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讓永福公主放心,朱厚熜特地沒有稱朕,隻如尋常人家一樣,以弟弟自稱。


    永福公主聽朱厚熜這麽說後,不禁羞紅了臉,但也眉眼卻也的確消減了不少憂色。


    朱厚熜知道,永福公主這是自覺將來要搬出宮,恐和母親弟弟妹妹們難以像以前一樣朝夕相處,也就比以前要更加辛勤地為自己這些家人製起女工活計來。


    當然。


    朱厚熜也知道,這不排除永福公主有想讓自己這個皇帝在她選駙馬這事上些心的想法。


    無論是哪種心思,朱厚熜現在即便諸事繁多,倒也不敢真的輕視。


    一來這關係他的皇威,下麵人是真要胡來,損的也是他的威信。


    二來他作為後世的人,在親情之外,還對自己這位姐姐有超越這個時代的人文關懷。


    三來他也熟悉曆史,也知道大明皇家婚選時,負責這事的官員內臣都會有哪些騷操作。


    所以,朱厚熜可不敢跟曆史上的嘉靖一樣,因為到底年輕,還不諳內廷陰暗麵與人性之壞,而忽視了這事,結果造成,曆史上的永福公主下嫁給了一位傲慢無禮之人。


    曆史上的這位駙馬名喚鄔景和。


    這鄔景和據史載,容貌中常,是蘇州人。


    而一般而言,選駙馬最看重的就是顏值。


    容貌中常的,按理根本就進不了“決賽圈。”


    但曆史上,鄔景和還就進了,且在賜宴內廷時,別的待選子弟皆很矜持有禮,隻有他飲啖如常,似乎不在意皇家禮節。


    按理。


    這該被理解為不把皇家放在眼裏。


    但或許是,當時的張太後和士大夫有意壓製皇權,打壓嘉靖的皇威,所以在文人所記史料裏變成了鄔景和這樣做是頗具右軍坦腹的遺風,故太後很滿意,謂是能食天祿者,而讓他尚公主。


    因為曆史上的嘉靖是嘉靖三年才成功在大議禮中取得勝利。


    在這之前,迫於楊廷和等護禮派的強大,在嘉靖元年一度妥協,而改認張氏為母。


    所以,曆史上的嘉靖無論是給永福公主選妃還是他自己成親,駙馬和皇後的決定者都是當時的張太後。


    而張太後在這件事上,也不知道是因為有護禮派的支持而漸漸權力欲望滋長故有意打壓嘉靖,還是因為曆史上的嘉靖到底因為年少而盛氣淩人,所以跟張太後關係也不怎麽好,也就使得她在這次選駙馬的事中,刻意選了一位不懂規矩又容貌中常的人做嘉靖的姐夫。


    總之……


    根據後麵嘉靖對張氏的態度,和張氏在選駙馬和選後中的行為,的確應該早就讓嘉靖對她有了恨意在心。


    之所以前麵說這鄔景和傲慢無禮是因為鄔景和不僅僅在選駙馬時於賜宴時沒有規矩,還在曆史上後來嘉靖讓他值守西苑撰玄文時,他竟以不諳玄理推辭。


    史料記載原文是:“嚐奉旨直西苑,撰玄文,以不諳玄理辭。帝不悅。”


