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古話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


    許家的獨女許雛星是個不倫不類的人。許建華是農村長大的糙漢子,一輩子老實勤懇,娶的老婆錢娟也是大方爽朗的性子,兩個人在農村相親結婚生子生活了三十多年,之後因為女兒考上了縣城裏不錯的初中,為了讓女兒得到更好的教育這才背井離鄉進城打工。


    老家的親戚都說許家建華生了個怪胎,許雛星從小不愛說話,一言一行跟養尊處優的大小姐一樣慢慢悠悠的,做個事不麻利不勤快,在農村裏幾乎十指不沾陽春水。她又不是有錢人家的孩子,長得不好看也不可能嫁得了有錢人。橫豎啥都不是,除了從小學習稍微好點,考了個大學。


    許建華但凡聽了這話就氣得滿臉通紅,要去跟碎嘴的人理論,一向與人和善的錢娟也是會極力維護自己的女兒,說女兒家就是要嬌養著,關你們這些外人什麽事。


    許雛星一開始聽到這種閑話也會生氣,後來親戚們說得多了,她反倒習以為常了,倒也不是認命了,而是別人說再多也隻是閑得無聊,她去反駁隻是徒增看熱鬧的地方。況且,她一向言辭鋒利,一旦和人吵架,經常會把人刻薄得下不來台。農村的親戚們都說一對老實人卻是生了個最不老實的孩子。


    等許建華帶著妻子和女兒進城,與親戚的關係倒是比以前好了很多,可能是距離產生美,也可能是許雛星考了個大學,親戚們也不再怎麽說許雛星的閑話了。


    可一家人的日子還沒過幾天好的,許建華就在許雛星入學高二一個月後就從工地高處掉下摔傷了一條腿,從老板那裏獲得的賠償全部用來支付了醫藥費、住院費和康複費,治好的腿雖然沒有廢,可那雙腿同樣也落下了跛腳的毛病。許建華做不了工地的工作了,就依靠親戚的關係,去給一個老小區當保安。


    沒過幾天安生日子,禍不單行,錢娟又在許雛星上大學的前一個月時候確診乳腺癌,兩口子聽到癌症天都要塌下來了。而一向坐得住的許雛星也坐不住了,當場就哭成淚人。


    乳腺癌雖然是一種治療概率比其他癌症相對較高的疾病,但是想要治好,幾十萬的手術費對貧窮的一家人來說根本就是天文數字,哪怕是有醫保報銷一部分和四處借親戚的錢,自費也得承擔一半多的錢。


    麻繩專斷最細處,這樣的境況許建華根本沒有辦法,他隻能一遍遍地敲自己跛腳,紅著眼背對著母女流淚。


    錢娟那時慈愛地撫摸泣不成聲的女兒說:“不哭了,星星,媽媽覺得自己挺好的,就不治了。”


    許雛星卻是無能無力,說不了一個字。


    她看透了許多事,看清了許多麵孔,也看悟了很多天機,可她卻沒辦法看破紅塵,她無法對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


    與嚴禦臣奔現的時候,除了戀愛的喜悅,她另一個洶湧澎湃的想法就是借錢。許雛星她也顧不上臉皮薄厚了,媽媽的病已經拖了許久了,再不治療媽媽的癌症可能就拖到晚期了,哪怕就是讓嚴禦臣討厭她,她也必須這麽做。


    奔現第二天,嚴禦臣有事急著走了,她反倒開不了口了。她想,等下次再見麵的時候提吧。


    嚴禦臣轉平台的事情大致收尾的時候,他跟許雛星說他想搬去s省住許雛星學校旁,這時已經是兩人奔現後的第九天了。這期間嚴禦臣因為工作和轉平台的事情很忙,和許雛星聯係不多,許雛星有些惴惴不安,猜測自己是不是見光死了。


    她直覺是相信嚴禦臣的,因為她的直覺一向很準。哪怕她知道嚴禦臣是自由的風,無拘無束,桀驁不馴,在世俗眼中,她和他注定沒有結局。


    可她內心卻還是相信嚴禦臣的,果然,當嚴禦臣說出不想異地戀想和她離近點時,她所有的不安都煙消雲散了。


    心裏的喜悅和安慰溢出,充滿了她的整個世界。


    她開始不想說關於媽媽的病和借錢問題。可是,理智卻又告訴她,已經不能再拖了。


    奔現後的第十天,她還是決定開口。


    “禦臣,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嗯,寶貝兒你說。”嚴禦臣剛和長輩們吃飯,也正在客廳談論他要去s省住一段時間的事。


    許雛星躊躇了一會兒,哪怕再不安,她覺得還是現在就說吧,拖到見麵那一天可能她就舍不得再說了,這麽美好的感情,她真的不忍心讓它變得脆弱。


    長輩們也知道嚴禦臣這個新交的女朋友已經遠遠大於事情本身的發展了。


    曾經的準兒媳宋流熙,所有人都以為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沒想到老三的一句“隻是交往而已,怎麽可能這麽早就結婚?”


