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搭人梯送我上去,我回頭再把你拽上去。”常鈺青說道。阿麥仰頭看了看上麵,說道:“這裏上不去,搭了也是白搭。”她見常鈺青劍眉微皺,又接著說道,“我右手使不得力,你左臂又傷了,就算我搭你一把,你也上不去。”


    常鈺青看了阿麥一眼,卻突然展了眉心,笑問道:“你可是怕我上去後失信,不肯拉你上去?”


    阿麥聞言扯了扯嘴角,嘲道:“將軍倒是多想了,將軍現在對於我不異於地獄的羅刹,我巴不得能趕緊把你送走,我上不上去又有何妨?上去了命也是在你手裏,還不如自己待在這裏的好,沒準兒還能留一條命在。”


    常鈺青沒想到阿麥會是這樣一套說辭,一時怔住,片刻後說道:“這裏人跡罕至,你困在這裏免不了要餓死渴死。”


    阿麥卻譏笑道:“常將軍不用嚇我,如若這裏隻有我一人,怕是餓不死也渴不死的。”


    “怎講?”


    阿麥瞥一眼常鈺青,答道:“咱們都用的一個法子糊弄那些禁軍,他們又不是傻子,等到山坡底一探便知道滾下去的隻是石頭,必然還會回來找。到時候如若我們兩人都在,怕是都要沒命,可如果隻我一人,我卻可以呼救了。”


    常鈺青卻奇了,問道:“既然你敢呼救,那為何剛才還要藏身?”


    阿麥臉上一紅,她怎能說是因為自己膽小,見著有人追就趕緊跑了。常鈺青見阿麥如此反應,不禁哈哈大笑起來,接道:“是因為你不知他們尋的是我,還當抓的是你,所以慌不擇路地落到了這裏。”


    阿麥沒有理會常鈺青的嘲弄,突然說道:“還有一法可以離開這裏,隻是不知將軍……”


    “隻是不知將軍信不信你,”常鈺青接口道,“你說的一法無非是要我搭人梯送你上去,我明白告訴你,不可能,我不信你!”


    阿麥笑了笑說:“那就沒法子了。”


    常鈺青看著阿麥不語,兩人正僵持間,忽聽得外麵又傳來人聲,常鈺青猛地用手鉗住她的脖子,低聲說道:“不許出聲!”


    隻聽得外麵一人吼道:“再給我仔細地查,每個草窠子都給我翻開了查!”


    常鈺青和阿麥都是一驚,兩人不約而同地往石縫深處緩緩挪去,剛隱入暗處,就聽見聲音已到了頭頂之上,石縫口處的雜草被長槍挑開,有人叫道:“頭,這邊像是有個溝。”


    幾支長槍出現在石縫口處,有人往下胡亂地捅了捅,叫道:“看樣子還挺深的,賊人沒準兒就藏在下麵。”


    常鈺青抬頭看了看上麵,把嘴貼近了阿麥耳邊低聲說道:“往裏麵走。”


    阿麥轉頭往裏麵看了一眼,黑漆漆地看不到底,忍不住低聲說道:“要是不通怎麽辦?”


    常鈺青嘿嘿笑了兩聲,說道:“那就賭我們的運氣吧,如果能通到別處,你我二人都逃出生天;如果不通,我隻能讓你陪我一起死了,也省卻了黃泉路上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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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麵的士兵已經在喊人去點火把,常鈺青見不能再遲疑下去,隻笑著在阿麥耳邊說道:“把你的匕首先給我,我可不敢保證等會兒走到黑燈瞎火的地方你不會偷著給我一刀。”


    “我說話算話。”阿麥說道。


    常鈺青低聲笑道:“你的話我可不敢相信。”說著便蹲下身子從阿麥靴筒裏摸出了那把匕首,鉗製著阿麥往山洞深處退去。


    越往深處去光線越暗,到後來已是伸手不見五指,常鈺青再鉗製著阿麥走路已是不便,幹脆鬆開鉗製,反握了阿麥的左手,低聲笑道:“幸好我們傷的不是一側的手,不然牽起來倒是個麻煩事。”


    阿麥沒反抗,極乖順地任常鈺青拉著手。洞中黑暗道路難辨,隻能貼著這一側石壁摸索前進,兩人牽手行來,倒像極了一雙熱戀之中的小兒女。越往裏行,腳下也越難行起來。常鈺青走在前麵不時地提醒阿麥注意腳下碎石,可即便這樣,阿麥還是被碎石狠狠地絆一跤,差點把常鈺青也扯倒在地上。


    常鈺青把阿麥從地上拉扯起來,阿麥痛得連吸幾口涼氣,這才說道:“走吧。”誰知常鈺青卻不肯動,靜了片刻突然說道:“麥穗,把你手裏的石頭扔掉。”


    阿麥心中一驚,嘴裏卻裝傻道:“什麽石頭?”


