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暴風雪愈演愈烈,狂風大雪不斷從那破碎的窗戶中湧進來。而這房屋的電路已經年久失修,完全損壞,整個屋子裏漆黑一片。


    陳百順找了些門框窗框,堆在房屋中間,以氣勁運轉紫色火焰將其點燃,又找了屋內一些破舊的塑料布和棉布,掛在窗邊,倒是遮擋了不少風雪,屋內也漸漸變得溫暖起來。


    雖說陳百順一行三人修為較高,基本上已經不會受這些自然天氣的太大影響,更不會因此生病,但陳百順還是盡可能想為萬采萱煉化修為丹創造更舒適的條件,讓她免受風雪幹擾。


    這樣一來,其實最舒服的便是那陽虛子。他修為較低,身上穿得又單薄,盡可能往火堆前麵靠了靠,方便自己取暖。


    陳百順與吳笛一左一右坐在萬采萱身旁,就這麽守護著她。而萬采萱則是閉目打坐,一言不發。


    “這地方靈氣沒有那麽濃鬱,想要融合靈氣去煉化修為丹為己用,恐怕要很長一段時間。”陳百順生怕打擾到萬采萱,隻用最小的聲音與吳笛說道。


    萬承將自己的修為一分為二,含有半個神王境巔峰期修為的丹藥,其中的氣勁也極為濃鬱,遠遠要比柴育成那神王境初期的修為丹強得多。


    吳笛看向萬采萱的眼神無比心疼。哪怕她們隻接觸了十幾天,但吳笛覺得萬采萱這小女孩溫柔細膩,又沒心眼,非常對脾氣,早就把她當親妹妹看待,二人感情極好。長生穀裏麵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直接壓在了萬采萱那嬌弱無比心髒上,這位從小就沒經曆過什麽大風大浪的千金小姐,怎能承受得住這等打擊?


    平日裏,萬承很少陪伴萬采萱,但並不太限製她的自由,任她開心玩耍,過她自己想過的生活,也算是一種寵溺和補償。而萬戈對萬采萱極為嚴厲,動不動就是嗬斥,惹急了甚至要動手,臉上從未有過一絲和顏悅色。


    可是當萬采萱有危險的時候,萬承把自己的修為留給了她,好讓她有活下去的力量。而萬戈則毫不猶豫放棄了自己生命,把活下去的機會留給了妹妹。


    “等她多久都沒事,不知道她能不能從這事兒裏麵走出來。”吳笛也壓低了聲音,看了一眼陳百順,又說道:


    “剛才,我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說不上來,就是……”吳笛思考了一會兒,歎了口氣。


    “長生穀延續七百多年,最後宗門破碎的時候,我卻隻用了三個字。”


    “起,散,離。”


    陳百順張了張嘴,但說不出話來,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我出生前,幽影宗就沒了。在幽影宗被六大門派打散的時候,又是怎樣一個場景?”吳笛低著頭,看著篝火中劈裏啪啦燃燒的火苗,往裏麵添了一根木柴,火焰的光亮跳動在她的臉上。


    她似乎有些理解了吳法天內心的不甘與執著。


    外麵的暴風雪就這麽一直吹著,四個人在這不大的屋中整整呆了四天四夜,中途陽虛子掏出幹糧要與眾人分享,可陳百順和吳笛吃不下去,也根本不需要吃東西,婉言謝絕,隻是喝了幾口融化的雪水。


    而萬采萱更是根本就沒挪地方,一直在打坐修煉,連眼皮都沒睜一下。陳百順與吳笛看她雖然不動,但神識和氣勁也還算穩固,經脈正常運轉,不像是會走火入魔的樣子,也就不敢打擾,任她修行。


    一直到第五天的下午,陳百順在這屋子裏翻遍了,再也找不到能夠在夜晚點燃篝火的燃燒物,心想著到了晚上實在不行,就直接燃燒氣勁為火焰,點一晚上火估計也消耗不了多少氣勁,大不了白天再以天地靈氣補充就是了。


    外麵的風雪已漸漸停了下來,風力逐漸變小,陳百順正覺得幸運,卻突然感受到萬采萱身上的氣勁猛地增強了數倍,可神識與經脈卻仍舊沒有異常波動。


    很明顯吳笛也發現了這一狀況,看著陳百順不知所措。


    “快快退去,這屋子留給她!”陽虛子居然站了起來,著急地對二人說道,看兩個人根本不動,又趕緊上前拉了他們一把。“她要晉升神王境,人類修為逆道增長,要曆天劫!”


