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宏接下來便如此擬了旨。


    即改官運為商運的諭旨。


    與讓戶部執行招標官商的諭旨。


    戶部收到旨意後,也因此開始招標官商。


    早就準備好的商賈們,在戶部收到此旨的當天,沒等內閣下達具體招標旨令,就來了戶部報名。


    因為,這些商賈背後不是閣臣就是尚書,或者是皇親國戚。


    所以,他們消息比很多朝臣都靈通!


    自然!


    他們根本就不用戶部花時間派官員們去發布告通知。


    當然,也正是因為這些商賈的背景都不簡單,所以才能承擔漕運。


    隻有這樣,他們才不怕沿途官府,和勢豪之家的勒索與敲詐,甚至,他們還會比漕運總督,更有力量地去推動,沿途官府疏浚河道。


    而費宏之侄費懋中,也在自己費家的人去戶部報名後,來內閣對他稟報道:


    “叔父,三叔已經去戶部報名了,他讓我來問您,我們費家報可以接受多少糧價比較合適?”


    費宏道:“讓他別急著出價,待別的人都出後,根據戶部出的底價,酌情出個中間價就行!”


    費懋中聽後稱是而去。


    “漕運風險太大,夏天容易遇洪澇,冬天又容易遇到淺灘,乃至遇到冰凍過厚不能行船的情況,如此損耗也就更大,所以,我們夏家覺得,朝廷讓我們以一石十二錢銀元的價出糧給朝廷倉場比較合適,這樣我們才能承擔得起這樣的漕運任務。”


    “我們周家也一樣,朝廷可以克削軍戶,讓九邊糧價隻做到一石六錢銀元,但我們不能克削下麵的雇工,所以,怎麽也得賣一石十二錢的糧價給倉場比較好,最好十三錢一石。”


    “你們這是什麽話!”


    “朝廷改官運為商運,就是希望我們這些商賈能為朝廷出力,讓糧價比之前更低些才好!所以,我們洪家願意以一石三錢銀元的價出售糧食給戶部!”


    “沒錯,我們也應該報效君恩,所以,我們朱家願以一石二錢的銀元出售糧食給戶部!大不了就是少賺一些嘛!”


    “我們廖家也一樣,可以二錢的銀元出售糧食給戶部。”


    戶部這邊在拿到聖旨後,在開始組織前來報名的富商們出價。


    而一些富商,的確在剛開始的時候,就把價喊得很高,也有富商的確在剛開始的時候,就把價喊得很低。


    前者明顯是想通過漕運獲取暴利。


    後者明顯是有意破壞漕運改製,而故意喊得很低,但明麵上,卻又說是為了向朝廷表忠心,而寧肯自己少賺乃至不賺。


    但也因此,一些真心想做好漕糧商運的義商,也就非常生氣。


    朱姓商賈朱益財和廖姓商賈廖裕民在出完價後。


    明顯脾氣暴躁的商賈王廷廣就當場拍案道:


    “我看你們,就不是想真的配合朝廷改漕運的國策!”


    朱益財冷笑道:“我怎麽沒有!”


    “我既然出這個價,就說明我能承擔起這樣的價,你自己不行,或者想要從朝廷手裏多賺錢,到時候拿不到承辦漕運的資格,怪得著誰?”


    廖裕民也跟著附和道:“就是!”


    這時。


    費宏的從弟費俊也走了來,不少商賈忙蜂擁而來,逢迎了費俊幾句,且問道:“不知費家出價多少?”


    費俊則道:“我們出價一石六錢!”


    朱益財癟嘴,低聲譏諷道:“沒想到費氏也這麽不肯多讓利於朝廷。”


    廖裕民跟著低聲道:“就是!”


    而且,廖裕民還特地在這個時候,轉身,向坐在戶部大堂親自主持此事的戶部尚書席書拱手道:


    “大司農,我們現在都報完價了,這裏麵,我們廖、朱二家出價最低,漕運官商裏應該有我們吧?”


    而席書卻在這些富商出完價後,說道:“根據我們戶部奉旨議定的條例,伱們出價最高的三個,和出價最低的三個,皆要先被淘汰,剩下的於後日再來競價!”


    “沒有被淘汰的商賈,回去仔細商討一下,到底出多少價合適,一切遵循實際合理!”


    “因為按照聖意,不能讓你們賺太多,而影響北方整體米價,也不能讓你們賺太少,而失去運漕糧的積極性,講究的是一個細水長流,不求一時之暴利,於家於國於民皆能萬全!”


    “皇上真聖明!”


