔下水瓢就要跑。


    “你別急啊,小姐是不會怪你的,花草就跟人一樣,有生有死,誰能保證埋下的種子就一定能發芽呢?”


    “放手!”


    阿庸提起的腳被小環抓住,不祥的預感讓他胸口驚慌地起伏,冷聲的嗬斥嚇得地上的少女手指一顫。


    小環見來往的幾個下人抬眼過來,若此刻壓不住他的威風那還怎麽讓別人看待自己。


    “不放,你就是跑了也得把活幹完了!”


    說完,更是借力從地上起來拉住對方的手臂,凸起青筋暴露無疑,這種隱忍不是以往的不近女色的嫌棄,而是仿佛下一秒就會將自己的頭擰斷的可怖。


    “再說一次,放手!”


    狹長的紅眼逼得少女後退幾步,收拾搬動後院的下人們也放下手頭的東西趕來。


    “這個阿庸仗著自己深得主子的喜愛,竟然嚇唬一個女子,沒事吧,小環。”


    “沒事……”


    看著飛跑的身影險些撞上了門,小環撓了撓頭,這還是自己認識的阿庸嗎?


    他……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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