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刻也沒停,很快晃晃悠悠往遠處駛去。


    容枝荔驚愕不已。


    “李姝?”


    距離上回在春日宴她一刀捅死徐嬤嬤後,已經許久不見她,聽聞官差老爺來抓,竟滿侯府上上下下都找遍了也沒尋到她蹤跡。


    想起李姝散混膏癮發作時的癲狂模樣,容枝荔掩唇離了遠些。


    李姝如今比之從前更為消瘦,一雙眼睛幾乎像洞一般深凹進去,衣服空蕩蕩掛在她身上,悠悠灌著風。


    “怎麽,多日不見,容姐姐將我忘了?”


    粗嘎喑啞的嗓音如同鈍刀割鐵,聽得人心驚不適。


    容枝荔皺眉:“倒是沒忘,這段日子你去哪裏了?”


    “去哪裏不用你管,你隻需要知道我如今是在救你即可。”


    輕蔑看了她兩眼,李姝陰陽怪氣:“看來你是當李聞昭新娘子當得入了迷,對今天外頭發生過的事情一概不知啊。”


    心裏不安感覺緊緊揪著,容枝荔不自覺吞了口唾沫。


    “我要下車!”


    “你下不了。”


    “容家現在自身難保,你父親和你兄長都因為青雲閣豢養幼童已經被關入牢獄之中。”


    “你胡說!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讓你咒我們家!”


    揮過來的巴掌被李姝輕而易舉擒住。


    一盞茶水兜頭潑過來,容枝荔狼狽花了妝,“你要是再不清醒,我就將你殺了。”


    李姝低低笑著,聲音裏透著瘋癲,仿佛從深穴裏傳出來。


    “反正主子也沒說是要死的還是要活的。”


    容枝荔被她陰鬱眼神嚇得一個字也不敢說了,春日宴她是親眼看見眼前這人是怎麽一刀殺死徐嬤嬤的,此刻後知後覺更怕了些,緊緊閉著唇搖頭,啥也不敢說了。


    李姝這才滿意勾了勾唇。


    “你知道青雲閣裏的事嗎?”


    容枝荔扁了扁嘴,她已經意識到下人跟李姝說的都是真的,她父親和兄長多半已經被抓起來了。


    “我不太清楚……”


    “嘖。”不太清楚,輕飄飄的四個字,好像自己多無辜似的,怎麽可能不知道呢。


    “容家不行了,李聞昭也被抓了。”


    “你如今回去容家,隻有死路一條,跟著我去投靠主子,說不定他能護著你,讓你有法子報仇。”


    容枝荔心撲通撲通跳著,她從小養尊處優,什麽事情都有父親母親兄長兜著,即便自己犯了錯,隻要撒撒嬌也就過去了。


    如今是真的沒了主意。


    身上豔麗赤紅嫁衣格外刺眼,她緊緊攥著衣擺。


    顫抖著嗓音問:“我有幾個問題。”


    “你說。”


    她拿帕子把臉上茶水擦幹淨,手抖個不停。


    “昭哥哥為什麽突然被降罪,我父親和兄長犯下的事我知道,可那跟昭哥哥無關啊。”


    “都這會兒了,還昭哥哥呢?”


    李姝嗤笑,“你昭哥哥是個假冒的你可知?”


    “什麽?”


    “我當時殺徐嬤嬤並非是被仇恨蒙蔽,也不是受散混膏影響,就是怕徐嬤嬤手裏有證據,能證明李聞昭並非侯爺血脈。”


    她眼底閃過惡毒。


    自己為了李家不惜在眾人麵前動手殺人,可等官爺來了,無論是母親還是李聞昭竟都全沒有想過要保她。


    尤其是母親!


    往日裏對自己疼愛有加的母親,竟全都是裝出來的!


    她甚至綁了自己,就等著官差來好送官!


    沒辦法她隻能逃跑,若不是遇見現在的主子,隻怕自己早就沒命了。


    “還以為這兩個人能順利將這個秘密埋藏到死,不想還是被揭露了。”


    李姝桀桀桀笑起來,不知是暢快還是什麽。


    而容枝荔聽得一頭霧水。


    “什麽……叫假冒的……”


    “昭哥哥不是姨母當街親自認出來的嗎?”


    “你真是蠢。”李姝翻了她一眼,越發不理解主子為什麽要她來接這個蠢貨回去。


    “我兄長早就死了,母親是害怕被人知曉,索性就騙我爹兄長是在街上走丟了,一騙就是十幾年。”


    “許是騙得太久了,連她自己都信了。”


    “探花郎遊街那日,我娘神神叨叨說李聞昭是我兄長,我以為他會否認,因為那手臂上傷疤瞧著年紀挺大,絕不是像我真正兄長那樣,幼年被燙。”


    “可是你猜怎麽著?”


    她又低低笑了,笑人性貪婪。


    “李聞昭知曉我們是侯府中人時,一口就應下自己身份,當即跟我娘抱頭痛哭,就這樣彼此心照不宣的認回身份。”


    容枝荔訝異:“所以昭哥哥他,不是姨母的孩子?”


    “姨母為何要這麽做?”


    “自然是因為她不想眼睜睜看著柳姨娘的庶子繼承爵位,不然你以為為何她要害死李穆堯?”


    這信息量太大,容枝荔惶惶不安,停頓好一會兒才勉強接受。


    “那我爹和我兄長呢?”


    “他們活不成的。”李姝涼涼掃她一眼。


    “你可知你父親兄長在青雲閣地底下私設密室,豢養大量幼童,以供高官富商取樂,而且幾年前還指使人燒毀醉仙居,死了三十條人命呢,先不說別的,光這兩條就足以讓你們抄家了。”


    容枝荔臉色蒼白。


    “怎麽,你想去救他們?”


    “勸你別白費力氣,”李姝道,“刑部大牢不好闖,況且你如今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是想想怎麽逃命吧。”


    “我猜不久以後,你的畫像就會在上京傳遍,就像我一樣,再不能於光下行走,隻能在黑暗中苟活。”


    李姝聲音好似惡魔般,在逼仄狹小的馬車裏回響,容枝荔臉上越來越白,聽見對方蠱惑似的:“這一切你知道都是拜誰所賜嗎。”


    “桑眠。”李姝咬牙吐出這兩個字。


    “都是她,她敲登聞鼓,直接告到禦前,容家事情是她告發的,李聞昭身世真相也是她告發的!”


    “都是她!還有那個叫衛藺的賤男人,搶了主子的太子之位不夠,還要在上京城興風作浪,恨不能讓所有人都知曉他從前打了勝仗,如今又查舉青雲閣有功!”


    李姝眼裏是刻骨的怨毒,仿佛隻要此刻手裏有利器,就恨不能像當初春日宴對徐嬤嬤一樣,一刀要了桑眠和衛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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