    王廷廣這時立即笑著說了一句。


    而朱益財和廖裕民則張大了嘴,不可思議地麵麵相覷。


    但兩人也不敢多說什麽。


    畢竟,他們隻是富商,哪裏敢直接反對朝廷的決定。


    所以,朱益財和廖裕民兩人,隻是失望不已地離開了戶部,且在離開戶部後不由得跺腳歎氣。


    而朱厚熜這個決定,也讓他們背後的人非常失望,他們都沒想到,皇帝會用這種方式規避了漕運改製出現的問題。


    接下來不久,戶部根據朱厚熜確定的原則,選擇出了以費家為代表九家官商,作為漕糧的承辦商。


    這些承辦商將會負責大明接下來主要的漕糧運輸。


    而這樣做,帶來的好處,就是杜絕了夾帶。


    大運河沿岸的衛所底層軍戶們,也省去了一大的負擔。


    但代價則是,沿途勢豪之家,失去了勒索運軍的機會,朝廷也要拿出更多的銀元來買糧,供應京師和九邊。


    前者自是好事。


    至於後者。


    其實也是好事。


    因為這會讓朝廷相應收支更加透明化,也更加利於朝廷開支正常發展。


    不像以前。


    因為是用允許運軍夾帶的方式來維持漕運,所以,使得朝廷一直不清楚,自己在為了保證漕糧順利供應人,到底花了多少成本,同時,自己到底是犧牲了多少鈔關商稅的收入,來維持漕運的。


    現在就不一樣了。


    需要多少糧就買多少糧,乃至還清楚價格。


    朝廷也就可以很清楚的計算出,朝廷在購買原來所運漕糧份額時,花了多少銀元。


    如此,查貪治腐都能更容易些。


    不像以前,因為不透明,以損失稅收的方式維持漕運,也就整得被逐年減少的鈔關稅收,查不清楚,到底是因為運軍夾帶增加,所以才損失增加,還是因為負責收稅的官吏再貪墨稅款。


    同時。


    也因為改漕運杜絕了夾帶,鈔關稅無疑會大增。


    朝廷也能根據鈔關稅增加的收入,加上南直一條鞭的賦役錢收入,計算出之前,為了維持漕運損失了多少鈔關稅。


    而大明財政可以更加透明化。


    這對皇帝和他的執政大臣們了解自己帝國的問題是很有意義的。


    當然。


    這裏的透明化,是指對皇帝和他的執政大臣們更加透明,而不是說對外界更加透明。


    但這對於素來連財政都是稀裏糊塗如一筆爛賬的大明帝國而言,能對皇帝和他的執政大臣更透明,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且說!


    這次漕運改商運,得利的也不隻是朝廷和軍戶。


    還有費宏、王瓊、王陽明這些大官僚大地主。


    因為他們的家族,成為了承辦漕運的官商。


    相當於,以前漕運是官運時,權貴豪紳們侵吞和省下來的那部分漕運和鈔關稅之利,被他們以賣朝廷糧食等的方式給瓜分了。


    朱厚熜不反對他們得利。


    畢竟,他也需要新的既得利益者,幫他去對抗,舊的利益既得者。


    隻要,新的利益既得者,在瓜分新的利益時,對他也有利就行。


    而且!


    話說回來,若不是因為這樣的改革對費宏、王瓊等有好處,他們也不會有那麽大的積極性,乃至願意付出那麽大的代價。


    尤其是費宏,那可是犧牲了自己的兒子。


    但這也沒辦法。


    改革注定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從別人口中奪食,很難不被咬上一口。


    隻要回報夠大,就不算虧。


    但也不能因此,就不做提防不小心。


    朱厚熜在這次改製過程中,也付出了代價。


    他的代價就是,少了一位非常信任且醫術高明的禦醫。


    即周太醫。


    這是他的王府舊人。


    也是第一個因為他改製而死於非命的王府舊人。


    這對他的基本盤造成的衝擊不可謂不小!


    雖然朱厚熜最終查出了真凶,還為此淩遲了不少人,他相信也震懾了不少人。


    但這讓他,也不得不因此進一步總結教訓,爭取在內衛製度方麵繼續加強。


    為此。


    朱厚熜將司禮監掌印太監穀大用叫了來,問道:“崇文門眼下鈔關稅增加了多少?”


    “回皇爺,光眼下這半年,就增加了兩萬多銀元!”


    穀大用回道。


    朱厚熜聽頷首:“很好!”


    “這樣,你在各宮門處,設一個密告匣,讓宮中的人都可以將自己風聞到的事寫到密告信上,然後投遞到匣中!”


    “若查實所告為真,朕會重重有賞,一次賞五千銀元,由密告同一件事者分之。”


    “每三月選查一次。”


    “經查不實者,也不予治罪,隻當風聞奏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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