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恬不知道舒予現在是什麽心情。


    平心而論,她對自己的顏值還是滿意的,不然當年在大學時候也不會被汪導選中拍電視劇。


    這裏麵有她自己的努力在,但絕對意義上來說是她這個人的顏值和氣質都很符合,當時汪導要拍校園劇的需求。


    至少白月光的存在就應該是美豔無比。


    不然,她後麵的許多角色都是男主白月光、早逝母妃、單純公主、仙界神女,這種存在感極強,戲份不多的邊邊角角。


    遠處的偏僻角落中,呂非然絕塵而去。


    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一個人,清冷無比。


    反倒映襯著他身後的舒予,滿麵不甘,一副想追、想解釋、想跟他多說一些話的樣子,欲言又止,戀戀不舍。


    光是看著那樣一副如秋天落葉般幹枯不舍的哀怨,就能讓人心生同情。


    於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夏恬一眼就能看到那樣不同的舒予。


    哪怕她先前不曾認真關注過,現在也能夠真誠的肯定她那小家碧玉氣質楚楚之姿。


    她不得不承認,舒予是並不十分美貌,至少在容顏和氣質這一方麵,比不過她這個落魄千金,但她眉宇間能夠看出幾分和其他人不一樣的獨有書香氣質,堅韌,又向上。


    就是那種綿綿密密的憂傷感和幹幹淨淨的少年感。


    能夠把人束縛得死死,倒也說不出來她如何美豔,如何有風情,隻是在人海之中,卻總能夠被人一眼發現念念不忘。


    她看上去似乎溫柔動人,若山中清泉一般,環山而過,一舉一動間皆是男人心頭喜歡的感覺。


    其實夏恬心裏都清楚,把自己的前程和希望一味的寄托在男人身上是最不值得。


    伊本絲蘿,願托喬木。


    糾糾纏纏,朝朝暮暮。


    可她早已從絲蘿的幻夢中清醒過來,隻想做自己的喬木。


    誰能夠確定眼下喜歡的人能夠長久的喜歡下去呢?


    所以當時呂非然接受了舒予,想來也是在也是覺得那時的她無比乏味吧。


    可如今看著舒予落敗的樣子,她卻沒有半點喜悅的感覺。


    這些年她恨過很多人。


    男人鋥光瓦亮的皮鞋尖尖忽然出現在眼前。


    夏恬抬頭看,眼神清明,恍若能洞悉一切的神女。


    她不意外呂非然,總能夠及時精準地找到她,就像是小時候他總能找到不開心躲在角落裏麵的她,似乎,他就像是永遠有一副針對她嗯呢該勝利的狗鼻子?


    【其實隻要你想,你一定會是一個很好的伴侶吧?】


    或許是今天見到舒予之後,她的思緒過於飄散混亂,指尖微動先於自己的思想本能就打出這些文字。


    呂非然喉間一澀,垂眸看她孤零零坐在楓樹林小公園的木椅上,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問題。


    少年輕狂,對她的刻意占有,漫不經心覺得她依附在自己身邊可有可無,大膽而放肆的接受舒予的引誘,也是他極度傲慢之後,想多一點不一樣的激情味道。


    他的確能夠拒絕那時舒予明顯生疏且淺顯的誘惑,但那時,他還是選擇聽從身體的感官,選擇那煙花一樣轉瞬即逝的虛假夢幻。


    可,不知道怎的,對上夏恬的目光,他心痛之餘,多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心虛。


    她那樣清晰的目光中,帶著看透他所有虛偽和桀驁的了然。


    “或許呢,夏小姐願意再試一次嗎?”


    他眉宇間竟然帶了些少年氣。


    有一種花孔雀要開屏的,躍躍欲試。


    【我到底是沒興趣知道你們之間故事。】


    【其實我給你打過電話。】


    呂非然不接話,靜靜看等她打字。


    纖細的手指那樣靈動,可他沒來由卻想念她的聲音。


    或甜美,或嗔怒,或平靜,或憤怒,都好。


    他想聽那聲歡喜的“非然哥哥”也懷念她鄙夷挑釁時候的“呂非然”。


    都好,都是鮮活的她,每一種聲音,都比現在的她滿身化不開的陰鬱清冷眼中無他要好。


    夏恬沒再看他,話匣子打開心裏的委屈。


    就通通收不住,不管不顧的奔湧下來,就像是開閘了的洪水。


    【那年冬天的雪真的很大。】


    【做完兼職回來的下午,我去醫院取我的體檢結果,其實那天晚上我就有種預感,我和以往終於有些不同。】


    【當產科醫生告訴我,我的身體很差,需要住院保胎時,其實我很茫然。】


    【那時候我便想,孩子不是我一個人的,我還是要問問你的想法,於是我給你打了一個電話。】


    夏天臉上露出茫然的遺憾和濃濃的自嘲。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她一定回去跟那個流落街頭的小傻子說,“不要給那個負心漢打電話,自己一個人默默去,手術就好!”


