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眠重重打了個噴嚏。


    李聞昭已經下獄三天了。


    她這幾日心情都不錯,今天早起給父親牌位上了一炷香,喃喃自語好些話。


    清安在門口往裏麵看。


    “姐姐,我可以給桑叔叔上一炷香嗎?”


    “自然是肯的。”


    桑眠看著那個小男孩態度恭敬的鞠了三躬。


    “明日我會請人悄悄將你送回去,你的母親和小妹已經換了地方,正好好生活著,我怕你回去惹人非議,就不讓你回江陰了,往後你就同你母親小妹在南洲生活,可以嗎?”


    清安點頭:“我都聽姐姐安排。”


    “好,那去洗個手,咱們一會兒要開飯了。”


    小男孩兒乖巧點頭,眼裏比剛尋到他時多了許多荒光亮,一跳一跳離開了。


    “我也想聽姐姐安排。”


    一個低低的,帶些委屈聲音響起。


    桑眠看也不看就知道是衛藺來了,她將東西歸置好,也不喊他進來。


    衛藺自顧自翻過窗子。


    “好個沒良心的,利用完我就當我不存在了,一聲消息也不給我送。”


    他掀起衣袍坐下。


    留著暗衛在這,一則是為了保護桑眠,二則是怕桑眠有什麽消息要傳給自己。


    結果三日過去了,半點風聲都沒有。


    他雖不知急什麽,但就是等得急,幹脆就悄悄摸過來了。


    “也沒什麽消息可以送的。”桑眠想了想,如實回答道。


    遲疑片刻,她問:“你可是來要賬的?”


    桑眠讓他稍等,自己去取賬目來。


    衛藺哭笑不得,忙去拽她。


    細膩柔軟的腕從他指尖一觸而過,他再也忍不住,欺身而上,雙臂撐在門框上,剛好將桑眠圈進懷中。


    兩人距離一下子近了好多。


    桑眠下意識仰頭,唇瓣擦過他下巴,二人都驚了一跳。


    衛藺什麽逗弄心思都沒有了,紅了臉退開身子。


    桑眠蹙眉:“抱歉。”


    “不是,是我的錯,我太急了……”


    “我來不是找你要賬目的。”他頓了頓。


    “我在你眼中就是如此利欲熏心又小肚雞腸的人嗎?”


    桑眠不解:“那你來做什麽?”


    如今容家和李聞昭的案子都在有條不紊推進著,一切都有刑部主理,他們二人合作關係該到盡頭了才對。


    “我……”衛藺繃著唇,他耳尖還紅著。


    “我就是想來見你。”


    桑眠努力抑製住心裏悸動,她看了看外麵日頭,曬得人忍不住想要出去好好享受一番。


    “聽說昭儀娘娘沒有受牽連,皇上果真很是寵愛你的母妃。”


    “那想必昭儀娘娘選的太傅嫡女也不差的。”


    她輕聲道。


    自己又不是什麽不諳世事的少女。


    太子意味著什麽她清楚得很,從太子妃側妃到以後的皇後貴妃,三宮六院,他注定無法隻守著她一人。


    年少的喜歡固然珍貴,可停留在這已然足矣,彼此都還有著美好回憶。


    “太子殿下,民女是和離過一次的人,對後宅爭鬥也早已厭倦,您若是對我好,我們便到這裏即可。”


    衛藺抿唇。


    他不是不懂桑眠的意思。


    隻是心裏有些失望。


    很明顯,桑眠對他無意。


    或者說有意,但並不深。


    “我認定的人,有且僅有你一個,什麽太傅家的女兒,侍郎家的千金,我都不要。”


    “你是不是不信我,你可願意等一等我,我……”


    他對著桑眠眼眸,忽然說不下去了。


    是啊,何必再問。


    桑眠就是不信他。


    二人陷入寂靜,直到冬賦來請桑眠去用飯。


    “太子殿下,可要留下用膳?”


    聽著她客氣疏離的語氣,衛藺搖頭,大步離開了。


    冬賦眼睛很尖。


    “姑娘,他眼睛紅了。”


    桑眠一怔,旋即搖頭:“許是你錯看了,走吧,我們去用飯。”


    “用完飯還有事情要做。”


    侯府已經被抄沒,容枝荔杳無蹤跡,李聞昭在獄裏,也就隻有她能去看一看了。


    找了章三一遭,她讓冬賦陪著去了刑部大牢。


    牢頭收了好處,笑眯眯囑咐她注意時間,便將桑眠放了進去。


    李聞昭看見桑眠,也沒吱聲,還是桑眠最先打破沉默。


    她說:“你這幅樣子,讓我想起頭一回在南洲遇見你時。”


    “那時你是個小乞丐,臭烘烘的,頭發髒亂,我不明白你這樣一個乞丐為何會出現在我家裏。”


    “直到父親跟我說,你是救了父親,我一下子便覺得你不臭了,父親要留下你,我也沒有反對。”


    她自嘲笑了笑:“現在想想,還不如捏著鼻子將你一棍棒打出去呢。”


    李聞昭穿著髒汙不堪的獄服,蓬亂頭發如同雜草,油膩膩貼在額頭上,整個人蜷縮在角落。


    曾經他是風光無限的探花郎,是人人皆知的平陽侯,是京城新貴,前途無量,可如今他像老鼠一樣不堪。


    “所以我從沒想過要你性命。”


    “我從前覺得你救過我父親救過我,可後來呢,救我是假的,而父親——”


    “父親養育你多年,你不盡孝就算了,還跟仇人女兒在牌位前苟且。”


    桑眠嗓音淡淡的。


    她想起許多:“芸娘的死,也與你有關。”


    “知曉這件事的時候,我第一反應就是,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你。”


    她雲淡風輕,明明說著生死之事,可眼裏平靜無波。


    李聞昭艱難開口:“我……我並無害人之心。”


    “是嗎?”


    桑眠一步步走近他。


    她厭倦跟這個男人在文字上爭辯什麽,薄唇輕啟,她道:“你說你無害人之心。”


    “可是李聞昭,我有。”


    話音落下,她從懷裏掏出一個陶罐。


    拿出章三給的啞藥,桑眠丟進李聞昭口中。


    “吃了它,你再不會發出任何聲音了,從前在侯府,你不是很會裝聾作啞麽?麵對父親仇人,麵對我受人辱罵,麵對芸娘被容家殺害,你都完美扮演了個啞巴角色。”


    李聞昭驚恐睜大眼。


    他雙手握著自己脖頸,不住搖頭。


    “既如此,你就好生做個啞巴。”


    桑眠柔柔一笑。


    她將帶來的食盒打開,分明不是什麽飯菜,打開木匣與壇子,竟是蛇蠍蟲蟻。


    “我找了伴兒陪你。”


    “李聞昭,慢慢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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