    常鈺青隻是不語,黑暗之中,明明知道他看不見自己,阿麥卻似乎仍感到了他迫人的視線,幹脆笑了笑,爽快地把一塊石頭扔在了地上,笑著問道:“你是如何知道我手裏有石頭的?我剛才摔得不真嗎?”


    常鈺青嗤笑一聲,說道:“你摔得很真,不然我也不會扯你起來,隻是你再怎麽也是個女人,哪裏有女人摔了跟頭爬起來不拍打自己身上泥土的?你不拍打,定然是手裏抓了東西。”他頓了一下,握著阿麥手的那隻手加大了力度,又譏笑道,“麥穗,我勸你還是少動心思,你以為手裏有塊石頭就能把我如何了?還是老實些好,一旦激怒了我反而有你好看。”


    阿麥聞言沉默了片刻,這才平靜說道:“老實又能怎樣?出不去自然是死,出去了還不是要死在你手上。”


    常鈺青一時愣住,好一會兒才說道:“若是我們能活著出去,我放你條生路便是。”


    “當真?”阿麥緊追了一句。


    常鈺青答道:“我既能應你,自然算數,你當我是你這種女人?”


    阿麥笑道:“你不是我這種女人自然是好。”


    常鈺青隻冷哼一聲,轉回身扯了阿麥繼續往前摸去,走了一段突然說道:“你既是江北軍中的主將,我若殺你自然要在戰場之上。”


    阿麥聽他這樣說反而更放下心來,順手就把手裏偷藏下的另一塊石頭也扔了出去,笑道:“這樣便好。”


    常鈺青聽得石塊滾落到地上的聲音,這時才明白原來阿麥剛才竟然一起抓了兩塊山石在手中,不由得有些羞怒,氣道:“你這女人……”他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形容阿麥,隻冷笑了兩聲說道,“你手勁倒是不小,傷了的手還敢如此,以後就等著受罪吧。”


    阿麥隻是聽著,卻沒有和他鬥嘴。兩人一時都沉默下來,隻摸索著繼續往前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可四周還是一片黑暗,那石壁仿佛都沒有盡頭。阿麥心裏也漸漸有些虛起來,終於受不了這份壓力,開口打破了這份寂靜,“你發現沒有,我們像是在一直往地下走?”


    常鈺青早已忘了阿麥是看不到他的,隻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他聽阿麥再無聲音,以為她是怕了,嘴角不自覺地挑了挑,故意嚇阿麥道:“也許是通向地獄的黃泉路。”


    阿麥忍不住譏諷道:“倒是適合你這種人走!”


    常鈺青卻也不惱,反而哈哈大笑了兩聲,笑道:“早晚免不了的黃泉路,身邊有美人做伴倒是不虧。”


    阿麥不肯理他,又走了一會兒突然說道:“這石洞是通的,這裏的氣流明顯是流動的,前麵必然是有出口。”


    果不其然,再往前行了一段,前麵已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隱約透出幾點光亮來。再往前走,雖然仍看不到頭,可頭頂上卻不再是石壁,而裂成了一道窄窄的縫隙,不過卻離地麵足足千尺有餘了。


    “這可真是名副其實的一線天了。”阿麥仰頭看著山縫間透出的些許星光,不禁歎道。


    既能見到天,兩人心中都不由得鬆了口氣,常鈺青更是笑道:“也許前麵走出去就是個世外桃源呢。”


    阿麥卻說道:“是什麽都沒關係,隻要能找到吃的就行。”


    此話真是大煞風景,不過常鈺青卻也不能反駁,他自己也是接連兩頓沒有進食,又摸黑走了大半夜,現在腹中自然也是饑渴難耐。他扯了扯阿麥手臂,說道:“那就趕緊走吧。”


    前麵既有盼頭,兩人腳下也就輕快了些,天快亮時,已能隱約看到前麵的出口。常鈺青臉上不禁露出些輕鬆笑意,扯著阿麥緊跑了兩步,可到了出口處時卻怔住了,就連一直牽著阿麥的手也不由得鬆開了。


    這一線天通向的哪裏是什麽世外桃源!左右兩側都是壁立千仞的崖壁,麵前是湯湯流淌的大河,原來不過是造化迎著崖壁劈下的一條窄縫而已。


    阿麥往四處看了看,河對麵雖然也是陡坡,卻不似這邊崖壁一樣高不可攀,便問道:“這河應該是清水了吧?”


    清水,江南第一大河,繞翠山而過,匯入清湖,盛都護城河裏的水就引自這裏。


    常鈺青看一眼阿麥,問道:“你可會水?”


