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位太後的諭旨?”


    朱厚熜問道。


    傳旨的太監張忠回道:“回皇爺,是慈壽太後的諭旨!”


    “太後有何諭旨?”


    朱厚熜繼續問道。


    張忠回道:“太後降諭旨說,請皇帝為兩位國舅爺做主,為先帝爺做主,說北直士子這是欺先帝不在了,所以要誣陷建昌侯和壽寧侯,要逼建昌侯和壽寧侯去死!”


    “明明兩國舅現在是在惠民,也強誣兩國舅在害民,明顯是欺先帝不在,才敢這樣!”


    “如果皇帝不殺他們,以慰先帝,她也隻能學那不忠不臣的賤儒楊和,也去自縊,證明給皇帝看,她也不會坐視建昌侯和壽寧侯受不白之冤!”


    “速去勸住皇伯母!”


    “告訴皇伯母!”


    “朕不會讓先帝升天後還受委屈,也不會讓她老人家還受委屈!”


    朱厚熜說著就看向了閣臣九卿們:“你們都看見了嗎,太後要以死明冤,朕豈能背一個不敬太後不正國法之名!”


    “朕若逼死太後,朕也隻能退位了!”


    “臣等死罪!”


    “臣等唯請陛下鎮壓亂賊,告慰太後,告慰先帝!”


    內閣首輔梁儲等,自然都不敢再反對,忙匍匐在地,叩首而道。


    “準!”


    “立即按太後慈諭擬旨,然後並持太後慈諭,著巡城禦史率五城兵馬司兵馬鎮壓亂賊!”


    朱厚熜說道。


    梁儲等拱手稱是。


    於是。


    這些人就離開了大殿。


    “太後不是改性了嗎?”


    “怎麽突然降這樣的諭旨?”


    而在離開時,右都禦史李昆不由得對王纘嘀咕起來。


    王纘道:“可能是太後之前都是忍著的,這次占了理,自然不用再忍!也可能是,之前都是另一位太後在勸著她,而這次另一位太後沒有勸了,可能也支持她了。”


    李昆頷首:“這說明,陛下是鐵了心要在順天府重塑錢法,沒有誰能擋得住!這些敢鬧事的北直士子,是真遇到一位鐵腕天子了!”


    “沒錯!”


    王纘點了點頭,接著囑咐說:“當告訴巡城禦史,讓他鎮壓亂賊後,對外貼告示就說是陛下奉太後諭旨不得不為,大儒楊和他們這些北直士子為陛下盡忠盡孝而亡也算是死得其所,別真說陛下也有意強勢推動新法!”


    李昆點頭:“如此方合聖意。”


    建昌侯府前。


    抬著大儒楊和的北直士子們正在料峭春風中,把建昌侯府圍的水泄不通。


    建昌侯張鶴齡現在也嚇得不敢出門,躲在大門後麵,隔著門縫後說:


    “娘的,我就說過,這些士族不好惹!”


    “老子欺負老百姓,他們最多上個本罵我幾句,沒幾個真的敢要我的命!”


    “但現在,我真聽了陛下的話,爭奪起他們的利來,他們就來堵我的門來了,這是不等我出去被他們打死,他們就不罷休嗎?!”


    “陛下不是說會為我做主,怎麽還沒派錦衣衛來幫我伸張?”


    “陛下不會跟當年姐夫一樣,也慫了吧?”


    張鶴齡越想越覺得不安。


    一時。


    他還因此狂躁地踹起自己身邊的門客來:“你們平日一個個都說自己比諸葛亮還聰明,怎麽到這個時候都啞巴了,趕緊想想辦法呀!”


    “你們說,我現在要是出去求個軟,有沒有用?”


    “國舅爺,使不得,皇上服沒服軟都不知道呢,你怎麽能先怕了!”


    因進京參加恩科而再次落第,也就暫時應募為張鶴齡府上門客,掙點生活費的文征明,這時忙勸起張鶴齡來。


    張鶴齡點頭:“也是!”


    但也因此,張鶴齡也越發不安了,不由得道:“陛下到底是給我做主啊,還是打算服軟啊!”


    “讓開!”


    “讓開!”


    這時。


    張鶴齡瞅見外麵,大批兵馬出現了。


    這讓張鶴齡一下子興奮不已。


    “這是陛下給咱們撐場子來了?”