    遙遠的思緒終於飛來。


    “抱歉,我真的一點都不知道你有給我打電話。”


    他就坐在他身邊拉住她的手。


    他手心的熱力傳來卻溫暖不了她冰冷的心。


    呂非然的聲音越發誠懇,一邊看完手機裏麵她打來的消息,另外一邊真誠的回複她:“我不記得我有接過你的電話。”


    【嗯,我確實沒有聯係上你,因為我聽到了你和舒予在一起。】


    【親熱。】


    【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你在……床笫之間的聲音是那樣性感。】


    呂非然風中淩亂,全然不知道夏恬說的是哪一回的事情。


    【我想過用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方式報複那些人。卻唯獨沒有想過要讓你和舒予兩個人怎樣。】


    【哪怕是我在七年之後,想起來那晚寒風凜冽,我聽到男女暖情的聲音,那樣魅惑,滾燙。】


    夏恬認真想一想,還特別好心的加上一點小修辭。


    現在她已經想開了,無所謂呂非然麵子上過不過去,他應該沒有這種被人聽牆角的癖好吧?


    這種感覺很奇妙,有一種莫名就承認自己在那場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中是一個失敗者的失落。


    也有一種自己非常清晰的知道自己所有麵臨的痛苦根源並不源自於呂非然和舒予。


    【你們隻是犯了天下男女都會犯的錯誤而已,為什麽要去苛責你們呢?這個理由說起來好笑吧?】


    夏恬自嘲一笑,笑意不達眼底,餘光中看向呂非然臉上的僵硬,多了一份刻骨銘心的冷然。


    呂非然緊緊握著她的手,此刻任何言語都格外輕浮,哪怕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知道夏恬曾經因為他,失去過孩子。


    這件事橫亙在兩人之間,就是一個他無論如何也解不開,化不掉的結。


    感情的事情沒有誰對誰錯,當年呂非然非常不體麵的不要她,而她非常體麵的選擇,沉默選擇分手,選擇打掉自己的孩子。


    夏恬環顧四周鼻息間全是醫院消毒水的味道,真是讓人厭惡啊。


    人生中的無力感莫過於她連幸福都覺得刺痛。


    盡管已經不止一次知道這件事,可呂非然還是覺得,每一次夏恬跟他提起,他都有一種宛若刀割的痛!


    恬恬,我……”


    呂非然刀刻複雜的眉眼中透著化不開的難受。


    他哽咽,不容拒絕地將她抱在懷裏,感受著她輕淺的呼吸。


    “我錯了,非然哥哥真的錯了,恬恬,我真的不知道……你會聽到那樣的聲音。”


    真稀奇呀,他這樣的人竟然還能夠低頭說自己錯了。


    夏恬像個好奇寶寶一樣打量他。


    沮喪又低落的神情不似作假。


    可她心中沉沉,明知道這件事情,每一次開口都是對自己的折磨他卻寧願自己一次一次的在寒風凜冽的痛苦中輪回,也不想就此輕鬆走向陽光明媚的虛假幸福。


    哪怕她知道,若此刻真的答應跟呂非然放下一切重新開始,他或許會做一個貼心無比的丈夫。盡職盡責的父親。


    但那又如何呢?失去的終究是失去了,痛苦過的東西終究是痛苦過。


    她仍然無法輕而易舉的忘記那種被愛人背叛的痛,流落街頭狠心舍去骨肉的痛。


    夏恬嘴角努力撕扯開一個難看的笑。


    她費力從男人的懷抱中掙脫,真誠的問一句,【所以,哥哥,你究竟在執著些什麽呢?】


    這樣零落破碎的她,哪怕是重新和他在一起,他們之間都不可能再回到從前。


    夏恬清楚感受到脖頸間男人的呼吸一頓,他們之間的距離過於親昵,連同她的心跳也跟著慢半拍。


    他說,“就當是我心有不甘吧,寧願我們之間守著一個悲傷的果子。兩相煎熬,我也不想再放手!”


