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知道自己現在還未壯。


    所以,他在拜謁大行皇帝後,沒有急著傳諭文書房,悉停一切題奏去內閣,而表現出權欲極重之態。


    他隻看向跪在正德皇帝靈前的一幹太監:“你們都叫什麽名,在宮裏任何職?”


    “奴婢魏彬,現任司禮監掌印。”


    “奴婢秦文,現任司禮監秉筆。”


    ……


    朱厚熜在這些太監回答後,點了點首:“都是好奴婢,大行皇帝沒白重用你們。”


    “魏彬!”


    朱厚熜隨後直接點了名。


    魏彬很恭順地回道:“奴婢在。”


    “帶我去清寧宮。”


    朱厚熜吩咐了一句。


    魏彬稱是後就領著朱厚熜去了清寧宮。


    乾清宮自正德九年大火後,到現在都還沒修建好,所以皇帝寢宮也就臨時設在了清寧宮。


    而朱厚熜在魏彬導引下到清寧宮後,已先到清寧宮查看和吩咐準備膳食的太監張錦,這時已帶著伴讀黃錦等藩邸舊人跪迎於宮門外。


    朱厚熜讓他們起了身後就問道:“膳食可已備好?”


    從離開行殿到接受勸進進宮,朱厚熜一直水米未進,到現在自然也就腹中有些饑餓。


    張錦這時走來回答說:“已經提前備好,就等爺傳喚。”


    “傳膳吧!”


    “另外,派人去告太後、皇後與邵貴妃身邊夫人知道,朕待會兒用膳沐浴後,會去拜謁問安,請各宮旨意。”


    朱厚熜吩咐了一聲,就坐在了寶座上,從黃錦手中接過茶來,喝了幾口。


    朱厚熜口中的“夫人”乃指宮中貴人身邊的女官和侍女。


    在明朝,對有地位或資曆的宮女常以夫人稱之。


    萬曆生母李太後就在萬曆大婚後,下懿旨囑咐萬曆身邊宮女時,對這些宮女以夫人相稱。


    話轉回來。


    朱厚熜在說後就認真端詳起清寧宮的陳設來,一時因見四處就是寶瓶金器,更有不少古畫孤本,滿屋還飄著名貴的熏香,便對魏彬說:


    “太華貴了。”


    魏彬這時看了一眼朱厚熜身邊的人,然後便笑著說:“知道爺崇儉,然帝宮規格如此,奴婢們也不好過分委屈爺,在派人提前收拾時,已經盡量從簡了。”


    朱厚熜頷首,他知道他要是過簡,意味著宮裏其他貴人也會不得不跟著從簡,底下負責采辦的內臣也不好掙灰色收入,如此難免會讓後宮諸人生怨。


    曆史上的嘉靖吃虧的時候不多,但在他執政初期,還是有好幾次吃虧,而那幾次吃虧基本都是在宮裏,就是因為他才進入大內時,還崇尚節儉,待宮人過於嚴苛,也可以說是刻薄,使得宮怨頗重。


    對於後宮諸人而言,被禁錮在這四方城內,比皇帝還不自由,受到的規矩約束也就更多,如果物質生活再被限製得不能足夠豐富,自然就會精神上更加難以承受。


    所以,朱厚熜也就沒有過多指責魏彬。


    魏彬這裏則主動繼續說道:“不過,爺身邊伺候的人也實在太少了,先前大行皇帝身邊所留的宮女又已遵遺詔遣放出宮,隻怕短時間內,也不能及時增選的宮女,爺看要不要從別的宮殿調幾個來?”