    張鶴齡笑問道。


    但很快。


    張鶴齡就發現外麵來的不是錦衣衛,而是五城兵馬司的兵。


    “娘的,怎麽是五城兵馬司的兵?”


    “難道陛下妥協了?”


    張鶴齡頗為失望。


    文征明在一旁說道:“也不一定,說不準是陛下迫使閣臣九卿都聽了他的意,來處置這些士子了呢,所以才動用五城兵馬司的人。”


    “陛下有這麽厲害?”


    “讓閣臣九卿都願意支持他強硬對待這些士子?”


    張鶴齡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文征明,他總覺得文征明是在說好話誆他。


    文征明想了想道:“陛下一個人不行,但是如果太後也學那北方大儒以死相逼呢?”


    張鶴齡點了點頭:“有道理。”


    這時。


    門外。


    巡城禦史史道已策馬來到這些圍堵建昌侯府的北直士子麵前。


    這些北直士子見是來的五城兵馬司的兵馬,也就因此沒有多慌張。


    李虹更是說道:“大家不要怕!來的不是錦衣衛,說明朝中大臣勸住了陛下,說明大儒楊公之死沒有白死,陛下如今不得不考慮我等士人之心也!”


    這些北直士子因而更加來勁。


    不過。


    史道這時卻大聲說道:“爾等圍堵侯府,意圖謀亂,太後已降諭陛下,若不誅爾等,定以死明冤,控告於先帝,陛下聞之,不得不勸之再三,且不得不依其諭旨,斥責爾等不忠不孝,故令五城兵馬司兵馬堪平此亂,而還市井安寧!”


    李虹聽後大驚。


    但史道這時已揮手。


    於是。


    五城兵馬司的兵立即持刀衝了來。


    “啊!”


    李虹自己見狀欲逃,卻還是後背中了一刀,鮮血外噴。


    他自己更是不由得慘叫了一聲。


    其餘北直士子也頓時被刀捅殺在地。


    一時。


    整個建昌侯府外,屍鋪於街。


    門內的張鶴齡和他的門客仆人皆驚呆在原地。


    張鶴齡半張著嘴,隔了好一會兒才看向文征明:“你這家夥不但畫畫的好,還很能猜準陛下的心思!”


    “你的幕銀以後加三倍!”


    “伺候你的丫鬟也加三個!”


    張鶴齡說了起來。


    文征明自己則若有所思地說:“重塑錢法果然是要死人的!隻是誰能料到,死的首先是我士林中人呢?”


    “放屁!”


    “明明先死的是百姓!”


    張鶴齡見文征明在這裏自言自語,沒有回應自己,也就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文征明回過神來,忙道:“國舅爺說的是,是先死了百姓。但無論怎樣講,這改製果然是要死人的!”


    “國舅爺自己以後也要警醒點,別撞陛下改革中興的刀口上。”


    “但晚生要告訴國舅爺的是,晚生已決定專心備考明年春闈,不當貴府的幕僚了。”


    文征明說後,張鶴齡頗為失望,笑道:“你這人倒怪,沒看見外麵剛殺了你們許多讀書人嗎,怎麽你還倒上趕著想繼續當官了?”


    “你們文人不是有句話叫做‘水清濯纓,水濁濯足’嗎,現在,你不覺得這是水濁之時?”


    張鶴齡接著又問道。


    文征明笑道:“國舅爺有所不知,這讀書人就這麽怪,碰到這種君王,有不喜歡的,恨不能避之千裏,但也有喜歡的不得了的,爭著當馬前卒,而鄙人則恰巧屬於後者。”


    “原因無他!”


    “這位陛下改製是真有決心,還很有手段!”


    “可謂千古難逢的治世良君。”


    文征明說著就仰頭望天,歎息了一下,然後疾步回自己的屋子,一邊走一邊甩袖說:‘我若沒碰著還好,我既是碰上了,若不能在他手底下當官留名,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張鶴齡不是很明白文征明的話,隻在這時看向了外麵。


    這時。


    外麵兵馬司的人已經在開始搬運屍體。


    監城司的人也開始清理街道。


    百姓也紛紛散開。


    張鶴齡見此笑了起來。


    他慶幸皇帝沒有說謊,的確在這次的事件裏,站在了他這邊,而且是很強勢的對他站台。


    這讓他越發有膽量去跟士紳爭利了。


    因想到舊日這些士紳沒少得罪他,他決定幹脆借此機會好好爭一爭,便一反常態地決定大方一下,而叉著腰說:


    “通知下去,我們的寺庵家廟皆再降利息五厘。”


    “到十萬兩的貸放完為止。”


    張鶴齡想了想還是補充了這麽一句。


    “是!”