    陳百順這才明白過來,也站起身來。


    “我留在這幫她!”吳笛還是不肯走。


    “誰都幫不了她。”陳百順想起,當年薑哲昊由聖王境巔峰期晉升至神王境時,仙星為了多賺點錢,全程進行了直播。薑哲昊的晉升過程也用了很長時間,在經曆天劫的時候,卻並沒有任何蜀山或者仙榜上的人去幫忙,隻能由自己硬扛。


    “你若留在此處,她還要分心顧你安危,你這是在害她!”陽虛子大喊道。


    吳笛眉頭一皺,這才跟兩人從窗戶撤出了房屋。室外風雪已停,地上的積雪足有近兩米之厚,原本那小屋的一樓大門已經被徹底掩埋,三人跑到了兩公裏外,運轉氣勁讓身體能停留在鬆軟的積雪之上,就這麽遠遠地看著那如同火柴盒大小的二層建築。


    “天劫,長什麽樣?”吳笛問道,她從來沒見過這個東西。一般有修仙者晉升神王境,都會找偏僻無人之處,反正別人幫不上忙,又能避免被敵人打擾。


    “之前薑哲昊的天劫,是彗星。”陳百順說道。“那會兒網絡和電視台都直播了,我估計你是沒看見。”


    “彗星?那豈不是周圍一片地方都要跟著遭殃?”吳笛驚訝地說道,“這……采萱可怎麽扛得下來啊!”


    “剛開始,是有數顆流星從天上劃過,幾秒鍾後就變成了幾十顆隕石。薑哲昊施展了大神通,不等那隕石落在地上,就飛向天空,以氣勁禦劍,把那些大隕石盡數砸碎,化成了無數塊小石塊,落入山間,還引發了一場山林大火。後來薑哲昊修養了十多天,才拋頭露麵,估計也是受了傷的。再後來還有不少人去林子裏撿隕石,賣給收藏愛好者,小發了一筆橫財。”陳百順簡單地描述了一下當年的場景,那天地異象之恐怖,仿佛曆曆在目。


    “修仙乃逆天而行,凡人妄圖以肉身修得真仙,騙取大道,獲得超自然力量,大量吸收天地之間的靈氣,宇宙中能量失衡,天劫自至。”陽虛子享受著自然界的陽光,娓娓道來,好像是老師在教學生一般,語速不急不慢。


    “你這道士,修為不高,懂的還挺多。”吳笛看著他,有些懷疑地說道。


    “小道隻修功德道法,不求煉體成仙,恐怕以後沒機會經曆這大道天劫了。隻是小道沒吃過豬肉,自然也還是見過豬跑的。”陽虛子笑了笑,隨後又說道,“晉升至神王境和仙王境時,都會經曆天劫,隻是仙王境的天劫更為恐怖。這些天劫共分五種,分別是罡震雷,身沐火,天摧地,體解風,神藏水,強度依次增加,而這五種天劫的表現形式又各有不同。崇國薑哲昊的天劫,應該是天摧地。”


    “道長,那采萱是哪種?”陳百順趕緊問道。


    “這……小道就不知道了。”陽虛子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們靜觀其變。”


    “裝了半天,屁用沒有。”吳笛不屑地說道。


    正在幾人說話之時,在原本晴朗的天空仿佛被一隻無形大手驟然撕裂,烏雲自四麵八方洶湧而來,遮天蔽日,將這一片地區籠罩在混沌與壓抑之中。


    那烏雲裏雷聲漸起,轟鳴震耳,電光在雲間瘋狂遊走,每一次閃爍都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炸響。


    “是雷劫?”吳笛看著那電光說道,“我倒是能幫得上忙……”


    “不對,你看!”陳百順指著那烏雲之下,一道道粗大的閃電如同巨龍般肆虐而下,高溫融化了地麵上的積雪,又被低溫凍成冰渣,隨著狂風卷起,形成了數道龍卷風!


    “體解風?”吳笛又說道,“遇到了風,身體就會土崩瓦解,老祖宗們是會起名的。”


    “並不是這樣解釋的。”陽虛子搖了搖頭,“那有形的風雖厲害,但若是觸碰到身體,會化作無形之風。自口鼻而入,經胸腔橐龠下至丹田氣海,隨督脈上升泥丸,如同靈氣一般進入大小周天,直貫六腑,透穿九竅,能使肉骨崩潰,經脈瓦解。”


    “這麽厲害?豈不是在吸納天地靈氣的時候,就直接進入體內?”陳百順心裏一驚,開始擔心萬采萱的安危。


    “這就要求修仙者在抵抗那狂風時,屏息靜氣,不再借用天地靈氣的力量。萬家千金修為頗高,很容易就能分辨出靈氣與體解風,她知道該怎麽做,二位不必驚慌。隻是這體解風乃是四等天劫,差點就是神藏水的最高一等了,這位千金境遇必定不凡。”陽虛子盡管修為低下,兩公裏之外的風已經吹得他睜不開眼,卻仍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龍卷風就在那小屋周圍交織而成,夾雜著如同利刃的冰柱,在刮過那小屋的一瞬間,將其直接粉碎。


