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陽明拿到批準他辭官回鄉的朱本後,就立即吩咐家人準備行李和采買回鄉禮物。


    眼下已是臘月初十,他自然很想在除夕之前趕回家,陪自己父親過個年。


    為此,王陽明在陛辭後,不待家仆采買完回鄉的禮物,就先出了京,披著風雪一路南下,在路上也謝絕了所有門人故舊的邀約。


    嘉靖三年的大明,基本上可以說是太平無事,也就秋季的時候發生了大同兵變,但到底是安撫了下去,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


    再有就是,運河和長江上的商隊突然大量減少。


    但這對百姓而言也沒有多大的影響,隻有京師和北方諸大戶,感受到絲綢棉布茶葉這些商貨的價格在逐漸上漲。


    正因為運河和長江上的商隊大量減少,所以與往年由於大量商賈趕著北上傾銷年貨,而導致官道水路常阻塞不通不一樣的是,一路南下的王陽明,也就發現他回鄉的行程,暢通無阻了許多。


    這讓王陽明更加笑意滿麵,隻覺滿川白雪,讓整個山河都壯麗了許多。


    再一想到如今聖君在位,賢臣滿朝,各惠民新政次第展開,自己也以天官的身份還鄉,他的內心就更加滿足,欣喜之色溢滿眼眸,也就看山隻覺山美,看水隻覺水秀,乃至見人也覺其有盛世閑逸之氣。


    且說,朱厚熜在與禦書房大臣就眼下新政要不要因為周太醫的死選擇放棄還是繼續努力推行的事達成一致後,心境也安然了許多。


    而在接下來一旬內,隨著皇長女在服了劉應槐開的藥後,逐漸開始退燒,最終徹底大愈,朱厚熜自是更加舒心。


    為此。


    朱厚熜下旨將被關押在詔獄裏的一眾太醫再一次召了來。


    在劉應槐等太醫到了禦前後,朱厚熜就看向劉應槐言道:


    “你的藥很好,治好了朕的皇長女,朕不會食言,故對你加官三級,授你太常寺丞官銜,賜國子監世蔭。”


    劉應槐忙拱手謝了恩,眼含熱淚。


    朱厚熜則看了一眼跟著劉應槐身邊的太醫們。


    這些太醫們都對劉應槐流露出豔羨之色,其中,年已古稀的太醫院院使楊立更是抬起眉頭,眼眸微微轉動起來。


    “有功者,朕一向不會吝嗇於獎賞之事。”


    “治好朕的皇長女是有功,當賞;而若你們中間,誰能提供周太醫被毒殺的線索,立了功,朕也會不吝獎賞!”


    朱厚熜也就在這時繼續道。


    “陛下,臣有話要說。”


    突然。


    太醫楊立在這時開了口。


    朱厚熜看向了他,問道:“你有什麽話要說?”


    “臣想說的是,院使陳公在詔獄裏對我說,劉太醫治皇長女的醫案其實並不對!”


    楊立回道。


    朱厚熜微微一怔,隨後問道:“你們不是都說劉太醫的醫案沒有問題嗎?”


    “陛下,按照陳公的話說,劉太醫的醫案是沒有問題,但還沒到最完美的地步!”


    “因為陳公說,劉太醫這醫案隻能治一時之熱毒,不能徹底去根。”


    “臣想一想後也覺得有理。”


    楊立這時回道。


    朱厚熜看向了太醫院使陳寵:“陳寵,你真說過這話。”


    “回陛下,臣是在牢裏私底下對楊公這麽說過。”


    “臣不知道劉太醫是不是不知道小兒因時瘟發熱,需再添幾味治脾的藥,才能防將來再輕易犯外邪,所以沒有添治脾的藥。”


    “但臣祖上七代皆以小兒科擅長,故祖訓說,小兒感外邪必傷脾,脾虛生痰,上貯於肺,致肺之清肅失司而發為咳嗽;”


    “故若是臣開藥,必會治脾。”


    陳寵這時回答後,就問著朱厚熜:“請問陛下,皇長女現在雖已痊愈,然是否夜間還是會時而咳喘?”


    朱厚熜點首:“夜間的確有咳喘。”


    說著。


    朱厚熜看了一旁的劉應槐一眼,卻見劉應槐已汗如溢雨,看向楊立的眼神也開始變得冷厲如刀。


    “劉應槐,他所言可是真的?”


    朱厚熜問道。


    劉應槐沒有應答。


    朱厚熜聲音加大了些:“劉應槐!”


    劉應槐這才回過神來,跪在了地上,叩首後,就顫顫巍巍地回道:“臣醫術不及陳公,請陛下治罪!”


    朱厚熜聽後看向了陳寵:“在當時,你為何不說?”


    陳寵忙也跪了下來,叩首後,就欲哭無淚地說道:“臣有罪!臣是因為怕得罪劉太醫,所以就沒敢說出心中的實話。”


    “為什麽怕得罪他?”


    朱厚熜問道。


    陳寵瑟瑟發抖起來。


    “說話!”


