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之術?佛門?”


    程羽連問兩聲,足見驚詫,繼而想了一想,反問貓妖道:


    “難道此方世界亦有佛門?”


    程羽心說:難道此方世界的佛門並非他印象中的法相莊嚴,修持自心,而是如貓妖所說的那種?


    “你不知曉?”


    程羽搖頭。


    “當真不知?”


    嘉菲眼中閃爍精光連聲追問。


    程羽凝眉搖頭道:


    “我與你說過何止一次,我並非此方世界人氏,


    所知尚不及你,怎地此時反倒問起我來?”


    “如此說來,你並非西戎人氏?”


    “我還從未踏過西戎之地半步。”


    “謝天謝地。”


    嘉菲如釋重負低聲嘀咕一聲,繼續追問道:


    “那你到底來自何方?”


    程羽沉吟不語,隻因不知該如何與之解釋,幹脆避而不答反問道:


    “難道說此方世界的佛門在西戎?”


    “嗯,哦……”


    嘉菲隨口應付著,


    似是在走神,


    實則是在識海內大罵胡燦兒。


    而胡媚子卻巧舌如簧,


    隻說自己僅是猜測,並未曾直言過她那俏郎君就定是西戎來的浪蕩公子哥兒,一切皆是貓妖後續自行腦補,最終竟將嘉菲辯駁得無話可說。


    而嘉菲的沉默卻並非全是源自胡媚子,更多是因她在思考為何程羽避開她的問題不答。


    暗自斟酌一番後,終是淡淡開口衝程羽問道:


    “程兄避而不答,想來是有苦衷,可見並未將嘉菲視為知己,亦或是覺得嘉菲修為淺薄,身處之位不夠,不能得知真相。”


    程羽無奈搖頭笑道:


    “你莫想差了,自打我來至此地後,你我二人一直相伴,甚至氣機都可相連,屢經劫難,早已是生死之交,


    我之所以不答,隻因我來之處遠超你所想象,


    實是不知該如何與你描繪。”


    “遠超我所想象……”


    貓妖口中嘀咕著,心內卻在想著那到底是個什麽所在,能遠超我所想象。


    正在回味中的嘉菲,忽然被妖丹內一驚一乍的胡媚子嚇了一跳。


    “哎呀!莫非他……他來自上方仙界不成?姐姐我幼時曾聞聽族內前輩言講,凡修有大成,悟得大道者,可白日飛升,上至九重天外,逍遙自在,與日月同輝,與天地同壽。


    那般所在,可不就是遠超你我想象?你這位俏郎君八成就是上方仙界下凡而來的,因著某種機緣而失去了修為。


    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妹子得以與這般下界的仙人結交為生死之交,實令姐姐羨慕不已。”


    嘉菲聞言心中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回想起往昔種種,


    再偷眼觀瞧對麵的溫潤君子,


    越看越覺得胡媚子言之有理。


    隻是,


    若其真為仙界下來的,


    倘或在九天之外還有一位仙子道侶,那我這小小貓妖……


    委實是高攀了……


    不知怎地,一向自視甚高的嘉菲,忽然心底裏泛起淡淡酸澀自卑之感來。


    嘉菲猶豫再三,終還是輕聲問出:


    “程兄能認我為生死之交,嘉菲榮幸之至,那不知程兄,在故土原郡,可有佳人相守啊?”


    “嗯?”


    其實程羽一直在盯著嘉菲,隻因方才城門樓一別後,再見這貓妖後,便覺得其頗為反常。


    此時見嘉菲思慮再三而問出的是這種問題,不由得程羽心內起疑:難道說她妖丹內封印的那胡媚子出了差池?


    程羽也不答話,直接分出一道氣息聯通嘉菲識海。


    嘉菲識海內,貓妖與胡媚子正在爭吵,隻因胡媚子在嘲諷貓妖不自量力要攀高枝,更不該對仙人貿然詢問這種蠢問題。


    就在二妖越吵越凶之時,程羽氣機聯通過來,她倆見狀,居然不約而同地閉口不語。


    識海內看似一片祥和寧靜。


    程羽不知此地僅一息之前還是片修羅場,見胡媚子依然老老實實地被封印在貓妖妖丹內,便與嘉菲言道:


    “可是出了何事?”


    嘉菲搖頭否認,態度上卻不知不覺間已帶有一絲謙卑,如同他倆初見時那般。


    “那因何有此一問?”


