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子哥哪裏知道阿麥是被他熏得開不得口,還當是阿麥被自己的風姿所迷,又故作瀟灑地笑道:“剛才便覺小兄弟十分麵善,像是哪裏見過一般。”


    “我不認識閣下。”阿麥幹脆地說道,轉了頭便要走。那人見阿麥甩袖就走,心中大急,再也顧不上什麽文雅不文雅,連忙去扯阿麥的衣袖。阿麥豈容他扯住自己袖子,輕輕一側身便閃開了,沉下臉來看著那人,“閣下想做什麽?”


    那人卻攔在阿麥身前,頗為無賴地說道:“小兄弟一人遊山豈不無趣,不如咱們結伴而行,可好?”


    阿麥見此人如此糾纏,不禁眉頭微皺,她眼珠一轉,卻忽又展眉笑道:“好,不過我不喜這裏人多喧鬧,想要去後山玩耍,你可隨我同去?”


    那人見阿麥笑容明媚照人,身子就先自酥軟了半邊,想美人果然都是宜嗔宜喜的,忘形之下哪裏還考慮這許多,隻知道點頭說道:“同去,同去。”


    兩人便結伴往後山遊玩而來,那人一路上喋喋不休,不是誇讚阿麥相貌就是炫耀自家權勢,阿麥含笑不語,腳下卻隻引著這人往偏僻小徑上走。他見阿麥隻是笑而不語,到後麵越發色膽包天地想動手動腳來,誰知阿麥卻也不惱,隻用折扇擋開了他伸過來欲撫她肩膀的手,轉過身對他笑道:“你且先閉上眼。”


    那人聞言連忙聽話地閉眼,嘴裏卻問道:“好兄弟,你讓我——哎喲!”那人猛地捂著襠部彎下腰去,阿麥再次提腳,一邊踹一邊罵道:“我讓你好兄弟,瞎了你的狗眼!”


    好半天,阿麥才從小路上返回,手上整理著自己的衣衫,嘴裏卻不由自主地哼起小曲來。


    原來施暴這種事情,不管是哪種,做起來都是很爽快的。


    心裏暢快,腳下的步子也就更覺輕快些,不一會兒阿麥便又回到了福緣寺前,正欲去尋自己雇的馬車,卻見人群突然騷動起來,一隊身穿禁軍服色的士兵一邊揮鞭驅趕著人群,一邊大聲嗬斥道:“都蹲下,所有人等都蹲下。”


    小老百姓平日裏哪見過這樣的陣勢,大街上頓時哭聲喊聲響成一片。阿麥見勢連忙抱著頭隨著人群在路邊蹲下,偷偷抬眼觀察那些士兵,見他們不時地從人群中扯出些人來捆縛在一起,心中不禁詫異,不知這些人犯了什麽事情值得禁軍出動,再一細看時心中更驚,隻見那些被扯出來的都是些身穿或深或淺的青色衣衫的青年男子。


    阿麥不由得低頭掃了一眼自己身上,然後蹲著身子慢慢地往人群後麵挪動,等挪到人群之後時,這才毛著腰往山後跑去。難道剛才那人還真是什麽貴妃的侄子不成?阿麥暗道,可自己這裏剛揍了他,估計他這會兒還在那片林子裏躺著呢,也不該有這麽快啊,怎會禁軍就到了?阿麥越想越覺不對勁,腳下也慢慢停了下來,看來這不是對著自己來的,她不由得失笑,想自己竟然也如同驚弓之鳥一般了。


    阿麥這裏正尋思著,卻突聽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幾個巡到這裏的禁軍已是發現了她,大聲喝道:“站住,別動。”其中一個士兵看一眼阿麥,再對比著手裏的畫像,叫道:“青衫,白臉,無須,麵目俊俏,沒錯,就是這人!”


    阿麥聽了心中大驚,這回可真是撩開了腳丫子就跑。多年的生活經曆讓阿麥已養成了有人追就得趕快跑的習慣,雖不明白這些人為何抓她,可還是先跑了再說吧。她卻忘了此時的身份早已是今非昔比,原本是不用跑的,這一跑,反而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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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往山後跑,道路越崎嶇難行,可身後的追兵不但一直擺脫不掉,反而有越聚越多之勢,身邊不時有箭矢擦身而過,看來追兵也沒有要留活口的覺悟。阿麥心裏不禁也急躁起來,眼見前麵轉過一處石壁,視野突然大開,阿麥卻暗道一聲不好,前麵竟然是一麵極陡的山坡,山路到此戛然而止。


