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眾皇親勳戚來找朱厚熜的時候,朱厚熜正在坤寧宮,向周太醫詢問皇長子的病情。


    因時值寒冬臘月,所以就算宮人們再小心,皇長子也還是遇到了發燒的情況。


    好在周太醫素來善兒科,朱厚熜從小就是吃著他的藥才沒有因為各種疾病而夭折或留下什麽後遺症。


    皇長子也因為周太醫用藥妥當,而病情總算是穩住,發燒的情況也有所減退。


    但朱厚熜還是抽出時間來了坤寧宮,親自問問。


    主要是兩宮太後和莊肅皇後天天都來看望,他這個皇帝要是不來看看,別人沒有意見,他的親媽蔣氏肯定會有意見的。


    這是朱厚熜前世積攢的經驗,所以為了家庭和諧,他需要這麽做。


    而朱厚熜剛問完皇長子的病情,就見秦文急匆匆而來,向朱厚熜耳語起來。


    “讓駱安告訴他們,朕這就來,讓他們在乾清宮東暖閣等著朕!”


    朱厚熜說道。


    興國太後蔣氏見此倒是有些心疼自己的兒子,也就不由得對張氏說:“不知道外朝又有什麽急事!”


    “說來皇帝也是辛苦,既要到後宮來關心皇嗣的病情,還得關心前朝的事。”


    “也難得他還能堅持著勤政治國,沒有半點鬆懈的意思。”


    莊肅皇後夏氏這時倒也不由得笑著說了起來。


    且說。


    朱厚熜回到乾清宮東暖閣後,就見自己暖閣內,站了一屋子的皇親勳戚,多得連針都插不下去。


    而在朱厚熜來後,這些都烏泱泱的一大片跪在了地上。


    “都別跪著了!”


    “黃錦,讓人給他們都搬個墩子,讓他們坐著跟朕說話。”


    朱厚熜見此就朝這些人揮了揮手,閑庭信步一般,走到龍椅旁坐下來,雙手垂在膝蓋處,問道:


    “說吧,是為什麽事?”


    其實,朱厚熜已經猜到,加征鈔關稅,尤其是對奢侈之物的鈔關稅大幅度加征,最先鬧的肯定是這些皇親勳戚。


    畢竟他們才是京師生意做的最大但又不交稅的權貴主力,又跟天子有著難以分割的關係,所以自然也就會在這次的稅政改革中利益損失不輕,且也不怕天子把他們怎麽著。


    昌化伯邵喜和其弟邵慶等謝了恩後就坐在了墩子上,然後,邵喜先拿出事先讓家裏書手擬好的奏本,道:


    “陛下,臣來是要參劾戶科都給事中熊浹悍然打死撫寧侯府家人朱鄜,行法可謂十分嚴酷,簡直是沒把我們這些勳戚放在眼裏!”


    “陛下,臣附議,這熊浹非常跋扈囂張,悍然打死人不說,還仗著替陛下收稅,在崇文門橫行霸道,壞了您的好名聲!”


    鎮遠侯顧仕隆跟著說了起來。


    “陛下,臣也要參他熊浹!”


    “陛下,臣也參他。”


    ……


    朱厚熜見這些人七嘴八舌地說個不停,就隻得把拿起一旁的鎏金木錘把銅磬一敲。


    砰!


    隨著震耳欲聾的聲音炸響出現,這些人才安靜了下來。


    “別著急,一個個說,朕一個個聽。”


    “昌化伯,你先說。”


    朱厚熜看向了邵喜。


    邵喜便道:“臣剛才說了,就是他熊浹悍然下令打死撫寧侯家好幾條人命,所以臣要參他酷烈跋扈!”


    “那你可知道,他為何下令打死撫寧侯府家的人?”


    朱厚熜問道。


    邵喜頓時啞住,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因為,因為,撫寧侯府的老三朱鄜罵了他!”


    “怎麽罵他的?”


    朱厚熜問道。


    大明的外戚出身都不高貴,所以,貪婪是有,但心眼倒是不多。


    故而,邵喜也不知道在皇帝麵前該怎麽表達而好利於皇帝因此恨上熊浹,隻如實回答說:“朱鄜罵了他的娘,說要肏他娘。”


    “這就是朱鄜的不是了。”


    “且不說熊浹畢竟是朝廷命官,就算是庶民,你罵了他父母,他因父母受辱而殺了朱鄜,也屬於孝子義舉,而在八議之列!”


    朱厚熜說道。


    邵喜不由得急著說道:“可是陛下,他也不該就因此殺人啊!”


    “朕問你,朱鄜為何要罵熊浹?”


    朱厚熜問道。


    邵喜回答道:“因為鈔關稅的事,朱鄜不肯交稅,就罵了他。”


    “這麽說,朱鄜是要抗稅,所以才罵了他?”


    朱厚熜問道。


    “臣,臣覺得,就算是這樣,他也不能殺人。”


    邵喜底氣有些不足地說道。


    同在這裏的鎮遠侯顧仕隆不由得微微閉眼。


    他現在真想陛下第一個問的是他這個勳貴,而不是邵喜這個沒有什麽心機的外戚。


    “抗稅這事等同抗旨,他熊浹沒有做錯!”


