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也注意到了這些候選駙馬的誠摯目光。


    因而,在宴會開始後,他便沉聲訓誡道:


    “你們都是禮部、內官監、欽天監認真甄選後的可食天家祿之子弟。”


    “朕相信你們皆是品德俱佳者,即便最終不能得尚公主,亦是千裏挑一的賢才,故無論今日能不能成為天家之婿,皆當自警,不可辜負韶華,做坑家敗業之事!”


    朱厚熜的話讓沈學禮等候選駙馬聽得更加心潮澎湃,湧出的那股君主對國朝的愛也更加熾烈。


    因為天子說相信他們的品德俱佳,是賢才。


    這讓他們自然很感動,甚至願意用奉獻生命的方式去證明君主沒有錯誤地相信他們。


    哪怕是賜宴結束後,沈學禮都因此還難以平複激動的心情。


    但對於朱厚熜自己而言。


    他隻是在盡量地讓更多的人對服從自己的統治而已。


    所以……


    無論是對誰,他都會說上這樣莊重而富有勉勵的話。


    即便是他在接下來於鄉試結束後幸大明實政學堂時,也是對這裏的學員們說著許多勉勵的話。


    但對賈士元這些大明實政學堂的學員而已,卻是一種足以讓他們感動地落淚的幸福。


    因為單是他出現在大明實政學堂,就讓他們覺得天子不是因為憐憫他們舉業入仕的不易,才給他們一個特別的恩待,而是對他們真的寄予厚望。


    而當朱厚熜出現在大明實政學堂的那一刻起,賈士元等士子就因為看見他的那一張年輕俊秀而沉著冷靜的臉,而肅然起敬。


    他們不少人甚至感動地快要哭出聲,似乎哪怕朱厚熜現在讓他們上戰場拚命,他們也不會拒絕。


    而朱厚熜其實還真的需要他們接下來為他去拚命。


    但朱厚熜需要的不是他們在戰場上去為他拚命,而是去東南。


    在眼下的內政改革中。


    朱厚熜需要靠他們進行一場更加轟轟烈烈的改革。


    這是因為,朱厚熜在收到朱希周急遞進京的關於東南許多地方賦役白冊消失或者被毀的消息後,而已確定,進一步在局部地方進行清丈的國策已經在所難免的要進行。


    同時。


    到現在,新軍威武營也已訓練了四個月,眼下正分派去邊鎮曆練,對小王子諸部進行襲擾。


    之所以是分派,而不是全部派去。


    那是因為兩萬規模的威武營要是全部派去邊鎮,不是一筆小的軍費開支。


    畢竟,行軍和坐營產生的軍需消耗差別很大。


    操練和實戰所產生的軍需消耗也特別很大。


    其實……


    大多數文官反對軍事擴張、反對保證天子兵強馬壯,很多時候也不能完全說是出於私心。


    同樣。


    曆史上許多選擇聽從文官的皇帝,也不是說完全出於沒有進取心。


    畢竟,如果不提高生產力,不做大蛋糕,大明帝國的百姓所能承擔的強國成本真的有限。


    但現在的情況是,人地矛盾已經加劇到這種思想已經嚴重影響到帝國的自我改良,使得連中央朝廷都沒有一支兵強馬壯的軍隊壓製地方勢力的地步。


    這就使得朱厚熜財政改革都不敢大規模的改革,隻敢在京畿一帶清理一下莊田,在鹽政上動一下。


    別看他殺的人不少,但大規模的改革並沒有真正開始。


    所以,朱厚熜才要重建威武營,讓自己手裏有支可以壓製天下諸勢力的強軍。


    然後……


    他才好不擔心在南方大規模進行改革時,後院起火。


    而朱厚熜很想發展生產力,也很想做大蛋糕。


    隻是……


    大明如今的情況是貧富差距過大,過大到影響了生產力的提升,也影響了對外開發新資源。


    由於皇帝沒有強大禁軍而皇權下降的緣故,使得先進技術和人才被南方大族壟斷。


    而壟斷往往就會導致不思進取,隻追求享樂與安於現狀。


    同時……


    這也會促使得利階層隻想直接用金融手段進一步掠奪小民財富,不積極於提高生產力。


    大多數小民也更加難以做到財富積累,也就無法促進平民消費市場的壯大。


    隻是讓奢侈消費市場日益壯大。


    什麽砸千金買揚州瘦馬,花萬金購西湖船娘。


    市井消費看上去很繁榮,卻不過是少數得利階層的繁榮,與百姓無關,也與朝廷無關。


    好在朱厚熜現在終於利用士族內部矛盾和士大夫群體在思想上也出現分裂的機會,而團結拉攏了王陽明、張璁等議禮派,使得他又重建了自己的一支強大禁軍。


    有了這支禁軍。


    他就能進行更大規模的內部分配改革,實現不加重底層百姓的負擔的情況下,增加朝廷收入。


    然後……


    朝廷就好利用這筆收入,去促進生產力的發展,對外開發新資源。


    為促進生產力發展而加大公共基礎建設和研發新工藝的力度。