    阿麥將將停住腳步,看一下麵前深不見底的陡坡,腦中迅速核算就此滾下去的生還幾率能有幾成。追兵眼看就要追了上來,阿麥咬了咬牙還是不敢冒此大險。她四處掃望一眼,幹脆扒下自己的長衫,裹在一塊山石之外,順著山坡便推了下去,自己卻縱身往石壁處的草木叢中躍去。阿麥本想冒險在草叢中暫時藏身,誰知這一躍卻是落身虛空,身子竟然穿過草叢直直地往更深處落去,她本能地伸手亂抓,可石壁本就光滑,又生有綠苔,哪裏有可抓握的地方,直到跌落到底,她也不過隻抓了兩把綠苔。


    說來這也是大自然造化神奇,這緊貼石壁處竟然暗藏了一道窄窄的暗縫,平日裏被石壁前的草木所遮掩,除非是撥開雜草細找,否則還真不易發現。


    阿麥輕輕活動了下手腳,慶幸這暗縫倒不算太深,總算沒有傷到手腳。她不敢大動,隻貼著石壁緩緩站起身來抬臉細聽外麵的動靜,外麵追兵果然已到,就隱約聽得有人罵道:“他娘的,怎麽又滾下去一個?都當自己是神仙呢,落了懸崖都不死!”


    阿麥暗自奇怪那人怎麽用了個“又”字,難不成除了她還有別人?又聽得上麵有人喊道:“四處都細查查,別讓那小子使了詐。”阿麥嚇得連忙把呼吸都屏住了,隻仰頭看著上麵,就見不時有長槍頭在縫口處閃過,戳到石壁上一陣叮當亂響。幸好這石縫開得極窄,又是藏在草叢之下,那些士兵也怕草叢中藏著有人,隻拿著長槍一陣亂刺,並未發現緊貼石壁處別有玄機。


    就這樣提心等了片刻,外麵的聲音漸小漸遠,阿麥不由得長鬆了口氣,轉回頭正欲打量此處環境,突然察覺身側有風忽動。她心中大驚,下意識提腳迎去,那人側身一閃躲過她這一腳,身影一晃之間已是欺身貼了上來,一把扼住阿麥的喉嚨。


    脖子既在人手中,阿麥頓時不敢再動,隻抬眼看麵前這人,可因剛才她一直抬頭看著上麵光亮處,這時視線仍未適應下麵的昏暗,好半晌這人的麵孔才在她眼前清晰起來。這一清晰不打緊,阿麥隻覺得自己的心猛地一駭,如若不是脖子被他掐住,怕是跳出來的勁頭都有了!


    青衫,白臉,無須,麵目俊俏……


    原來說的不是她,而是他!


    常鈺青也沒想到阿麥會從天而降,今日他在福緣寺前的廟會上已然看到了她,不過當時礙於種種原因沒能出手,後來行蹤敗露又遭追殺,誰料老天竟然如此開眼,把這人活生生地送到了自己麵前。


    老天真不開眼!阿麥暗道,耗子摔到貓窩裏,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沉默,隻能是沉默,殺他親衛、傷他兄弟,她不知道說些什麽能讓眼前這位煞神放過自己,與其說些廢話,還不如閉上嘴的好。匕首還在靴筒裏,如若想拿要麽彎腰,要麽抬腳,就目前看來,兩者都辦不到。


    常鈺青見阿麥久不出聲,忍不住出言譏諷道:“以前不是伶牙俐齒的嗎?”


    阿麥還是不語。


    常鈺青眼神漸冷,手上的力道漸大,“江北軍第七營主將麥穗,想不到你會死在這裏吧?”


    “我若死了你也等著困死在這裏吧!”阿麥突然說道。


    常鈺青手下一頓,卻突然笑了,問道:“你就算準了我出不去?”


    阿麥冷靜答道:“此處離上麵出口三丈有餘,常將軍又傷了一臂,如若靠將軍一人之力,怕是出不去的。”


    常鈺青沒有搭話,隻靜靜地盯了阿麥片刻,然後冷哼一聲,緩緩地鬆開了鉗製她脖子的手。


    阿麥一直激烈的心跳這才平複了些,她見常鈺青的左臂一直垂著不動,便猜他左臂有傷,不料果然是猜對了。阿麥見常鈺青鬆開了手,這才虛脫一般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喘起氣來。


    常鈺青退後一步,看著阿麥冷笑不語。


    阿麥也不看他,隻用手抱了自己的雙膝坐在地上,低聲歎道:“真是鬼門關裏轉了一圈……”話隻說了一半卻突然從地上躥起,手中寒光一閃,猛地刺向常鈺青。


    常鈺青冷笑一聲,卻是早有防備,側頭避過刺過來的匕首,右手已是握住了阿麥的手腕,順勢一帶把阿麥整個人都甩到了石壁之上,上前用肩頂住阿麥背部,喝道:“鬆手!”