    緊接著。


    在曆史上的嘉靖需要大臣在一次清馥殿的事中行祝厘禮,鄔景和居然不等禮成,就直接出來。


    等朱厚熜賞表現不錯的大臣們時,他有賞賚諸臣,他的名單又在裏麵。


    這讓曆史上的朱厚熜更加不高興。


    總之。


    這個鄔景和,按照陰謀論來講,就是沒把皇帝放在眼裏,支持護禮派,所以才對皇帝不滿,才會這樣不敬畏皇權,說委婉點就是傲慢無禮。


    無論如何,傲慢無禮是肯定的。


    曆史上的永福公主在下嫁鄔景和也過早薨逝,也不排除是氣得公主過早離世。


    要不然,嘉靖後來也不會在永福公主離世後,對鄔景和處置的那麽重,將其削職歸原籍。


    如果不是顧慮到畢竟是有國戚之實,隻怕論死都有可能。


    直到隆慶繼位,徐階當權時,才對鄔景和追贈少保,而且給了一個“榮簡”這樣還算不錯的諡號。


    可見……


    來自蘇州的鄔景和的確跟江南士大夫的關係不錯,不但文人對他沒有規矩的行為誇讚為有王羲之的魏晉遺風,還在嘉靖駕崩後,給他追贈不錯的榮譽。


    而如果按陰謀論講的話,沒準鄔景和一開始能成為駙馬,就是南直士族這些護禮派做的局。


    當然。


    朱厚熜現在既已決定不會漠視自己長姐選駙馬這事,也就不會再讓永福公主再像曆史上一樣過早薨逝,也不會讓鄔景和這麽一位容貌平常、還很可能傲慢無禮的人成為駙馬,更不會讓可能存在其他問題的人成為駙馬。


    為此。


    朱厚熜特地在當晚,還專門對秦文吩咐說:


    “傳旨禮部,遞送內官監的駙馬人選,隻限北直隸的軍籍子弟!”


    朱厚熜想了想,覺得無論如何,北直隸在京師附近,等到最後一輪就剩下十幾個候選人時,還能讓錦衣衛直接去當地詳細查訪一番。


    如果真要是選了其他地方的人,光是派錦衣衛去調查底細,都會變得更加困難。


    所以,朱厚熜也就增加了這一個條件。


    而朱厚熜隨口附近的這個條件,讓湯昶在知道此事後頗為跳腳:“該死!誰讓他沒事加這麽條規矩的,害得老子又得花錢改戶籍!”


    湯昶不得不再次來找了華偉。


    而接著。


    湯昶又再次找到了崔平,又多送了一份厚禮。


    崔平倒是不以為然,而說道:“不要太擔心,天子固然精細,但他哪裏想到我們早就打通了所有這選親環節的所有人,你隻需把你新戶籍報給我,我會讓禮部那邊派人去調查時,給你虛造左鄰右舍的保單就是。”


    “如此多謝。”


    湯昶笑著答了謝,忙把自己的新戶籍報給了崔平。


    而不隻湯昶在為選駙馬這事奔走。


    許多人都在為選駙馬這事奔走。


    雖說成為駙馬當不了官,但這次畢竟是為皇帝胞姐選駙馬,是個打入皇家內部探知天子身邊情況的良機。


    故而。


    很多勢力都想讓自己的人成為駙馬。


    因為榮養得當而如今舊疾還頗為改善的袁宗皋也對自己奉旨找到的一位適合做駙馬的監生沈學禮說:


    “雖說你才年未二旬,還應繼續舉業,但你審黃冊時因較真得罪了天下官吏,所以你明明才華橫溢,卻背了一個鄉試作弊的罪,就是因為天下官吏已不願意讓你中第,尤其是天下胥吏!”


    按明製。


    放在玄武湖的天下黃冊,每十年重新清丈造冊一次。


    每次造冊後,由國子監選監生複核。


    這是朱元璋定下的規矩。


    而國子監監生複核黃冊,是一種義務勞動,相當於屬於國子監監生的徭役。


    國初,完成這份徭役還能成為國子監選官優先的恩遇。


    但現在……


    因為基本上不選國子監監生為官,而是以科舉選官為主,所以,就純粹變成了沒有任何好處,隻有得罪各地造黃冊的官吏的一份差事。


    故而……


    也就沒有哪個監生在被輪到複核黃冊時,會認真複核。


    但的確也有極個別,忠而不畏的剛正監生,會認真複核,但這樣做的後果往往是被全天下的官吏針對。


    沈學禮隻是其中之一而已。


    沈學禮鄭重地頷首:“學生明白!這次學生能被洗刷冤屈,保住功名,全賴陛下聖明,恩公相救,無論是報皇恩還是公之恩,學生願意做這個駙馬!”


    “你忠直剛正,若做駙馬也利於避免皇家秘辛為外朝所知,也算是另一種報答朝廷。”


    袁宗皋笑道。


    沈學禮點首:“恩公說的是!”


