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罩下來的氣息染著淡淡的藥草味,每一寸的感官異常清晰,他的唇覆上來,似有似無地誘引,帶著熱意滑入齒間,變為肆無忌憚的吮吻,戰栗隨著脊骨爬升,陌生的火焰燒得她心間發癢,在激烈的糾纏下眩暈而昏亂。


    他定住她的頜骨更深地侵入,氣息越發靡亂。衣襟不知什麽時候散了,濡濕的舌尖劃過她的頸,酥靡的感覺一路向下……


    蘇雲落一瞬間從沉睡中驚醒,暗夜一片靜謐,夢魘般的氣息似乎仍在籠罩,唇上殘留著熱意,耳垂和頸項還能感覺到綿密的吮吻,她的身體翻湧著躁動,肌膚躥起了異樣。


    黑暗中仿佛有一雙魔鬼般的長眸,曖昧而放浪,洞悉她的悸亂。


    她低吟一聲,緊緊在榻上蜷起來。


    為了避免局麵動蕩難以控製,試劍大會的競場選在了城外不遠的一座險峻的孤峰。孤峰巨石巍峨,山巔蒼鬆競秀,山泉萬載奔騰,借自然造化之儀氣勢天成。浩蕩的山風下是萬仞深澗,膽小一點的根本不敢俯視。


    試劍場是一塊數不清有多少年的赭色石台,石台背倚山壁,兩側為斷涯,台身沉厚堅實,能接納自然的霜雪雷電,也能承應人類的劍嘯斧劈。


    石台前方的空地成一個極大的看場,中間開闊,側旁的緩坡如臂環繞,與劍台平齊。沐府頗具匠心,在坡上視野最好的地方設置了十餘座軟帳,以錦障隔開,內設舒適的坐榻及茶點,供身份顯赫的貴客及女眷使用,還派遣弟子在附近巡守,避免莽撞的遊俠誤入。


    沐府的安排可謂竭盡心力,然而數萬人全數匯聚於山巔,依然難免擁擠。


    威寧侯與琅琊郡主列席於最華麗的軟帳,其次為靖安侯府的兩位公子。近日這對名分上的兄弟同進同出,連番酬酢,左傾懷處處尊重,對這位半路而出的兄長照料有加,然而到底不算熟悉,帳中獨對尤為拘謹,沒多久就坐不住,尋了理由與一幫好友擠去了台前。離帳後左傾懷大概輕鬆了許多,姿態明顯舒朗,不時與友人把臂戲鬧。


    左卿辭遠遠地看著,眸色微妙,很難分辨出意味,忽然側頭一瞥,揶揄道:“雲落心急了?”


    白陌與秦塵在帳外侍立,帳中僅剩了左卿辭和蘇雲落,她被突如其來的話語問得一怔,左卿辭微微一笑。“台上亮出來的東西,不正是雲落夢寐以求?”


    蘇雲落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走神了,台上沐府家主的開場宣陳已經結束,一名弟子捧上了一方晶瑩的玉盒。


    隨著盒蓋開啟,一枚嬰兒拳頭大小的物體顯露在眾人眼前。形如鶴尾,生滿紫色密絨,尖端呈灰白痕。這一枚小小的物件匯集了無數目光,成千上萬的武林人興奮得交頭接耳,摩拳擦掌,場麵轟然沸騰。


    台下黑壓壓的人頭攢動,一張張麵孔帶著雄心勃發的豪情,台上的沐府家主欣然得意。他如此不惜重寶地炫示,自是為顯揚家族,穩固一方豪強之位。這一場盛世英豪爭雄的大戲上演,未來的數日有人風光,有人折墮,刀劍無情,生死難料,然而無論最後的勝者出於哪一門派,沐府的聲威都會更上一層。


    左卿辭別有意味地打量著身邊人,從鶴尾白展露的那一刹,纖秀的身形倏然坐直,全部心神集中在台上那一方萬眾矚目的寶盒上。


    左卿辭開口,三分提醒,七分告誡:“此次涪州高手盡出,絕不容此物有失。”


    長睫一眨不眨,她似乎什麽也沒聽見。


    修長的指尖叩了叩扶手,左卿辭掠過一絲淡諷。“看會場北側,殷長歌與沈曼青也來了,真要局麵不可收拾,正陽宮將不得不出麵。”