    阿麥隻覺得手腕一陣劇痛,手裏的匕首已是把握不住,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常鈺青冷笑道:“早知你這女人的話不可信!”


    他鬆開阿麥手腕,用腳尖一挑,那匕首便落到了他的手中。“這樣形狀的匕首倒是少見,也夠鋒利。”常鈺青忍不住讚道。


    阿麥的手腕已然脫臼,她卻不願在常鈺青麵前示弱,隻握住手腕咬牙不語。常鈺青見她額頭已是冒出汗珠來,卻仍是不肯吭一聲,心中不覺也有些佩服這個女人的狠勁。他左臂上的傷口又滲出血來,一時顧不上理會阿麥,退後幾步坐於地上,單手解開自己的衣衫,開始處理自己左臂上的刀口。這是剛才被追殺時砍傷的,因為怕血跡會暴露他的行蹤,所以隻胡亂地捆紮了起來,現如今一解開,刀口又冒出血來。常鈺青把金創藥一股腦兒地倒了上去,又從內衫上扯下白布來包紮好,再抬頭見阿麥仍端著手腕倚壁站著,垂著眼簾不知在想些什麽。


    常鈺青站起身來打量四周環境,這個石縫上麵開口雖小,下麵空間卻大,唯有這一處上麵透著光亮,兩邊都是黑漆漆的山洞,不知通向何處。石壁這一麵直上直下長滿青苔,爬是爬不上去的,而另一麵更是別說,竟然是內凹的,要想上去更是癡心妄想。常鈺青估算了一下開口的高度,最矮的地方大約有三人多高,如若是兩人配合,想要出去倒也不是很難。


    “你把匕首還我,”阿麥突然說道,“我保證不會再對你使詐。”


    常鈺青斜睨阿麥,眼神有些嘲諷,像是在問她怎麽會提出這樣幼稚的要求。阿麥卻直視過去,淡淡說道:“要麽把匕首還我,要麽就直接在這裏給我一刀。”


    常鈺青見阿麥說得如此決絕,手中把玩著那把匕首,漫不經心地問道:“這東西就對你那麽重要?”


    “除非我死了,讓人在我屍體上把它拿去。”阿麥答道。


    常鈺青微怔,卻又笑了,一邊拋接著手中的匕首,一邊不懷好意地瞄向阿麥,故意戲弄道:“要還你也行,你把衣服脫了下來,我就給你匕首。”


    阿麥已用青衫裹了山石扔下了山坡,現在身上隻剩了一件白色中衣,聽他如此說,二話不說單手就去解衣帶。常鈺青最初隻含笑看著,可等看到阿麥已經露出裏麵的裹胸來的時候,他便有些笑不下去了。阿麥脫了中衣後抬頭看了常鈺青一眼,見他沒有表示便又低下頭去解胸前的裹胸。


    常鈺青突然冷聲喝道:“夠了!”一揚手把匕首扔了過去。


    阿麥急忙用手接住,插回了靴中。


    常鈺青不屑道:“就算你手中有把匕首又能把我怎樣?”


    阿麥不語,隻低著頭去穿剛才脫落的衣衫。可她一隻手腕脫臼,單手脫衣倒是無礙,要是想單手係上衣帶卻是不易了,即便是後來用上了牙齒,卻仍是無法係好胸前的衣帶。


    常鈺青終於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言譏諷道:“脫的時候倒是麻利,穿倒是不會了,你——”


    阿麥猛地抬頭看他,滿是淚水的眼中幾乎能迸出火星來。常鈺青看得一愣,就聽阿麥怒道:“我沒有自尊,我不知廉恥,你不就是要說這些嗎?我就是沒有自尊,我就是不知廉恥,自尊當不了飯吃,廉恥保不了命在,自尊廉恥是你們這種人要的,我要它們做什麽!”


    常鈺青愣了半晌,然後沉默地走到阿麥身旁,在阿麥防備的眼神注視下,左手緩緩托起她的右臂固定不動,以右手握住了阿麥的掌部,抿緊了唇猛地用力拔伸,隻聽得一聲脆響,阿麥脫臼的腕關節已然複了位。


    阿麥臉上的驚愕之色還沒下去,就聽常鈺青說道:“這隻手一月之內不要用力。”他見阿麥仍驚愕地看著他,不禁笑道,“你倒不必感激我,沙場上見麵時,必然還會是你死我活。”


    阿麥冷哼一聲,氣道:“我為何要感激你,這手本來就是你給我弄脫臼的。”


    常鈺青張嘴想要反駁卻又停下了,隻是說道:“我何必和你一個女人爭這個口舌。”說完便又去查看上麵的出口,“你過來。”常鈺青叫阿麥。


    阿麥聞言看了常鈺青一眼,慢慢地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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