    “去吧,內官監選人在即,這段時間切忌辛辣。”


    袁宗皋又囑咐了一句。


    沈學禮拱手稱是。


    沈學禮在離開袁宅後,就回了家。


    而湯昶也從崔平的宅邸裏出來。


    因想到又出了一大筆錢的緣故,湯昶心情不怎麽好。


    再加上,最近胥吏改革,讓湯昶本就對天子不滿。


    現在因為朱厚熜,讓他在競選駙馬這事上又起波折,也就讓他不由得在心裏罵著朱厚熜,乃至忘記了抬頭看路。


    於是。


    湯昶就不小心與迎麵而來的糞車撞了一下。


    湯昶頓時滿頭是糞的栽倒在地,且還摔得不輕,而一時竟不能站起身來。


    但路人皆捏住口鼻沒誰來扶他。


    沈學禮倒是過來,忍住臭味,扶起了湯昶:“這位兄台,沒事吧。”


    湯昶在站起身來後,忙道了謝,說:“腰稍微閃了一下,倒是不礙事。”


    說著。


    湯昶就因為看見沈學禮的樣貌而不禁震驚住。


    他自問自己也算天下男子中品貌絕佳的了。


    但他不得不承認,沈學禮的形貌完全在他之上,關鍵是眉宇間還有一股凜然正氣。


    雖然他也是男子,但也見之不免心生好感。


    不過。


    接著,湯昶又內生嫉妒之心,而歇斯底裏地開始擔心沈學禮會和自己爭駙馬之位,道:“這位兄台,真是貌比潘安,想必也要去選駙馬吧?”


    沈學禮雖然忠直實誠,但不是真的愚笨沒心眼,而是不願耍心眼。


    所以,現在他在受了袁宗皋的囑咐後,也知道不能過度透露自己的真實情況給陌生人,也就笑著說:“沒有此意。”


    湯昶平素看人無數,早已看出了沈學禮眼神在猶豫,似在撒謊,但也沒有拆穿,隻道可惜,而繼續問道:“不知兄台名諱與家住何處,在下他日好登門致謝?”


    “喚我沈二郎就是,家住崇教坊,足下欲來,隻去那裏打聽就知道了。”


    沈學禮說後就離開了。


    湯昶則冷冷一笑。


    且在次日,他就招徠了幾個長舌婦人,拿一些錢收買了她們說:“你們多去傳播,崇教坊有個沈二郎,世有惡疾,喜歡去煙花柳巷之地,卻為了當駙馬,隱瞞此事。”


    這些婦人倒也願意,真的四處傳起謠來。


    袁宗皋接下來則進了宮。


    無論是為自己的姐妹選駙馬,還是為自己選後妃,朱厚熜可沒打算隻通過內臣和其他朝臣,他也讓自己最信得過的袁宗皋這些王府老人為自己在暗中挑選。


    “先生來見朕可是為皇姐選駙馬一事?”


    朱厚熜見到袁宗皋後就先問了起來。


    袁宗皋起身拱手:“正為此事,臣為長公主殿下選了一位品貌俱佳的後生,此人乃京師本地人,錦衣衛籍,忠烈之後,本是受父蔭而為國子監監生,隻因南直審黃冊得罪天下官吏而被冤枉。”


    “朕知道此人,名喚沈學禮?”


    朱厚熜說著就問道。


    “是!”


    朱厚熜點頭道:“但願到時候皇姐也能看上他吧!”


    ……


    而內官監這裏倒也沒多久就初選出了駙馬人選。


    崔文這一天就拿著名單,正準備去交給禮部複核。


    但是。


    司禮監新任秉筆黃錦突然來到了內官監:“把名單給咱家。”


    崔文不禁一怔:“皇爺也要看?”


    黃錦頷首。


    崔文也就隻得把名單遞給了黃錦。


    朱厚熜沒多久就看見了這份名單。


    “湯昶、鄔景和,邵敬……”


    朱厚熜越看眉頭皺的越緊,心道:“怎麽沒有沈學禮?”


    “黃錦,有家賊了!”


    朱厚熜突然沉著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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