    這一句終於喚起了反應,她飛速地望了一眼北角,抄起身畔的幕籬戴上。


    殷沈二人形貌出眾,在人群中極易辨尋,同一時刻殷長歌也在掃視,鋒銳的目光無意中掠上緩坡,一眼望見帳外的白陌,隨即流露出驚喜之色,遙遙揚臂示意。


    見主人頷首,白陌立即迎上去接引。


    掃了一眼幕籬的垂紗,左卿辭笑了笑。“聽說十五年前的蘇璿,五年前的殷沈二位均在試劍大會一顯身手,博了滿堂彩,至今傳為佳話。雲落不妨也下場一試?拔個頭籌正可以大大方方地取走鶴尾白。”


    聽出嘲弄,她略低下頭。


    見她不語,左卿辭曼聲道:“到底也是劍魔之徒,雲落連一試的膽量也沒有?”


    蘇雲落依然沉默。


    一反平日的溫潤有禮,左卿辭言語中諷刺的意味甚濃。“試劍大會連鬥數日,人人想一舉揚名,重寶在上,競鬥在下,另有神捕作壁上觀,雲落仍敢當著天下群雄謀劃掠寶,果然是青出於藍,令師都未必有這樣的膽色。”


    各種難聽的話蘇雲落早已習慣,幾乎不會再激起情緒,可這一次胸口竟然窒悶起來,終是答了。“師父是當世英雄,唯一不該的就是收了我這個徒弟,汙了英名。所有人瞧不上我,本來也沒錯。”


    左卿辭頓了一頓,正要啟口,咣當一聲洪亮的鑼響,場上轟然鬧起來。


    記名台前擠滿了人,各路豪傑在箋紙上寫就名諱,投入簽筒,等明日抽取定下較量的次序。一張張麵孔有對勝利的期待,也有一競長短的激昂,場麵熱鬧而混亂。


    殷沈二人近了,左卿辭漾起慣常的淺笑,起身迎接:“沒想到殷兄和沈姑娘也來了,兩位是來此較技?”


    殷長歌灑然一笑:“前次試劍大會已登過場,今年僅是代門派拜望沐府,以全禮數罷了。”


    正陽宮聲威不凡,殷長歌與沈曼青也是赫赫有名,階下不少人認出來,竊竊道出玉狻猊與素手青顏等字號,投來讚羨的目光。


    沈曼青見慣場麵,自不會為旁議所動,清麗的俏顏盈笑調侃。“長歌素來好武,這種盛會最是喜歡不過,不是師父嚴令他不得參與,隻怕還要擠上去投簽呢。”


    左卿辭聞言莞爾。“這次的彩頭是鶴尾白,四方豪傑心動者無數,場麵定是精彩紛呈,無怪殷兄技癢。”


    “昨日我們去沐府拜望,才知威寧侯也居於府內,適逢侯爺不在,未及拜謁,公子是與之同行而來?”沈曼青說笑之際,視線已不動聲色窺入了帳內,在罩幕籬的女子身上掃過,但見對方薄紗垂掩,難見真容,唯見身形纖柔。


    左卿辭隨著她一瞥,微微一笑,居然毫不避諱。“我與薄侯也是在沐府偶遇,原本同住一苑,後來過於喧鬧,就與雲落搬至了客棧。”


    一句話宛如無聲驚雷,殷長歌與沈曼青俱是怔住了,神情各是異常。


    左卿辭仿若未覺,談笑如常。“來此一路有些波折,全仗雲落護衛,男裝不便,就請她改了女子裝扮。”


    殷長歌的臉色變了又變,不知左卿辭猜到了多少,想起他在天都峰時曾問及蘇璿,頓覺心驚肉跳,半晌才道:“原來如此。”


    沈曼青的臉色也不好看,滯了一陣勉強笑道:“公子和……怎會相偕到此?”


    對著兩人驚疑的目光,左卿辭避重就輕。“與兩位一樣,過來瞧瞧熱鬧罷了。”


    場中出現了片刻靜默,氣氛異常詭異。蘇雲落忽然起身。“我先回去了。”


    左卿辭並不阻攔,長眸似笑非笑,意味難測。


    殷長歌忽地醒起,話語壓得極低,帶出一線關切。“我在城中聽說有人見過神捕,你……小心些。”


    幕籬的薄紗一動,沒有回語,轉瞬離了緩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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