    “可能手段是嚴酷了些,但在那種情況下,他這麽執行也算不上犯了什麽刑律,所以,朕是不能去處置的,你們可明白?”


    “畢竟朕是皇帝,不能要求太苛刻,都說不糊塗不做當家翁,對你們是這樣,對他熊浹也是這樣。”


    朱厚熜說道。


    “臣明白!”


    “可是……”


    邵喜還想再狡辯,朱厚熜則在這時站起身來,厲聲而問:“可是什麽?!”


    邵喜不禁一顫,本來就不善表達的他,一時更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們是不是也不想繳鈔關稅?”


    朱厚熜問道。


    邵喜這時忙道:“陛下,臣等不是不想繳,是眼下繳的鈔關稅率太高了。”


    “有多高?”


    “不就是最多上浮六七成嘛!與你們壟斷的那些綢緞、瓷器生意利潤相比,能讓你們傷筋動骨嗎!”


    朱厚熜詰問起來。


    顧仕隆見邵喜實在是不行,就在這時插話道:


    “陛下,臣等家裏雖然看著每年做了不少大買賣,有不少進項,但無奈家裏人口多,開支也很大呀!”


    “所以,臣等基本上,掙的也就剛剛抵得上花銷,如今這麽一加鈔關稅,臣等緊緊褲腰帶,過過苦日子不要緊,但也實在不忍家中長輩受委屈啊!”


    “當然,這隻怪臣等持家無方,怨不得誰,朝廷若實在是要這麽加征鈔關稅,臣等也隻能認了,不敢有怨!”


    “可是他熊浹這麽做,也實在是太過分,畢竟臣等也不是不願意繳,撫寧侯府的朱鄜也可能隻是還不理解,才跟他頂撞了起來,他可以先勸的嘛,哪有直接下令殺人的!哪怕先抓起來也好!”


    “他現在這樣做,本就是故意借這事壓製我們勳戚,不是真的要為陛下征好稅!”


    邵喜聽後一臉佩服地看向了顧仕隆,忙跟著道:“陛下,臣也是這個意思!他熊浹這麽做,是藏了別的心思!”


    “朕不管他藏沒藏別的心思,但那個朱鄜主動往人家槍口上撞,這事就不能怪他熊浹!”


    “當然,你們說自己家裏開支大,驟然加稅,讓你們吃不消,而因此有怨,朕也是能夠理解的,但是再有怨,也要有分寸!不要學朱鄜,直接就罵娘,那樣失了自己的體麵不說,還倒讓自己不占理。”


    朱厚熜說後,顧仕隆也識趣地起身跪在地上,開始硬擠出淚來:“臣等有罪,不該拿這事煩陛下!”


    邵喜等外戚見狀不由得一愣,隨後也跟著學了起來,紛紛回道:“臣等有罪!”


    朱厚熜忍俊不禁起來,笑道:“好啦!都起來吧!”


    接著。


    朱厚熜就又說道:“朕知道你們難,朕也難!”


    “畢竟,你們雖然有一大家子要養,可朕要養的一大家子可比你們多啊!”


    朱厚熜說著就歎息起來。


    顧仕隆抽噎道:“陛下說的是,是臣等不能體諒陛下!”


    朱厚熜這裏也看向了顧仕隆:“鎮遠侯,你說你們持家無方,朕覺得也是,所以,朕就給你們提供一些持家增收的法子,你們自己想想選哪個法子。”


    “節儉的法子我就不說了,反正聖人都教了不知道多少遍。”


    “朕隻說增收的法子。”


    “朕可以幫你們提供的有三個,各自在心裏記好。”


    “一個是,朕打算開發遼東,順便派人出使朝鮮且在朝鮮北部開鐵礦,賣鐵礦給朝廷,因為錦衣衛在那裏的確發現了大鐵礦!”


    “一個是,朕打算把西郊和南郊的一大片皇家土地拿出來給你們撲買,你們撲買後可以建房出售,朕會讓順天府配合你們在你們建房的周圍增設醫館和學堂,同現在的西外城一樣經營房產。”


    “一個是,朕給你們允開錢莊的憑證,且給你們低利息,準你們去南方更富庶的地方開錢莊放貸收儲,就像朕給袁、梁兩家的恩德一樣。”


    朱厚熜說到這裏就又道:“這三個法子中,開鐵礦,隻要大明朝不亡,就能一直賺,也不用擔心賣不出去,主顧畢竟是朝廷,但就是太辛苦,要派人去千裏之外。”


    “而去南方開錢莊,也能一直有錢賺,且也沒那麽辛苦,但就是得罪縉紳!”


    “在京城建房出售,雖不辛苦,也不得罪縉紳,但就是不能長久。”


    “可以說,各有優劣,你們仔細想想,要選哪個,可以告訴朕,朕賜恩給你們去謀這其中之利。”


    這些皇親勳戚倒都認真思索了起來。


    朱厚熜知道這些人貪婪,但他倒不怕這些人貪婪,因為他知道,天下還可以做大的蛋糕還有很多,完全夠自己這一家宗親勳戚分。


    朱厚熜隻怕這些人貪權,還想控製他,那他就不能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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