    也是,當年嚴禦臣才剛滿20歲,還正是少年最風華正茂、年輕氣盛的時候,對現代社會來說男人三十多歲結婚都不算晚,以嚴禦臣的個性怎麽可能早早就定下終身。


    那時他的一句“隻是女伴而已”便讓很多人見識到嚴禦臣的風流,甚至他直接入了部隊沒對宋流熙做任何解釋,這也讓宋流熙徹底死心,遠飛國外留學。


    可現在不一樣了,僅僅三年,嚴禦臣就變了,為了那個女孩,老三居然想去和她一起住。嚴家所有人都是不同意的,包括嚴禦景。


    但嚴禦臣做出的決定,極少人能夠改變,他也隻是通知嚴家的長輩們,而不是尋求意見。


    其實嚴禦臣想住哪裏都無所謂,這本就是一件小事,他想去滿世界定居都沒有人反對,但他們反對的是嚴禦臣第一次遷就一個女孩兒,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我,你吃飯了嗎?”好尷尬,許雛星心髒怦怦跳,她不想說了。


    “吃了,吃的一些家常菜,寶貝兒你呢?”他聽出來許雛星有些不對勁,是遇上了什麽麻煩嗎?


    “我也吃了,吃的食堂,我——”


    “寶貝,發生了什麽事,你直接說,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許雛星眼眶頓時紅了,她聲音立刻變得粘稠甜糯,但那甜糯裏包含著無數的苦楚和心酸:“我想跟你借十萬塊錢,我知道這很突然,但是我沒辦法了,所以,希望你能幫幫我,你放心,我一定會打好欠條,然後等我以後工作一定一分不少地還給你,我一定盡快——”


    許雛星越說越控製不住喉嚨湧上來的哽咽,她仿佛陷入了一定的夢魘,越說越亂,直到男朋友的聲音響起——


    ——“寶貝,你哭什麽,是想讓我心疼死是不是?”


    男人焦急的心疼之語讓許雛星忍不住哭了,借錢這種事情本就是氣短,矮人尊嚴的行為,許雛星做了無數次,或被人拉黑,或被人婉拒,或被人無視,或被人嫌棄。也隻有嚴禦臣,這個萍水相逢的戀人,說著要心疼她的話。


    許雛星滿麵淚水,哽咽到啞聲也要倔強地說:“沒有,我隻是感冒了。”


    嚴禦臣從未這樣地心疼一個女人,很多時候他的確會被她的強脾氣氣得不輕,可是這時他卻心疼地想要立刻把她護在懷裏,讓她不再落淚傷心:“雛星,是不是遇上了什麽難處?”


    她用手臂擦了擦眼淚,小聲地說:“我媽媽,得了乳腺癌,需要治病,我也是沒有辦法——”


    “——我知道了,雛星,遇上這種事情誰都沒有辦法,但是我是你男朋友,你有任何困難都可以告訴我,這種緊急的事情你也應該早點告訴我,否則伯母的病情加重了,你會更加愧疚的不是嗎?”嚴禦臣語氣並不是指責她,而是輕地像片羽毛刮過她心裏,想讓她放下一切防備去依賴他。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媽媽,對不起……”許雛星哭得不能自已,哭聲一抽一抽的,抽噎得喉嚨都疼痛不堪。


    她一遍遍的自責和愧疚把嚴禦臣的心攥得揪緊。


    嚴禦臣有些後悔剛才那樣說話,他的語氣立刻變得溫柔至極:“不哭了,雛星,沒有怪你的意思,不用道歉。乖,錢不需要你還,如果急的話我馬上把錢轉到你銀行卡裏,你銀行卡多少,告訴我——”


    “不行,那麽多錢,還是要,還的。”許雛星像孩童一樣哭著,鼻音濃重,可憐又可愛。


    嚴禦臣也不跟她爭:“好,還錢的事以後再說。雛星,不哭了,我今晚就坐飛機過去陪著你。”


    許雛星心裏軟地塌陷了好大一個洞:“禦臣,謝謝你。”


    她此時也很想見到他,真的很想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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