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羽立在樓頂屋簷,望著腳下碼頭,此刻依然有販夫走卒忙碌著,但他們卻似乎與這望月樓之間有一道無形隔膜,二者被隔成兩方世界。


    碼頭的忙亂與這座安靜的酒樓毫無關係。


    程羽濾掉嘈雜人聲後,聽到酒樓後院方向有“咚咚咚”之聲,聽去像是切菜配菜響動。


    此時嘉菲也行至酒樓門前,


    待認清望月樓三個大字招牌後,貓妖徑自邁步向店內走去。


    “店主東!怎地這般時辰還不掌燈?”


    嘉菲一聲脆喊,將櫃台後一掌櫃模樣的老倌兒引出,老倌兒留著稀疏胡須,趁著黃昏最後一絲光亮向門口看去,見是一富家模樣的小姐,


    自不敢怠慢,樂嗬嗬迎上前去作揖道:


    “這位小姐,


    來得不巧,


    今兒個本店全被包下,不待外客,小姐海涵,還請另尋別處,明日再來吧。”


    嘉菲聞言眉頭一皺,心說著實不巧,轉念又向是何人這般豪放,居然將整座食肆酒樓包下。


    興致而來卻不得進,難免心中不悅,但又見店主東點頭哈腰,也不好再說什麽,隻得轉身出門。


    行走幾步後,抬頭看到屋頂那隻麻雀,嘉菲心中一動,尋一無人僻靜之處,一個起落躍過樓頂,


    悄無聲息地落在後院灶房旁邊。


    一股常年油煙熏出的味道從窗內飄出,嘉菲鼻子一抽,湊到窗前向內望去。


    隻見一大一小兩個廚子模樣的正在灶台跟前忙活,胖大的廚子正在切墩,小學徒為其打下手。


    在他倆旁邊,還立有兩個高大男子,這二人身上穿著綢布,可衣服樣式卻是家丁模樣。


    兩人雙目如炬,正緊盯著廚子們的一舉一動,似要隨時從中挑錯一般。


    程羽與嘉菲立在窗外略瞧一瞧便覺無趣,那廚子左不過要做些魚蝦之類的烹炒,除了切墩手法嫻熟外,並未看到還有其他特殊之處。


    忽然,程羽感受到院內角落裏傳來一陣極其稀疏的靈氣波動。


    他扭頭看去,那角落裏放著一陳舊木桶,一隻金黃色的三角腦袋伸出桶沿兒外,頭上原本該是雙眼的部位各鼓起一個肉瘤般的鼓包,一張裂開的大口衝著天上滿月一開一合。


    嘉菲收到程羽傳來的氣息,扭頭看去,程羽借助她的法眼神通看到,每有一絲絲月華精氣被其吸入口中,它頭上那對鼓包便會明顯突起,


    直到再吐出一縷黑氣後,方才平複。


    是條水蛇成精?


    此時忽然耳聽到灶房內那胖大廚子問道:


    “小的敢問這位大爺,那大官人何時到哩?”


    “咦?你隻管燒你的菜,問大官人來作甚?大官人何時來豈能隨便告知你?”


    其中一個高大健仆操著一口官話不客氣回嗆道。


    胖大廚子點頭哈腰:


    “實不相瞞,非是小的多嘴,實在是大官人點的那道招牌菜爆鱔段,非要剛出鍋趁熱的方才好吃,若此時做了而大官人未到,放涼了便不得吃哩。”


    ‘爆鱔段?’


    程羽此時已飛至院中一棵樹上,耳中聽得灶房內對話,原來酒樓門口第四個幌子上所繪,及這木桶內放的並非是蛇,而是鱔魚。


    他居高臨下向木桶看去,隻見裏麵盤著十幾條普通鱔魚,隻唯獨那條金黃色的高高立起,昂頭拜月。


    “是條鱔魚成精,在吸食月精。”


    嘉菲識海內傳音給程羽,程羽點頭回應:


    “看來這鱔精隻是初開靈智,否則不會身陷食肆中,我記得傳說有一種拜月鱔,靠吃死貓死狗腐肉為生,最是劇毒不過,若人誤食之,一時三刻便化為血水,不知下麵這條是不是。”


    他看向腳下那條還在吸食月精的黃鱔,向嘉菲傳音道。


    此時院內寂靜無聲,就連灶房內四個人也都沉默不語,幾息之後,其中一位健仆操著官腔才開口問道:


    “你這道菜要如何做?出鍋要多少時辰?”


    “回大爺,鱔魚先宰殺,再切段醃製兩刻時辰後,下鍋熱油爆炒,出鍋即吃,最是爽快。”


    “即如此,先將鱔魚殺來醃製泡著,等大官人一來便炒,若等大官人來了再殺,豈不誤了時辰?”