    朱厚熜身邊人的確不多,除黃錦等伴讀三人外,就是王春景等女史三人,以及仆女九人。


    每日都會由一名伴讀帶一名女史和三名仆女侍從起居。


    按照大明親王世子伴讀五名,女內史五名,女史九名,仆女若幹,合計三十餘宮人負責侍從起居的慣例。


    朱厚熜的確已算非常簡樸。


    不隻是魏彬這麽覺得,外朝文官們其實也這樣覺得。


    須知。


    這個時代的權貴官宦,身邊沒個二三十人伺候起居,基本上是不正常的。


    所以,皇帝、親王、公侯這些人身邊如果隻有一個侍女通常是隻能在小說裏出現。


    而這裏麵,伴讀是宦官,由皇帝賜予,從司禮監內書堂中選。


    內史和女史相當於是女官,也是朝廷下詔讓地方官在當地給王府選的人。


    如宣德三年,沈王模就以武鄉王婚期在即,缺內史女史為由請旨,故當時的宣德皇帝下旨令當地布政司選史五人,女史七人,遣賜於王府。


    因是朝廷所選,所以這些女內史和女史家人也享受著被朝廷免役的特權。


    這是洪武朝就定下的規矩。


    當然,人家把女兒奉獻出來伺候人,而且大概率會永遠沒有嫁人的機會,給些恩遇特權也正常,不然誰願意犧牲自己女兒。


    至於仆女則是王府自己收養或買下的女孩兒,因為非朝廷篩選賜予,自然地位更加低下,是王府最底層的人。


    朱厚熜被封世子時,為示簡樸,勸其母請旨隻為他選三名伴讀和三名女史。


    所以,朱厚熜現在身邊的太監和宮女都不多。


    朱厚熜知道魏彬問自己要不要增調宮人來身邊伺候,既是討好自己,也是滿足下麵人想進步的心,為自己拉攏人心,同時他自己也好示恩於自己人,並在皇帝身邊安插自己的人。


    朱厚熜沒法拒絕,他不能阻擋下麵宮人想進步的心。


    因為他深知阻擋一個人進步,比逼一個人為奴還要招人恨。


    “你看情況調吧,務必要忠厚老實的,如果出了茬子,就算你是大行皇帝留下的舊人,我也容不了你!”


    朱厚熜雖然沒法拒絕魏彬的提議,但也警告了魏彬一番,意思是你魏彬市恩可以,但如果要是想以此監視自己,就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別真把我當傻子。


    魏彬忙惶恐不安地跪了下來,叩首於地:“奴婢不敢!奴婢現在自知罪孽深重,又得罪了外朝,全指望爺能護奴婢這條賤命,哪裏敢有別的心思。”


    “沒有就好。”


    “侍從起居與飲食,還是先讓我帶來的舊人在身邊伺候,增調的人隻先讓其掌寶掌儀與灑掃,待觀其表現再做其他考慮。”


    朱厚熜除了警告魏彬外,也決定在允許這些不熟悉的人來自己身邊後再進行甄別。


    魏彬這裏連忙拱手稱是,同時心裏暗自驚歎這位新主子,竟如此精明練達,既會成全自己市恩於底下的人,同時又敲打自己,明顯不是傳聞中那個隻知好學禮儒的單純少年。


    也因此。


    魏彬越發不後悔自己之前背叛楊廷和、效忠新主子的選擇。


    不多時,張錦就帶著尚膳監的人送來了膳食。


    朱厚熜身邊的伴讀黃錦與女史王春景主動過來,先用銀具進行了試吃。


    雖然,朱厚熜已經提前讓黃錦去尚膳監把廚役換成了自己帶進京的廚役,但該走的程序還是要走的。


    黃錦等試吃後,朱厚熜才開始了用膳。


    為了避免將來三高,朱厚熜沒讓人把自己的膳食做的太重油重鹽與重糖,隻是對營養搭配的要求更高,所以雖然造價不是很高,但過程還是很麻煩,也很考究廚師手藝,不然很容易因為不加很多作料而寡味,導致沒胃口。


    不過,在魏彬等的眼裏,朱厚熜自然是吃的簡單,也都深信新主子在口舌之欲上要求不高,厲行節儉這塊的確是大行皇帝所不及。


    “張錦。”


    “奴婢在!”


    朱厚熜在用完膳,就點了被魏彬派去湖廣迎立自己回來的太監張錦的名。


    接著,朱厚熜就問著張錦:“這段時間,黃錦、麥福、鮑忠,我這三個伴讀和身邊的侍女跟著你們學規矩學的如何?”


    張錦知道朱厚熜這麽問的意思,忙配合著說:“回爺的話,皆學的好呢,可以擔下宮裏的大任了!”


    “既如此,就讓他們三個先做清寧宮直殿監太監,我從王府帶來侍女們負責在清寧宮伺候,以後你和你的人就不用來這裏伺候了。”


    “至於你,算是大行皇帝留下的老人,這些日子,我冷眼旁觀,也都是可靠的,當另派重用。”


    朱厚熜說後就對魏彬吩咐說:“二十四衙門裏有什麽升補的好缺,就先把他升補上去,然後每日輪班派一位司禮監秉筆伴駕就是。”


    張錦立即跪下來謝了恩。


    魏彬也在一旁拱手稱是。


    黃錦等伴讀也都喜滋滋地跟著進來謝了恩,因為他們三個總算可以在沒有外人的時候,單獨跟自己世子爺相處了。


    朱厚熜接下來就繞著清寧宮周圍走了走,順便消消食和熟悉一下清寧宮周圍情況。


    他怕哪一天這裏真的走水,而一時都不知道從哪個方向跑。


    待去張太後、皇後和邵貴妃寢宮的人回來傳達了張太後和皇後都在仁壽宮等朱厚熜,而邵貴妃也在慈慶宮等他過去的消息後,朱厚熜便在沐浴後先去了張太後所居仁壽宮。


    而朱厚熜一到張太後這裏,就迎麵看見好些個水靈絕色的女孩在殿內,偷偷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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