    “恬恬,你知道我的,若我真不想放手,你真的沒有和我一較高下的能力。”


    【所以我隻能再一次的被動,接受你所有的恩賜,施舍,對嗎?】


    【就像是當年,你那樣不聲不響,早早辦理好和舒予一起遠走高飛,出國讀書的手續,而我,隻是你們兩廂情悅後,無足輕重的路人甲?】


    【一個連自己男朋友和新女友要出國讀書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小可憐?】


    【一個經濟拮據,窮困潦倒,產科門診外,痛聲哭泣,隻能自己潦草手術的笨女孩?】


    夏恬對上他的眼眸,明明心裏委屈到裏了極點,可清澈的眼底中除了平靜還是平靜,宛若一方死水。


    即使狂風驟雨經過,也不能掀起半點波瀾。


    呂非然喉結滾動,眼底帶了幾分決然的味道,“是的,恬恬,別逼我,別逼我對你動手。”


    他的心跳那樣有力,說出來的話又那樣殘忍而猙獰。


    “我瘋起來連自己都不能保證會發生什麽,所以,恬恬,重新回到我身邊,我會盡我所有愛護你,愛護你愛護的一切。”


    【你真是個,混賬啊。】


    這個世界很黑暗,若沒有你在我身邊,我隻會活得更加黑暗沉淪。


    盡管我知你已經厭棄我,可我還是不願放手。


    秋日蕭瑟,楓樹林中呂非然寬溫暖寬厚的毛呢大衣夏倒是不怎麽冷。


    可夏恬卻悲哀的想,她大概是不能在承受這樣冰冷皮囊下的清淺溫存了吧。


    “我會瘋的,可就算我是個瘋子,我也要你陪我一起瘋!”


    “恬恬,你沒有辦法拒絕我,不是嗎?”


    呂非然說的每一個字都那樣殘忍。


    “無論你答不答應我,我都不會對阿婆做些過分的事,所以阿婆可以放心在這裏治病。”


    “若我沒有記錯你身邊那個小白臉,肖樂?在娛樂圈的事業才剛剛起步?”


    “還有你經常去的那家情趣酒店,那家店的老板娘是你的好朋友?”


    “還有文彪,他幫你做過不少事,他手底下還跟著那麽多年輕人,他們都需要一份安定的工作。”


    不知不覺呂非然的語速快起來。


    他眸光漸深,越說越篤定,越說越有一股火氣壓抑在胸口。


    【這樣威脅我,有意思嗎?】


    夏恬緊緊地咬住他的脖頸一側,仿佛要將所有的憤怒和不滿都通過這一口發泄出來。


    她的牙齒深深陷入肌膚之中,感受著男人微微顫抖的身體。


    太過分了!這個喪心病狂的家夥竟然毫無顧忌地利用他身邊親近之人來威脅她!


    呂非然倒是十分淡定,肩頸前的疼痛反而讓他更加興奮,至少恬恬肯流露出一些針對他的情緒,不是嗎?


    他眼眸深深,絲毫沒有被牙尖嘴利的夏恬嚇唬到,反而,隱隱有幾分快樂。


    他順手毫不猶豫地解開自己襯衫的紐扣,一顆、兩顆……寬闊堅實的胸膛展現在夏恬眼前,統統交付,全部都給她咬!


    \"我就是個瘋子,你難道今天才發現嗎?\"


    呂非然顫抖的聲音帶著一絲戲謔與嘲諷,但更多的還是一種無法言說的瘋狂和縱容。


    他全身久違的熱血在夏恬的動作裏重新複蘇!


    他此刻正死死盯著夏恬,眼中閃爍著熾熱的光芒,仿佛在挑戰她的底線。


    夏恬咬的很用力,她幾乎能夠感覺到自己唇齒間有血腥的味道。


    可抬眼竟然看到呂非然滾動的喉結。


    她又十分不開心,伸出手輕輕去摸摸這個小家夥。


    “也好,那就讓兩個人一起沉淪在痛苦中。”


    呂非然沙啞的聲音中竟然帶了一種自虐的快感。


    肩頸上的疼痛遠遠比不過夏恬曾經的痛。


    他未曾說出口的是其實年少時的青梅竹馬,他也真的很喜歡她。


    但他那時桀驁不馴,目中無人,不肯承認,自己心中唯一的一處柔軟所在就是她。


    隻是那樣,情真意切的溫柔,在丟失之後他才一遍遍回味,原來幸福就在自己曾經觸手可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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