    就在眾人揪心之際,萬采萱本人卻手持長鐧,懸浮於數道颶風之中,單手結印,周身氣勁大盛,仿佛有萬千星辰匯聚其中,形成一道璀璨的光柱,所有氣勁凝結於長鐧之上,長鐧瞬間化作巨鞭,足足長有一千多米,每一次敲擊在颶風上,都能使其震顫。


    數道颶風合而為一,居然化作一條風龍衝向萬采萱。萬采萱卻絲毫不懼,用那長鞭與巨大無比的風龍在高空中纏鬥了半個多小時,身體卻毫發無傷,她用氣勁長鞭纏繞住那風龍的脖頸,仿佛是在用韁繩牽引其前進,借力將它甩向遠處的一座小山。


    那座小山受到風龍的撞擊,瞬間蕩然無存,天地之間發出巨響,萬采萱手中的長鐧陡然變大,從天上直接射下。


    “鎮!”萬采萱怒吼一聲,巨鐧直接穿透風龍的頭顱,一陣強大的風吹散了周圍所有的積雪,十幾公裏之內,地麵幹幹淨淨,像是沒有下過雪一樣。


    “這可是兩米多厚的積雪啊……神王境的神通滔天,無量天尊!”陽虛子剛才差點就被吹倒了,被陳百順扶了一把,才穩穩落地。


    此時此刻,那風龍已消失無蹤,而烏雲也被大風吹散,久違的太陽再度照耀在大地上。


    萬采萱收回了長鐧,從天空中緩緩落下,宛若天神下凡。


    陳百順和吳笛趕緊飛了過去,飛到一半,那萬采萱的長鐧卻突然爆起,擋在了他們的身前,將他們逼得降落在地麵上,長鐧又插在地上,不讓二人上前。


    這一幕,像極了三人剛剛相遇的場景。那時,萬采萱就是用一把長鐧,阻止二人對小偷動手。


    “采萱,你沒事兒吧?”一時之間,吳笛還以為是萬采萱剛經曆完天劫,迷了心智,不認識自己是誰了。


    陳百順拉住了還想衝上前去的吳笛,看著嚴肅而悲傷的萬采萱。他知道,萬采萱在提升修為之後的第一個想法,絕對是回去找闊刀門的人算賬。


    萬采萱現在神識穩定,氣勁充盈,看起來在剛才的天劫中毫發無損,比薑哲昊經曆天劫的時候不知道強到哪裏去了。


    如此說來,萬采萱的確厲害,而薑哲昊卻真是個草包。


    “百順哥,小笛姐。我無意傷你們。”萬采萱神情落寞,兩行淚從眼角滑落。“父親的修為丹,我煉化了,我已是神王境中期修為,你們應該知道我想做什麽,也知道攔不住我。”


    “你著急煉化這修為丹,就是為了提升修為,給你爸和你哥報仇。”陳百順說道,“這事兒你不能急,你若是把我們當自己人,我們從長計議,我和笛姐共同助你。”


    “對啊,哪怕你是神王境中期修為,闊刀門那姓朱的還是巔峰期呢,打不過他!等我們二人也到了神王境,一起去把那幫畜生殺幹淨!”吳笛也趕緊說道。


    “人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而我隻是個女子。此仇一日不報,我一日道心不穩。現在,我閉上眼睛,全都是父親和哥哥臨死前的模樣。”萬采萱帶淚微笑,心懷愧疚地看著陳百順和吳笛,“百順哥,小笛姐,你們的好我永遠記在心裏。長生穀的事,與你們無關,終究是萬家的事,需我自己了結才是。”


    萬采萱從衣服上扯下一塊布,以氣勁在上麵拓寫,飛身而起,又將那布扔向空中。


    “這東西雖對修為提升不大,卻可滋養神識,除病長生。若我身死,你們也好傳下去,哪怕散去民間,能讓那些平民百姓免些病痛也是好事。”


    ““修仙之路上遇見你們,是采萱命好,若是有緣再見,我們還是最好的朋友。”萬采萱留下一句話,化作一道飛霞,消失在天際。


    那塊髒兮兮的白布,慢慢飄落在陳百順的手中。陳百順拉了一把還要去追的吳笛,“她那等修為,你我追不上,更攔不住。”


    陳百順低頭看了一眼上麵的文字。


    “抱一守中,氣聚神固。順天應人,靈識不滅。修心養德,功在世間。除身求道,自在長生。”


    “長生穀心法。”吳笛也看了一眼,馬上明白過來,奪過那塊布,抱在懷裏嗚嗚哭了起來,“她要是死了怎麽辦啊!”


    直到現在,不會飛行的陽虛子才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看著萬采萱消失的方向,雙手合抱陰陽說道,“眾人自有因果,她去報仇,穩了道心,也許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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