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蛟柳河東魂歸本相後,在江底迅速用靈力治愈好脖頸上的那道滲血傷口,又附身在江伯祠泥胎金身上抽取願力,待做完這些,才重新化作人型,慌忙向江邊那塊巨石而去。


    隻是遠遠的看到師尊似是正與一孩童聊天,待其行至跟前,


    師尊還暗中出手警示他不要驚動這小兒,便隻得立在一旁等待。


    那小兒衝著新來的黑袍人左右一陣觀瞧,皺著眉頭,回身指著身後江伯祠方向對黑蛟問道:


    “這位老丈,你方才可是從那江伯祠來的?”


    黑蛟聞言,悄麽及偷看一眼程羽,見程羽衝其微笑點頭,


    他那張一貫冷漠的滄桑老臉上,居然勉強擠出些笑容,


    嘶啞答道:


    “回這位小哥兒,正是。”


    那小孩兒見這位臉上擠出的笑容簡直比哭還難看,且聲音嘔啞嘲哳,著實刺耳,小兒心頭頓時不喜,眉頭越發皺得緊,不解叫道:


    “咦?怪哩,我方從祠堂內玩耍出來,怎地就不曾見過你?”


    “額……這……”


    黑蛟一陣躊躇,若依著他往日脾性,怎會被這一黃口小兒問得啞口無言,早一陣風將其卷出三丈開外轟走了事。


    隻是目下師尊在上,且方才見他老人家似乎與這小兒聊得還頗為投機,自己哪敢妄動。


    程羽坐在巨石上,瞧著下麵一老一小的對話,此情此景著實有趣。


    尤其是看那黑蛟的窘迫模樣,


    更令他有些忍俊不禁,便未曾插言,


    隻靜靜看著,左右方才已警示過黑蛟,他應不敢太過放肆。


    那小兒見這黑袍之人神情越發古怪起來,加之嗓音嘶啞難,不是一副良人模樣,狐疑著慢慢後退幾步,見黑袍人不曾追上來後,轉身就向祠堂跑去。


    此時場中隻剩程羽與黑蛟二人,不知為何,那黑蛟此時倒覺得輕鬆許多。


    程羽見小兒離開,此時岸邊再無旁人,便吩咐道:


    “此刻無人,還不將結界布置起來,更待何時?”


    黑蛟聞言急忙稱是,而後便抬手並劍指於身前,匯聚體內靈力,口中念念有詞。


    果然是運轉靈力加之咒語……


    感受到周邊陣陣靈力波動的程羽暗中想道,


    瞧著下方黑蛟口念咒語,手掐劍指的架勢,


    程羽忽然莫名聯想起前幾日,在錢江府城遇到過的那幾位金吾衛,他們施法之時,也是這副相似模樣……


    “嗡!”


    突然一陣輕響,淡淡腥風拂麵而來,同時耳膜還受到一波衝擊,瞬間似有一層透明膜狀的物件從自己身前掃過。


    他心中輕歎口氣,居然此時走神,沒聽清這黑廝口中所念咒語。


    黑蛟見結界完成,歡喜間抬頭望向程羽,卻發覺高處的師尊居然正在搖頭,且還麵有不滿之色。


    難道是嫌我結界布的粗陋?


    “請師尊教導。”


    黑蛟小心施禮言道。


    “重新來過罷。”


    程羽輕歎口氣說道。


    黑蛟聞言一愣,但不敢追問,當即隻得再次念咒,緩緩收束靈力將結界撤去。


    待撤去後,他先自行吐納一個大周天,繼而再次手掐劍指就要運靈力念咒。


    “且慢。”


    黑蛟聞言急忙止住。抬頭疑惑望向程羽。


    “此次你須認真念咒。”


    程羽輕描淡寫地隨口說道。


    黑蛟聞言心中一喜,定是師尊察覺出方才我施法時的咒語有紕漏瑕疵,有心要矯正於我。


    於是深施一禮後,再次屏息凝神掐起劍指,口中一字一頓輕聲念道:


    “天罡揚威,地煞通靈,二儀交泰,永寧肅清。”


    “起!”


    “嗡!”


    這次程羽聽得清清楚楚,心頭卻再次起疑:


    道家的法陣口訣?


    此時的他與黑蛟,乃至腳下的江邊巨石,都被一道透明球形結界籠在其中。


    忽然程羽再次感應到周邊一陣無形的波動,卻原來是結界法陣起了變化,同時耳中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雜亂腳步聲。


    抬眼望去,原來是方才離開的那小兒再次回來,且手上還扯著一個布衣老丈。


    “快!就在前方那巨石之下,莫讓那怪人跑了。”


    小兒連聲催促,拽著老丈來到巨石旁,可目力所及,哪還看得到一個人影去?


    其實此時他與那老丈已身在法陣結界之內,那小兒更是隻需抬手便能摸到身側黑蛟的胡須。


    “奇怪,人不見哩,想是見我後心虛跑掉……哎喲!疼哩!”


