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禁海乃祖製,自是不能改,且禁海本身也並不是害民之製,隻是執行禁海的酷吏驕兵會害民。”


    “所以,臣認為海還是要禁的!這是祖製,不能不守!”


    “但負責禁海之官,要有所製衡監督,無論是閩粵的汪鋐,還是浙直的朱紈,如今給他們的禁海之權都太大了,當有所轄製為好,以免他們胡來!”


    林俊這時回道。


    朱厚熜聽後,隻能承認林俊這樣的沿海大戶代表,還是沒有被禁海整痛,依舊還是希望朝廷繼續嚴加禁海,但隻對小民嚴加禁海,不對他們大戶庇護的走私海寇禁海,同時還能減少對祖製的背叛。


    聽上去很完美,但實際上既不利國也不利民,而隻利己。


    朱厚熜這時看向了王鏊,故作嚴肅地喊道:


    “王閣老!”


    王鏊這時站了出來。


    “朱紈是你舉薦的,你覺得他會擅殺無辜嗎?”


    朱厚熜接著就問著王鏊。


    “回陛下,老臣相信朱紈,他斷不會為了邀功請賞,如此膽大妄為!”


    王鏊回道。


    朱厚熜頷首:“但林閣老他們說的也有理,加強禁海、打擊走私,一旦真的求功心切,出了差錯,也容易激起民憤,所以,你認為,當不能收朱紈、汪鋐之權?”


    “陛下說的是。”


    “但臣認為,陛下之前訓教陳輥他們時,有句話說的對,那就是為官者,要相信自己的同僚。”


    “臣相信朱紈,也相信汪鋐,臣也請陛下相信他們,在未清楚實情之前,先不要削其權,以免冷了忠貞之臣的心。”


    “臣請陛下先派欽差去地方詳查,查查看,朱紈到底做了什麽事,民憤到底有沒有。”


    “這才是謹慎持正之道。”


    王鏊回道。


    張璁這時則道:“陛下,臣不認同,地方上已有錦衣衛、撫按官監督,如果朱紈真的在濫殺無辜、草菅人命,那錦衣衛、撫按官肯定會上奏,何必再派人去!”


    朱厚熜頷首。


    “陛下!”


    “臣反對張司空的提議!”


    “錦衣衛、撫按官說不定已經被朱紈收買,或者說畏懼朱紈乃王閣老舉薦,而不敢上奏。”


    這時。


    禦史梁世膘繼續爭辯道。


    張璁這時怒目看向梁世膘:“你就這麽不信任自己的同僚嗎?!”


    “陛下,臣不是不信任,是認為震澤公說的對,我們需要給朱紈一個清白,那就應該另派大臣去,才能讓天下人信服!”


    梁世膘這時解釋了起來。


    朱厚熜聽後道:“那就廷議推選欽差去查!還是派一個錦衣衛去,派一個刑部官員、都察院去一個、大理寺去一個、六科也去一個。”


    “是!”


    吏部尚書趙璜這裏拱手答道。


    禦史梁世膘不禁因而暗自欣喜。


    他和他背後的人,要的就是這個結果。


    讓皇帝因為地方士民反應朱紈誣良為盜、濫殺無辜,而不得不派人去查。


    在他和他背後的沿海大戶看來,隻要皇帝派人去查,就能對朱紈形成壓力。


    而他們之所以先選擇彈劾朱紈。


    原因也很簡單。


    那就是朱紈不如汪鋐簡在帝心。


    直接彈劾汪鋐,或者把汪鋐和朱紈一起彈劾,會讓皇帝抵觸,但若隻彈劾朱紈,就更容易讓皇帝起疑。


    所以,他們選擇了先攻訐朱紈。


    朱厚熜知道這些言官是代表沿海大戶在攻訐朱紈。


    理由也和曆史上那些言官攻訐朱紈的理由一樣,說他誣良為盜、濫殺無辜。


    朱厚熜甚至也知道,這些人突然開始攻訐朱紈,與朝中重臣在背後慫恿有關。


    謝遷、林俊可能都在參與。


    沒辦法。


    朱厚熜不得不承認,大明到了如今,很多文官早已忘了初心。


    尤其是一些文官在官越做越大以後,家業也越來越大後,勢力也越來越多大後,就變得利欲熏心乃至權欲熏心起來,都不甘讓家族隻有一世的富貴,也想讓家族有永世的富貴,而忘記了國家大義,甚至隻想壟斷一切資源,包括眼下的海利,既不想朝廷沾,也不想小民沾,所以既主張禁海,又不抵觸朝廷有人認真禁海。


    還是那樣。


    既要還要,乃至永不知足。


    可謂是,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


    當然。


    朱厚熜也知道,不排除一些元老重臣,即便知道該縮手回頭,但也已經管不住自己的手。


    畢竟,他們背後的人欲望都越來越大,都會推著他們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哪怕明知這樣做可能碰得頭破血流、乃至粉身碎骨,也沒法抽身。


    而朱厚熜配合著他們的意思來做,倒也不是他要妥協。


    他是要拖延時間。


    讓兵部和地方做好更充分的抵禦倭患的準備。


    因為自己這個皇帝一旦不能給他們阻止朱紈的行動的希望。


    他們背後的沿海大戶就會鋌而走險。


    哪怕謝遷、林俊這些元老大臣也控製不住,甚至他們的家族會先成為受害者。


    因為嚴加禁海這事,得罪的其實不是他們一兩個家族,而是在跟沿海幾乎所有的大戶搶奪利益。


    所以,朱厚熜需要先給他們一個自己可能會拋棄朱紈的希望,乃至拋棄汪鋐的希望。


    為此。


    朱厚熜還在同意王鏊關於派人去調查朱紈的提議後,專門在禦書房召見了謝遷。


    “朕倒是沒有想到禁海這事也會出現朝堂紛爭,乃至引起民間物議。”


    朱厚熜在謝遷來了後說了這麽一句話。


    “謝公,你是浙人,又是骨鯁老臣,朕倒是先聽聽你的見解。”


    “這禁海到底對不對?”


    朱厚熜說後就故作不解地問起謝遷來。


    謝遷知道皇帝這樣問,是在試探自己的態度。


    他選擇如實回答自己的態度,便道:“回陛下,禁海沒有什麽不對!法祖宗之製,乃明君之舉!而踐行祖製表現出了不對的情況,則隻是用錯了人而已。”


    謝遷和林俊一樣,明麵上依舊主張禁海沒有不對。


    “是嗎?”


    “那照這麽說,太祖朝規定的貪汙六十兩以上即剝皮萱草的祖製,如果現在遵循也沒有什麽不對?”


    朱厚熜問起謝遷來。


    謝遷頓時感到頭疼,他不得不承認如今天子是真不好忽悠,隻得違心答道:“是的,陛下,這沒有什麽不對,隻是如今天下人心不古,才使得這條祖製不合時宜!”


    “那禁海如果出了差錯,是不是說也是人心變了,所以不合時宜?”


    朱厚熜追問道。


    謝遷再次呆愣住,一臉尷尬。


    一旁的禦書房大臣王瓊,不禁因此看著謝遷暗自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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