    ……


    “改製還是得死人,不死人改不了製!”


    “光講道理,是不夠的。”


    朱厚熜在收到巡城禦史史道上呈的關於已肅清亂賊、使京師治安恢複的奏疏後,就對首輔梁儲說起了自己的看法。


    “陛下說的是。”


    “北直士族不體諒朝廷的難處,不順應陛下大治的決心,一味胡鬧,也著實該受這麽一次教訓才會知道,想潑婦一樣耍渾,顛倒黑白是不行的。”


    梁儲回道。


    朱厚熜把袖一揮,就將雙手抱在胸前,而笑著說:


    “給了教訓,也該看看他們有沒有長進了。”


    “擬道旨。”


    “讓北直四品以上在任和致仕官員來文華殿,參加一次廷議,給這次的事件定性,也讓朕聽聽他們這些北直士族到底是怎麽想的,是不是還要是非不分,在放貸這件事強行栽贓勳貴外戚。”


    “朕從不袒護勳貴外戚,但朕也不會白白讓他們受委屈!”


    “孔家也是一樣,朕不會因為北宗孔氏是聖人後裔就縱容他們謀亂,也不會因為北宗孔氏就棄孔家而不禮不加恩。”


    “他們北直士子也是一樣,朕不會因為他們耍渾就縱容他們,也不會因為教訓了他們就不用他們。”


    “這執國如執秤,當稱物平施,為政以公。”


    “正好!”


    “南宗孔氏的家主也進了京,讓他也出席廷議吧,一起決議一下,這次的事到底是誰的不是,建昌侯和武定侯他們到底是不是在害民!”


    朱厚熜說後,梁儲拱手稱是,且心裏倍感震撼。


    因為他知道,皇帝這樣做,就相當於嚴厲教訓了北直士子一頓後,還要問北直官紳服不服,明顯是有霸道之術在裏麵。


    而在梁儲看來,北直官紳能不服嗎?


    不服就得造反!


    就會連累得南宗孔氏也要得不到衍聖公的爵位,進而讓天下儒士也得地位下降。


    梁儲不得不承認,天子是會興風弄雨的。


    別人隻以為他隻是停留在還在跟伏闕官員置氣跟楊慎這些鬧事翰林記仇的階段,卻不知天子已經在開始籌謀著綁架張太後與天下儒士一起逼北直官紳跪在天子麵前給改製正名了。


    且說。


    張太後也是從蔣氏這裏知道了北直士子圍堵建昌侯府的事。


    而在蔣氏勸說這次是北直士子不對,故意誣陷建昌侯逼死大儒,而企圖逼天子懲治建昌侯後,張太後也慌了,便在蔣太後勸說下,也學大儒楊和,用以死相逼的方式下懿旨,以證明這次她和她的弟弟們都沒有錯。


    現在張太後在聽聞天子果然堅決站在了她和她弟弟這邊後,也著實鬆了一口氣。


    而張太後在又聽聞皇帝還決定開廷議為建昌侯等正名後,更是高興,也就說道:“還是陛下考慮得周全!隻是不知那些北直士紳會不會服軟!”


    “姐姐放心!”


    “他們不服軟也得服軟,除非他們真不想再做官考科舉。”


    蔣太後也勸起張太後來。


    話說。


    北直官紳們在知道大儒楊和以死相逼也沒有惹得天子雷霆之怒擊向楊慎,反而讓自家鬧事子弟被誅後,一開始自然也是驚怒不已。


    不少更是叫囂著要辭官要罷考明年春秋兩闈。


    但到現在,大多也還是冷靜了下來,沒有真的辭官罷考。


    可就在朱厚熜下旨準備開廷議準備給這件事定性時。


    兵部尚書王陽明緊急求見了朱厚熜,且送來了一份塘報,說:“陛下,大同急遞塘報,有虜寇潛越至黃花鎮,總兵杭雄、副總兵柳鎮請旨勤王!”


    “虜寇來了?”


    太監秦文等皆麵色大驚。


    朱厚熜則目光擰緊起來,接過塘報說:“為何這塘報隻是兩武將來報,王憲和楊尚誌這些人呢?”


    王陽明道:“陛下聖明,這說是虜寇潛越,隻怕是為行清君側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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