    朱厚熜語氣森嚴,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陳寵忙戰戰兢兢地道:“因為劉太醫在外朝清流有很多世交親友!不少都是臣惹不起的人物!”


    “陛下,陳公雖然醫術精湛,但素來膽小怕事,弘治年間他還是醫士時,就因為怕得罪吏目錢益,主動請將禦醫之官轉授給錢益。”


    “所以,陳公沒有說錯,這劉太醫的確在外朝清流有很多世交親友!”


    楊立這時幫著陳寵回答起來。


    朱厚熜現在笑了笑,看向楊立:“那你覺得劉應槐所開藥方與陳院使不同的原因是什麽?”


    “回陛下,自然不是劉應槐醫術不精,而是他故意為之,因為他家也是世代行醫,不可能不清楚。”


    楊立這時回道。


    劉應槐這時忙叩首道:“陛下,臣沒有!”


    “你別說話!”


    “朕讓你說話了嗎?!”


    朱厚熜叱喝著劉應槐。


    劉應槐隻得閉嘴,看向楊立的眼神也更加狠辣。


    朱厚熜這時則繼續問著楊立:“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他為何故意這樣做?”


    “回陛下!”


    “隻有皇長女的病一直不能完全好,時不時地再犯,他才能一直靠此立功,這與邊臣養寇是一樣的道理。”


    楊立回道。


    朱厚熜又問道:“你為何這樣認為?”


    “因為禦醫周太醫就是他害死的!”


    楊立突然一臉鄭重地抬頭,看向朱厚熜回道。


    劉應槐這裏則是再次叩首,一頭撞在金磚上,回道:“陛下,臣沒有!”


    “陛下,臣沒有汙蔑,臣親眼看見他在周太醫中毒前的一天,一個人去了周太醫的值房,還鬼鬼祟祟的。”


    “臣當時隻以為他隻是如此尋常一樣去向周太醫請教醫術,但臣在得知周太醫被毒殺後,就不得不有所懷疑,懷疑是他所為!”


    “臣之前沒有說,是因為也不敢相信這跟周太醫被毒殺有關,但在陳公告訴臣,劉太醫對皇長女用藥似有私心後,臣就不得不開始懷疑起來,且陛下現在既然又讓臣等舉出可疑線索,臣自然要和盤托出,把所看到的線索告訴陛下。”


    楊立毅然回道。


    他現在真的很想進步,因為皇帝是真的會給立功的太醫封美官。


    劉應槐這裏則紅了臉,忙對朱厚熜繼續否認道:“陛下,臣沒有害周太醫,楊立是在誹謗臣,他在誹謗臣啊!”


    “既然有人舉證,那就讓錦衣衛去查一查。”


    “如果沒有,朕自會還你清白!”


    朱厚熜說著就看向張鏜:“立刻,派人去搜查劉宅,看看有沒有可疑之物!順便把楊宅也查一查,以證其有沒有汙蔑!”


    張鏜拱手稱是。


    楊立抿緊了嘴唇。


    劉應槐這裏則又看了楊立一眼,恨意極大。


    朱厚熜則在下旨後對這些太醫說:“現在真相還未大白,你們就先去便殿待著,但陳太醫還是留在這裏,去給皇長女重新診治!”


    說畢。


    朱厚熜就看向陳寵:“朕再問一遍,你真確定劉太醫的醫案有不足之處?”


    “臣不敢撒謊欺君!”


    陳寵回道。


    朱厚熜頷首:“如果事實如你所料,朕就將功折罪,不計較你之前隱瞞實情之罪,但如果不是如此,讓皇長女有了閃失,那朕隻能將你明正典刑!你可明白?”


    “臣明白!”


    “臣有罪,臣願將功折罪,若皇長女不能徹底見好,在十日內還犯外邪發熱,臣就是被千刀萬剮也不冤!”


    陳寵忙叩首回道。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朱厚熜接著便揮手讓太監領陳寵去了坤寧宮。


    錦衣衛這裏則在接下來立即去了楊宅和劉宅。


    大約在當晚戌時,張鏜來向朱厚熜匯報說:


    “陛下,臣等沒有在楊太醫家裏發現可疑之物,而是在劉太醫家裏發現白色粉末,不知為何物,但在試喂於牢中老鼠後,老鼠立亡!”


    朱厚熜聽後沉下了臉,吩咐道:“把那些太醫帶過來!”


    不多時,楊立和劉應槐等太醫再次來到了禦前。


    朱厚熜免了他們的禮,接著就肅容而問:


    “錦衣衛沒有在楊太醫家發現可疑之物,的確在劉太醫家裏發現可疑之物!”


    “劉應槐,你作何解釋?”


    問後,朱厚熜看向了劉應槐,且揮手讓人把劉應槐拿下。


    劉應槐這時已嘴唇發白。


    而楊立則是冷笑不已。


    劉應槐也注意到了楊立的神色,不由得就朝楊立大罵起來:“你這該死的老貨!王八蛋!你仗著自己沒有子女不怕得罪他們,見皇帝授美官就心動了,就敢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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