    坦白來講,地方士紳展開的公共基礎建設跟朝廷主持的公共基礎建設的力度是不一樣的,對生產力的促進效果也是不一樣的。


    而對外開發新資源,朝廷出麵自然也比地方士紳出麵對外開發更有力度。


    當然。


    朱厚熜要進行更大規模的內政改革,不是真的直接要讓軍隊去推行。


    軍隊隻是朱厚熜的暴力機構,是輔助改革的強大後盾,而真正要執行改革的是大明實政學堂和興明書院所培養的官僚。


    所以,朱厚熜才建立大明實政學堂,才需要大明實政學堂的人去做這事。


    對於朱厚熜而言,他要的是國強民富。


    而要國強民富,他現在需要在東南完成相應改革,尤其是在南直完成相應改革。


    隻有在東南完成相應改革,重新分配好利益,讓朝廷增加收入,收回貨幣權,他才好去對外開發資源和對內發展生產力。


    但東南的大族們在知道朱厚熜下恩旨,讓中鄉試副榜的軍籍子弟和中鄉試副榜兩次以上的士子可以報名大明實政學堂後,就猜到了朱厚熜想要做什麽。


    畢竟這些人都不笨。


    所以,當這道恩旨傳到南直時,許多士族子弟都因此議論紛紛起來。


    哪怕是在南直鄉試結束後,應試士子方杲就倚靠自己祖父作為前南京吏部尚書在南直士林的聲望,而召集一幹應試士子們說:


    “朝中奸臣們這樣做,目的是為了打著多地架閣庫發生事故而有意為直接清丈做準備,此舉乃是奸臣欲斂財害民之計,故我們當從士望公論,即便有資格去實政學堂,也不當去,而應守祖宗成法,走科舉正途!”


    “應賓兄所言極是!”


    “誰要是為一己之私,而從奸臣之願,便是違拗士情公論!”


    “這不是君子所為,我等既然為讀書人,當做君子,當不讓小人得償所願!”


    南京國子監監生潘鴻業跟著附和起來。


    “當守祖宗成法,走科舉正途!”


    許多士族子弟皆跟著附和起來。


    但是。


    當鄉試放榜後,大部分中副榜的士子還是決定買舟北上。


    因為到了如今的大明,鄉試早就被富家子弟用行賄受賄的方式破壞得失去了絕對的公平,而隻有相對的公平。


    所謂相對的公平就是在士族子弟無人可選後,才會選擇從普通士子中選,或者普通士子中的確有出類拔萃,不好落選的,才會選中。


    所以,這就導致許多水平不錯的普通士子往往隻會中副榜,或者在中副榜多次後才中鄉試甲榜,成為舉人。


    而這也就導致許多普通士子如今不願意再等,寧願先進京去實政學堂學習,先獲取舉人功名再說。


    但當鄉試結果出來,五十名中副榜的南直士子和中甲榜的新科舉人,就立即被南京翰林院掌院周鬆請到了府裏。


    而周鬆則對這些南直士子說:“諸位都是江南士子,當知鄉願士望不可違。”


    副榜士子陳元亨就問道:“不知鄉願士望是?”


    “不要進京去那什麽實政學堂,那不是正途,也嚴重違逆鄉願士望!”


    周鬆回道。


    陳元亨道:“可是,這是陛下恩旨,鄉願士望怎麽能不準我們受皇恩之沾錫?”


    方杲聽後大吃一驚,問著陳元亨:“不是說好即便落第也不去嗎?”


    “沒錯,你們怎麽出爾反爾?”


    潘鴻業問道。


    陳元亨道:“當時不過是你們這些官宦子弟在起哄,強行代表了我們的意見,我們又沒說真的要讚同你們的意見,我們本來就是異議的!”


    “沒錯,這明明是恩旨,哪裏是奸臣在假傳聖旨,奸臣會開恩於我等士子?”


    “所以,這隻能是天子恩旨,不可能奸臣所為,你們不想朝廷清丈,故意這樣顛倒黑白,但也不能阻止我們報效朝廷,不然的話,與奸邪小人又有何區別?”


    副榜士子諸傑也跟著附和道。


    潘鴻業聽後非常憤怒:“你們不準去!”


    “此乃聖恩,不能不去!否則,非忠孝之舉也!”


    陳元亨回道。


    周鬆見此也麵沉似水,問道:“你們不怕會徹底為士林所棄嗎?”


    “難道要為士林棄君父嗎?”


    諸傑這時則問了一句。


    已於這個月來南京看榜的新科舉人顧中立這時則對周鬆說:“公可否借步聽晚生一言?”


    周鬆因顧中立是顧清的孫子,便點了點頭,帶他到了自己書房,問道:“你要說什麽?”


    “家祖有言,此乃陽謀,我們不能相抗。”


    顧中立說道。


    嘭!


    周鬆突然將自己麵前的一盞茶摔在了地上,很失望地對顧中立爆喝道:“因為是陽謀,所以就要坐視朝廷壞天下取士之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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