    程羽追問道。


    “想起就隨口一問而已,若程兄依然有苦衷,權當嘉菲未曾問過。”


    程羽卻笑道:


    “無妨,我在原先世界確有一位……嗯,此界可稱之為道友之人,但我偶然落至此界,她應以為我已灰飛煙滅,而不知我身在此方,想來,是不會再相守於我吧。”


    程羽說完搖頭淡淡一笑,同時暗運神識審視自身,見一切如常後心中想道:


    這問題若在之前問出,定會將他心內惡屍心魔召出,好在此時他已將那惡屍斬滅,心中執念業已消去。


    “啊……”


    嘉菲聞言輕呼一聲,他果然早有道侶,也是,似他這般人才,自是惹人喜歡的。


    待聽到程羽講完後半段,嘉菲心中又複雜起來,不知是該慶幸,還是失落,甚至還有一絲莫名的哀傷惋惜之情。


    程羽說完後,立在山頂巨石上,轉身迎著西斜落日,眺望腳下的乾元湖,波光嶙峋之間,竟讓他恍惚覺得,此刻有種身在臨安的錯覺。


    他遠眺著腳下湖麵與遠處連綿起伏嵯峨黛翠的群山,嘴角掛著笑容,落日餘暉再次在他身周鑲上一圈金邊。


    嘉菲在旁邊靜靜看著程羽,見對方嘴角掛著一絲淺笑,心中方才稍定。


    看來他已將曾經的那位道侶仙子放下了。


    念及於此,貓妖心中頓時又暢快起來,隻是此時的她卻再不敢造次,隻在一旁靜靜欣賞著“仙人”風采,而“木頭疙瘩”四個字早已被其束之高閣。


    別說叫出口,哪怕是在心裏想也不敢想了。


    那圈人型金邊,倒令貓妖頓時回想起程羽曾經在乾元湖邊,湖神殿外的草坪上,對她吟過半闕殘詞。


    嘉菲稍稍上前一步,立於程羽身側半步之後,同樣望著平靜湖麵與遠處濃淡相宜的群山,朱唇輕啟:


    “萬裏歸來顏愈少。


    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


    試問嶺南應不好。


    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程羽聞之訝然,扭頭看向貓妖笑著言道:


    “不成想你這貓妖記性倒好,猶記得我之前隻念過一遍,你竟一字不差全背了下來。”


    “那是自然,我可是要將其編進戲詞之中,流芳百世的。”


    心中已無拘礙的嘉菲恢複了幾分靈動,麵帶驕傲地說完,忽地想起一事,抱拳對程羽說道:


    “戲班子的盤纏還未湊齊,嘉菲先行下山去,程兄請自便,稍晚些時候嘉菲回山再與程兄相會,告辭。”


    說完騰起幾個起落,蹦跳著下山而去,身形無比輕鬆,無一絲拘澀凝滯。


    這貓妖終於正常了……


    在程羽眼中,此時的嘉菲方才是他一向熟識的那隻貓妖。


    山頂上一陣氣機湧動,立於巨石上的金邊人影轉眼消失不見,程羽已將元神由實還虛,召出體內氣靈左兒,開始凝神聚氣吐納。


    ……


    夕陽西下。


    程羽結束吐納,抬頭望天,此時太陽雖已落山,但初夏日長,天色尚明。


    氣靈左兒已回程羽體內,而此時天色尚早,右兒也就不便出來,但話說回來,即便出來,最近這些時日離右兒亦都是隨著嘉菲左右吐納練氣,居然嫌棄起自家“爹爹”的聚氣太過剛烈。


    不過這樣也好,程羽反倒樂得自由自在。


    恰在此時,一襲青影自山腳下而來。


    “程兄,來至此地後久未開葷,我今日在城中聞聽,乾元湖邊有一座望月樓,其內有錢江府城一頂一的好酒好菜,且還可一邊品酒一邊欣賞湖中月影,乃是此地文人墨客、達官顯貴們格外推崇的好去處。


    左右你我這幾日就要離開此地,今日又正逢滿月,何不去此樓吃酒賞月一番?”


    程羽抬頭看一眼天際邊剛升起的圓月,心知這貓妖定是囊中又飽滿起來,才有這般底氣,且還有好酒好肉好景致,何樂而不為?


    在詢問了望月樓具體方位,原來就在外城靠近乾元湖邊的那座小碼頭一側。


    程羽元神歸為,一隻小麻雀展翅當先飛下山去。


    此時的內城已敲過三通鼓響,城門正在逐一關閉,而後城內便是宵禁,閑雜人等不得上街。


    但外城卻依然人聲喧鬧,燈紅酒綠,幾乎每個大路口便是一個熱鬧夜市。


    按照嘉菲在山頂的遙指及描述,程羽落在湖邊碼頭上一座三層高的酒樓前。


    大門上掛著“望月樓”三個燙金大字的牌匾。


    與會春樓一般,門口掛有四個綢布幌子,顯然這望月樓的檔次也頗高。


    但與會春樓不同的是,四個幌子上並無一字,而是被四副圖案替代,由左至右前三個分別是:魚、蝦、蟹。


    隻最後一個繪著個三角腦袋拖著長長軀幹,通體發黃,若說是蛇,卻又沒吐信子,且尾部還呈扁平狀。


    此時天色已昏暗下去,幌子又一直被湖邊威風吹得左搖右晃,看不真切程羽也就未再糾結。


    望著依次排開的四個幌子,程羽明白這定然是一家主打河鮮、野味的食肆。


    再從外看去,這望月樓與青川縣城的會春樓規模幾乎相當,但與每日裏凡到飯點之時,必是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會春樓不同的是,這偌大酒樓內此時居然還未掌燈,更沒什麽人。


    關門歇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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