    小兒手捂頭頂,原是身後老丈彈了他一個爆栗。


    “小潑才!無事生非擾我午休。哼!莫再胡鬧,快回家去,我回祠堂去也。”


    說完抬腳在小兒腚上輕輕又補一腳,背著手轉身就走。


    見小兒也悻悻離去後,程羽方衝下方黑蛟擺擺手道:


    “收了吧。”


    黑蛟聞言這才再次慢慢念道:


    “法無常在,道無長存,元靈散開,消澀釋懷。”


    “收!”


    程羽耳聽得仔細,心中暗自點頭,果然是道家口訣。


    見黑蛟收了法陣結界後依然恭敬而立,似是在等他宣教,程羽思忖一二後,開口幽幽言道:


    “你可還記得這法術施展之時的各個要領?”


    黑蛟便將施法之中各個要緊之處都一一仔細講一遍,全被程羽記在心中,左右不過是如何聚攏神識,何時配合口訣運起靈氣,如何保持結界長久運轉。


    尤其是方才,又如何在結界上增設一道障眼法,瞞過凡人,隱匿身形。


    程羽聽去連連點頭,心中暗想:他這道結界外擋邪魔入侵,內阻靈力外溢,再注入自己神識又能轉換結界陣法,倒是個好東西,隻是隱隱覺得,這黑蛟方才所布結界,似是個最基本的法術,在其基礎上應該還能衍生出更多玄妙陣法出來。


    待閑暇時日自己也練上一練。


    黑蛟柳河東自是不知程羽此刻所想,還等著師尊教誨提攜一二,哪知抬頭看向程羽,卻見這位“師尊”正若有所思。


    程羽回過神來見黑蛟依然在恭候自己,便收回心緒,對黑蛟言道:


    “接下來我去往大梁京城一趟,你既然傷已痊愈,也不必再待在我這玉葫蘆內,你我幹脆就此別過。但隻一點你須謹記,往後要謹言慎行,不得再為禍一方,否則若讓我知曉……你且自掂量著辦。”


    程羽接下來要回青蘿莊,因此必須要先敲打一番黑蛟,若其依然冥頑不改為禍一方,保不齊青蘿莊也會受到牽連,那雀老娘與黑炭頭他們自是難保。


    哪知黑蛟聞聽程羽要撇下他獨行,當即跪倒哀求道:


    “師尊開恩,千萬莫再丟下弟子,弟子願一生鞍前馬後追隨師尊,伺候您老人家。


    而且,師尊此行既是要去京城,從此處到京城,走水路最是便捷,想當年弟子剛走蛟成功之時,莫說京城,就是東海之濱,也曾暗中順著龍相江遊走過幾遭,莫不如此行就讓弟子馱著師尊一路前去,也算是盡了弟子一點微薄孝道。”


    嗯……


    見這黑蛟說得誠懇,程羽反倒有些犯難起來,這黑蛟此時已痊愈,蛟魂歸位化作實質人型,而自己的元神依然無法長久地脫離本相之外,若待他元神歸位,那麻雀本相橫骨還未化去,不能口吐人言,黑蛟又不懂鳥語,溝通起來太過麻煩。


    但更要緊的,是黑蛟已認準在青蘿莊是被一隻麻雀妖偷襲,有這一層過節在,哪怕他認不出那隻麻雀就是程羽,也難保會心中起疑。


    雖說就算硬拚起來,此時的程羽自是絲毫不杵對方,而且加上手上的不叫劍,若說碾壓似乎也不為過。


    程羽摸一把不叫劍,順帶碰到腰間玉葫蘆,他心中頓時躍出一個起伏:這黑蛟願追隨自己,應該也有貪戀將軍醉的緣故。


    “不可,你此刻傷已痊愈,蛟魂也不必再賴在我這葫蘆內……”


    話及於此,程羽狀似無意地掃一眼黑蛟,果然見其臉上閃現出一絲不舍神色。


    嗯……


    程羽稍作沉吟後繼續說道:


    “況且我此趟去京城又不是遊山玩水,而是有正事要做,你這廝麵相凶陋,聲音嘶啞,若以此相現身,實難登大雅之堂……”


    說至此處程羽頓住,丟給黑蛟一個眼神令其自行體會,那黑蛟聞言急忙開口道:


    “師尊言之有理,弟子亦自知本相粗陋鄙夷,但弟子目下修為,已可在蛟魂離體之後,再將本相化為一物,最小可至巴掌大,隻需師尊帶著,再將我蛟魂放在玉葫蘆內,每隔些時日,令蛟魂歸位一次即可。”


    哦?


    程羽聽著這話有點耳熟,轉瞬間想起那位黃家老倌,就是元神與本相被分開鎮壓,元神被壓在禦碑亭下的一枚青色果核中,本相更是化作一撮狼毫被嵌入筆管,封在錢家祠堂內。


    而且本相化物後,似乎便不再有感知與記憶,既然這黑蛟也有此修為,何不令其化作自己隨身一物,說不得還能順帶將其由實化虛,隨著自己元神歸位回麻雀本相。


    隻是化作何物呢?


    他沉吟之際下意識挪動身形換個坐姿,腳下的黑蛟頓感一陣心悸,當即跪倒趴在地上。


    程羽看在眼裏,心中有了主意,緩緩開口道:


    “你這廝可能將本體化作一長形中空之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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