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桑眠打斷他沉思。


    衛藺頓了頓,這才從懷裏掏出一枚指環。


    仔細端詳,那指環純似純銀鍛造,蜿蜒盤旋細膩線條,顯然是被用心雕琢而成。


    “這是……”桑眠遲疑。


    “送你的,恭賀你和離之喜。”


    她聞言唇畔微微勾起,但還是搖了搖頭:“多謝,隻是這太名貴,我素來也沒有帶指環的習慣,太子殿下還是留著送給有需要之人吧。”


    衛藺不由分說,又是一聲得罪,伸手便將其套在桑眠手指上。


    “別亂動。”他沉聲道。


    “這可不是普通指環。”桑眠一愣,小心將手指抬起,這才發現指環下方有一細小凸起,拇指稍用力一掰,頓時從指環上方伸出鋒利尖刺。


    與機關鐲有異曲同工之妙。


    本還覺得平平無奇,桑眠立刻感了興趣。


    拿尖銳在桌案上輕輕一劃,深痕躲現。


    她笑了笑:“你怎麽總送我這種東西。”


    衛藺見這情況是送出去了,心底歡喜,挑了挑眉:“猜你會喜歡。”


    “江陰來信說,容家已經去了那邊,好在笙笙和清安兩家人我們都事先轉移,但其實你更危險。”


    “你不是留了暗衛給我?”


    “不放心。”他搖頭。


    他毫不掩飾眸子裏關切擔憂,桑眠垂了頭,將戒刃撥回,“所以你才會送機關鐲和這個給我。”


    -


    又落了一場雨後,上京已是盛春,暖風柔柔,綠意盎然,晴好時天空瓦藍,給蕭瑟侯府後宅添上一抹亮色。


    容枝荔便是在雲如絮天似湖的這日,被一頂紅轎抬進平陽侯府。


    貴女初嫁怎可寒酸,容家先是花重金打造雲錦婚服,後又添足足八十八台嫁妝,連容枝荔坐的轎子都寬敞有餘,內飾華美外嵌珍珠,甚至還請了響器班子吹打。


    “喲,這麽看來這侯府也沒有傳聞中那般寒酸啊。”


    “就是,瞧著還風光不少呢!”


    正圍觀的大嬸撇撇嘴,“那大娘子嫁妝可還了?”


    立時有人回她:“還了還了,親眼瞧著大娘子派了人,就在門口拿回的嫁妝。”


    “嘶——所以這原來大娘子家裏是做什麽的啊,怎麽如此有錢,九萬兩呢,可不是小數目!”


    “就是就是,我八百輩子也賺不了這些錢。”


    那大嬸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聽說她娘家是南邊有名富商,別說是九萬兩,就是九十萬兩也能拿得出來呢!”


    “真的假的!”


    聽到有人質疑,她不高興了:“俺嫂子的婆家有人在侯府裏頭當差呢,說是這前大娘子還沒去之前,侯府裏窮得連下人工錢都發不起,真真的。”


    眾人不免唏噓。


    這麽大侯府,居然窮酸成這樣,也不知道現在為何突然富了起來。


    你一言我一語的,都說起了侯府樂子,那叫一個熱鬧。


    冬賦繪聲繪色講了給桑眠聽,桑眠笑笑。


    “走吧,這熱鬧,我們也去湊一湊。”


    主仆二人換過衣裳,上了輛不起眼的馬車往皇宮那去。


    桑眠換身後每日上朝都會看一眼外頭聳立高架上懸著的登聞鼓。


    那時她想,自己總有一天會找到證據來執起鼓槌,為醉仙居三十條人命敲起震天一響,讓父親在天上看著,她是如何將容家醜惡陰私揭露,叫不配為人的一群畜生受到報應。


    白衣翩翩,衣袖被風吹得飄起,像紛飛連成片的雪。


    重重敲下一槌,宮牆簷下落腳的鳥兒驚起,四散飛走。


    鼓聲愈發急促,沉重,像是每一下都敲在人心上,似雷霆乍驚,響徹蒼穹,穿透層層宮牆,直抵朝堂。


    桑眠很快被請進太和殿。


    這倒也不是第一回來,因而她不卑不亢的行了禮,麵上不露半分怯色。


    衛帝神色肅穆,不怒自威。


    即便桑眠跪著,也能感受到自上頭落下來的逼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挺直了脊背。


    直到沉穩而威嚴的聲音響起。


    “敲登聞鼓所為何事?”


    桑眠又行了一禮,抬起頭,目光堅毅。


    “臣女今日鬥膽敲鼓,隻為求一個公道,當年京郊醉仙居大火,主謀並非那個自首的孩子,而是容家!”


    容家兩個字一出,便有不認識的官員站出來。


    “胡說八道!”


    “你可知汙蔑朝廷命官,是要入獄的!”


    宗正寺卿張大人附和,他眯起眼打量桑眠片刻,勾起抹不屑的笑:“我當……是誰呢。”


    “原來是平陽侯李侍郎家的下堂妻。”


    “張大人慎言。”桑眠也學著他模樣,毫不客氣將其從頭到腳瞥了個遍。


    什麽仗勢欺人的狗東西,嘴裏吐不出象牙就算了兩個眼珠子也跟陰溝裏死老鼠一樣黏膩膩扒拉在她身上,真是呸了!


    “民女與平陽侯感情不和,自然一拍兩散,是在各長輩見證下和離的,擔不起下堂妻三個字。”


    “切,你不就是妒忌侯爺今日跟容家嫡女大婚,想要過來添個亂嗎?裝得什麽清高模樣,陛下,依臣看,此女不安分,就是一派胡言,還是讓人趕出去算了!”


    衛帝想了想,對她有些印象了。


    “哦——你是李侍郎原來的妻子,為何和離?朕記得當初李侍郎求娶容家女是為平妻的。”


    眼見話題被扯遠,桑眠簡單答了幾句,又拉回來道:“民女這裏有當初容家指使孩子燒毀醉仙居的證據,以及被指使下毒之人的供詞。”


    她掏出來遞給內官,由內官交與衛帝。


    幾名官員互相對視,眼底意味不明。


    桑眠察覺到了,她沉著眼沒言語。


    他們今天一個也逃不掉。


    “僅憑這兩張紙能說明什麽,我現在拿出一張紙說這是供詞,有人指認你跟其他男子不清不楚,難不成就是真的了?”


    “張大人著什麽急?”桑眠勾唇笑了。


    “聖上都還在看,你就三番兩次替容家辯駁,怎麽,莫非你效忠的是容家而非是天子?”


    “你!”姓張的氣急敗壞,“你胡說八道什麽!”


    他說完,便立刻感覺到一道視線盯過來,如凜冬冰霜般冷冽,讓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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