    “是是!快去,撿最肥的四五條來我宰殺。”


    胖大廚子連聲答應後吩咐小徒弟道,小徒弟答應一聲跑出灶房,手中提一木桶奔向院中角落裏那木盆。


    隻見木盆中那條拜月鱔在小徒弟剛出灶房之後便縮回頭去,扭動身軀藏在其他鱔魚下麵。


    小徒弟跑到跟前,手腳麻利地從木盆內先後撈起四條肥碩鱔魚,程羽立在高處看得明白,那條金黃色的拜月鱔左右扭轉連續躲過幾次抓捕。


    隻是這番操作下來,反倒引起小徒弟的格外注意,撇下其餘黃鱔不管,隻一心要抓那條拜月鱔。


    “啊!啊啊!”


    突然小徒弟猛甩手連聲呼痛,原來是那拜月鱔被追得急了,反身衝其狠咬一口。


    灶房內胖大廚子聞聲衝出門外,兩個健仆緊隨其後。


    “咦?你這小潑才,往日裏抓鱔格外靈巧從未失手,怎地今日反被咬了?”


    小徒弟端詳自己中指,發覺指頭肚已被咬破流血,張嘴便熟練地將指頭含住,繼而又連聲啐道:


    “呸!嗬呸!好苦。”


    胖大廚子見其無恙便不再管他,探頭向木盆內看了一眼後,轉身回去拿一火鉗子出來,連著三下才將那拜月鱔的三角頭夾住,舉到眼前輕咦一聲,想一想後衝前院喊道:


    “店東家!今日這木盆內的鱔魚是哪家送來的?”


    留著稀疏胡須的掌櫃老倌兒聞言顛兒顛兒從前院跑來,先對兩位健仆唱個喏,才直起腰對胖大廚子回道:


    “今日鱔魚乃是薛大送來的。有何不妥嗎?”


    “薛大?可是住在湖神殿那廂的薛大?”


    “不錯!”


    兩位健仆此時顯得有些不耐煩,走上前催道:


    “莫再墨跡,速速殺掉醃製起來,免得大官人來了耽誤時辰。”


    “這……”


    胖大廚子躊躇一陣看向掌櫃老倌兒,見老倌兒亦在示意他照辦後,將那條拜月鱔揚起開口道:


    “這條黃鱔看去不太尋常,恐怕是吃不得的……”


    “一條黃鱔而已,有何吃不得!”


    其中一位健仆終是沒了耐性,搶上前去捏住拜月鱔頭後脖頸,邊看邊說道:


    “我倒要瞧瞧這小小黃鱔有何吃不……哇呀!直娘賊!”


    健仆一聲大喊,場內眾人卻見那通體金黃的黃鱔雖被捏住要害,卻將滑膩身子一扭,纏住健仆手腕後用力一擠,趁其驚慌鬆手之際,扭頭反口咬在健仆虎口位置。


    健仆同廚子的小徒弟一般拚命甩手,此時天色已黑,隻見黃光一閃,“啪!”一聲響,那條拜月鱔鬆口之後竟是不見蹤影。


    場中幾個凡人肉眼凡胎看不到,高處的程羽與嘉菲倒看得真切,隻見那條拜月鱔咬完健仆手後,身子一擰尾巴打在對方手臂上借力彈至牆角處,尋一地洞鑽了進去消失不見。


    “嘶……嗬!痛煞個人哩!”


    健仆呼痛看向自己虎口,居然已腫起一個油光發亮的黑色鼓包。


    “小六子!”


    另一邊的胖大廚子忽一聲喊,卻是自家那位小徒弟此時已跌倒在地,臉色黢黑,人事不醒。


    “撲通!”


    那位被咬得健仆也一跤坐在地上,身子左右搖晃,兩眼迷離就要失神躺倒。


    此時眼看著小徒弟就要一命嗚呼,那位健仆估計也撐不住多久,把一個胖大廚子急得哭天喊地,惹得前院樓裏的幾個店小二也跑來瞧熱鬧,掌櫃老倌兒亦是拍著手在院內團團亂轉,口中念道:


    “這可如何是好?”


    另一位健仆蹲在同伴身邊詢問幾句,發覺對方已漸漸沒了意識,坐在地上搖搖欲墜,略作躊躇便當即站起身,從懷中摸出一張四寸左右長的黃裱紙來,紙上畫著紅色圖樣,扭扭曲曲似是符文模樣。


    立在高處的程羽眼中頓時精光一閃,認出了對方手中之物。


    符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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