    “會水?”阿麥找了一塊幹淨石麵席地坐下,搖頭說道,“我可不會。”


    常鈺青望著那廣闊的河麵出神,又聽阿麥說:“這會子在外麵了,你該把匕首還我了吧?”


    常鈺青回頭看阿麥,看著看著突然笑了,說道:“不行,這裏既然不通,我們還得往回走,匕首先不能給你。”


    阿麥抬眼瞥一眼常鈺青,複又低下頭去捶自己酸脹的雙腿,說道:“往回走?回去自投羅網?再說我也沒那個氣力走回去了。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是不動的了。”


    常鈺青在阿麥身前蹲下,問道:“那你待在這裏豈不是要等死?”


    “碰運氣吧,也許會有船隻經過,到時我大聲呼救便是了。”


    “那萬一沒有船隻經過呢?”常鈺青又問。


    阿麥抬頭笑了下,答道:“那就如你說的,等死唄。”


    常鈺青盯了阿麥片刻,緩緩說道:“阿麥,你會水。”


    阿麥也看著常鈺青的眼睛,答道:“不錯,我是會水,不但會,水性還很不錯。不過那又怎樣?你是肯放我獨自離去,還是能信我能把你也帶過河去?”


    兩個人俱是沉默,半晌之後,常鈺青的唇角輕輕彎起,笑道:“我信你。”


    這樣的回答反而出乎了阿麥的意料,她又看了常鈺青片刻,輕輕點頭道:“那好,我帶你過去,不過你若是再想掐著我的脖子,我可是帶不了的。”


    常鈺青笑著站起身來,走到水邊看了看,回頭問阿麥道:“你怎麽帶著我過去?”


    “遊過去!”阿麥沒好氣地答道,她從地上起身,觀察了一下河麵,然後一邊解著身上的衣帶,一邊吩咐常鈺青道,“脫衣服。”


    常鈺青一愣,怔怔地看著阿麥,眼見著她脫掉了自己的白色中衣,又褪下了褲子甩下鞋襪,就連腰間纏的白布都解了開來,隻剩下了胸前的裹胸和下身的短褲。阿麥許久不聞常鈺青的動靜,轉回身看他,見他仍怔怔地立在那裏看自己,臉上不禁有些羞怒,冷聲說道:“我不是脫衣服上癮,這衣服一入水便重若千斤,我右手又使不得力,你穿著衣服我可帶你遊不過去。”


    常鈺青已然回過神來,麵上也有些尷尬之色,卻仍是上下打量著阿麥,笑道:“你身材倒是比去年時好了許多。”


    阿麥聽他竟然說出如此無恥之言,幾欲氣極,卻又強強忍住了,轉過頭去不再理會常鈺青,隻開始活動手腳做入水前的準備活動。過了一會兒,就聽常鈺青在她身後笑問道:“這可還需要脫了?”


    阿麥回頭看他一眼,見他也已除了身上的衣物,正手提著短褲褲腰笑看著自己。“隨便你。”阿麥答道,又彎腰從地上拾了根衣帶起來,走到常鈺青身前說道,“我得把你的雙手縛起來。”


    常鈺青斂了笑容,問道:“縛手做什麽?”


    阿麥答道:“我不把你的手縛起來,豈不是要被你累得溺死在這清水河裏?”


    “我不會驚慌。”常鈺青說道。


    阿麥嘲弄地笑笑,說道:“不識水性的人入了水就沒有不驚慌的,你沒聽過救命稻草之說?溺水的人手裏連根稻草都會抓得死死的,更何況我這麽個大活人。你要是不敢把手縛起來也罷,那你就自己先下水,等灌糊塗了的時候我再下去,省得被你扯住了齊齊丟了性命。”


    常鈺青卻是搖頭,揚了揚眉笑道:“你若捆了我往水裏一丟,我豈不是白白送了性命?我既信你能把我帶過河去,你就得信我不會驚慌。”


    阿麥見常鈺青說得也有道理,便也不再堅持,隻是說道:“那可要說好了,過得河去你還我匕首,我們各奔東西。”


    “好。”常鈺青爽快答道。


    阿麥又瞥一眼常鈺青手中的匕首,又說道:“你還是把匕首縛在身上吧,我怕你一會兒入水慌張拿不穩,掉入河底我可摸不起來。”


    常鈺青依言把匕首縛在腿側。阿麥率先跳下水去,現已是晚秋,又是黎明時分,水溫自然是冷得刺骨,阿麥用手撩水揉搓著手臂,回身見常鈺青卻仍站在石壁邊不肯下來,便笑道:“你若不敢跳下來,就順著石壁滑下來吧。”常鈺青聞言笑了笑,不理會阿麥的言語相激,順著石壁滑入水中,一手扶著石壁,一手伸向阿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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