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外不住的叮當和連連的作響。


    卻是林中的雨點,和簷下的金鈴。


    “蒙家三百七十二代弟子蒙損,見過祖爺爺(對非常遠的祖輩的一種親昵而非正式的稱呼)。”


    老人搖頭糾正道:“當年我被逐出蒙家,我已經不是蒙家的人了。”


    蒙損認真的點了點頭:“小子明白,家族確實有對不起祖爺爺的地方,隻是藕斷絲還連,打斷了骨頭連著筋,這份血脈親情,祖爺爺又怎麽會真的放下。”


    “還是叫我‘鋦瓷老人’吧,其他的名字,我早已經忘了。”老者卻沒有接受蒙損戴給他的高帽,說罷,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跟著詢問道,“你來找我,一定有事吧,能找到這裏也不容易,外麵天涼,進來說話吧。”


    此地沒有防護,也沒有執法修士駐守,但不要緊,因為鋦瓷老人就是最強大的防護,係統的探查下,蒙損隻能零星看到對方身上的一小部分信息。


    鋦瓷老人轉身朝屋內走去,走的不快,蒙損收了傘,真如一個乖巧懂事的後輩,照顧老人家的腳程,保持勻速默默的跟著。


    入了房間,這裏一看就是一間臥室,空間不大,房內狹小逼仄,但這與荷葉仙子的手頭拮據不同。


    老一輩人,講究“聚氣”,認為小空間能夠聚集“陽氣”或正能量,有利於居住者的身心健康。因此臥室都設計成這樣。


    但實則裏麵用到的裝飾物,樣樣都不普通。例如讓蒙損心疼的結丹甚至元嬰級別材料紡織的布匹,床榻上那幾床被褥,居然全是使用的這種麵料。


    而床由名貴木材製成,隔著幾寸厚的木料,刻有納靈、靜心的陣法,在外則添加繁複的花紋和華麗的裝飾。


    屋內鋪滿了厚厚的靈羊毛製成的地毯,床與門之間放了一張圓桌,配套三根黃花梨木凳。兩人麵對麵坐下。


    看老爺子似乎沒有準備茶點的意思,蒙損自覺地從儲物袋裏,掏了一套小型的茶具放在桌麵上,並擺出了數碟被做成花、水果和葉子,以及小動物等形狀,惟妙惟肖的唐果子(日本‘和果子’的發源,這種茶點源自於唐朝,以高顏值和美味著稱。但需要注意的是‘果子’為日本方麵的古籍表述,泛指唐朝傳入的所有點心、炸貨,我國古代目前翻遍史料,沒有‘果子’這樣的稱呼)。


    催動靈氣爐,開始煮茶。


    鋦瓷老人對於蒙損的動作,沒有任何的表示,將拐棍隨意靠在了桌邊,又把雙手撐在大腿上,問道。


    “蒙損,我記得你,隻是記憶中,並不是你現在這個樣子。”老人這句話,顯然對於蒙家並不是如他說的那樣冷漠不關心。


    “遭遇了一場意外,差點把命交代在詭域中。”蒙損跟著又簡單解釋了一下最近的經曆。


    “這麽說,你還算幸運,要知道遭遇強大的詭異,修為不夠,是很難逃得掉的。”老人說到這閉上了眼睛,似乎閃過了某種痛苦的回憶。


    但很快,鋦瓷老人再次睜開雙目。此時已經徹底確認了蒙損的身份,他詢問道:“你是怎麽樣找到我這把老骨頭的。”


    “祖爺爺可知道數年前邪事山蒙家覆滅的消息?”蒙損詢問。


    鋦瓷老人默默點了點頭。


    蒙損一邊將第一遍茶水倒進接廢水的茶桶,也就是洗茶的同時,歎了口氣:“原本我以為這隻是一場勢力之間普通的爭鬥,畢竟放眼一洲之地。”


    “為了資源相互傾軋,每天都有勢力覆滅,又有新的勢力在地盤上重新誕生,沒人能保證自己一直幸運下去。”


    “但是,怪就怪在,我們蒙家的幸存者逃離後,沒有在家族故地留下任何的線索,我原本以為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總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然而錢花出去了,卻什麽都沒有收獲到。”


    “而更令我感覺到奇怪的是,最近秘境出世,背後總有一雙看不見的黑手,有意無意的在把我向那裏推,那種毫不掩飾,且不怕我察覺到其意圖的斧鑿痕跡,更是加深了我對之前想法的懷疑。”


    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鋦瓷老人一下子就明白了蒙損的言外之意:“所以你懷疑逃離隻是對外散布的假消息,實際上剩下的人都被綁架了?”


    “是的。”蒙損沒有隱瞞,“另外我一直在找蒙家在宗門裏的人員信息,卻都沒有成果,直到不久前,才知道了祖爺爺這裏。”


    “你不可能找到的。”茶香嫋嫋,鋦瓷老人輕輕地擺頭:“作為將禦詭手段當做吃飯家夥的家族,蒙家不是沒有弟子進入蜀山宗,事實上,蒙家本來就是蜀山宗的地方派係,先祖曾是宗門的高層,卻沒留下什麽遺澤。”


    “你看蒙家沒覆滅之前的現狀就知道了,沒有高階修士的照拂,加上遵從祖訓枯守靈脈早已經淡薄的邪事山,連出個築基都困難,族中修仙血脈,雖然從未斷絕過,隔幾代也不乏誕生個把的天才弟子,但卻依然如此,之所以這樣,是因為這些年進入宗門的蒙家人,死的死殘的殘,除了老夫以外,也就隻剩你了。”


    “隻有我?祖爺爺,我不理解,為什麽會死的死殘的殘,難道世上的事真的有這麽多的巧合嗎。”


    “你覺得這是陰謀?”


    蒙損認真的點了點頭,人的眼睛哪怕隱藏的再好,也是瞞不住一些東西的,他說話的同時盯著鋦瓷老人,這既是問詢,也是試探。


    老人卻像是毫無所覺,思索了一瞬,跟著搖頭說道:“蒙家並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族,不可能造什麽大孽,更沒有資本得罪強敵,血脈也一直很單薄,如果真要說有什麽的話,那就是我們家族的祖上,是曾經的‘追詭十八雄’之一。”


    “追詭十八雄?那是什麽?”蒙損幾乎本能的感覺,找到了有用的線索。


    然而鋦瓷老人僅憑一句話,就打破了蒙損的幻想:“你不要多想,就是一個類似於如今宗門在外‘捉詭天師’的臨時職業,我們的先祖被安排在其中,十八名元嬰修士共同在外奔波,搜捕這一州之地內,有可能出現的惡性詭異案件,以及惡詭與生詭的蹤跡。”


    蒙損問道:“那您老覺得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先祖加入這個組織,遭遇了什麽或者見過了什麽,招致血脈中殘留了詛咒之類的東西。”


    “你這樣理解也可以,但是我想不明白,要真是這樣的話,這麽多代傳下來,蒙家又不拒絕和外族通婚,血脈早已經駁雜稀釋的差不多了,哪怕真有什麽東西,或者說某類詭異寄生,死了這麽多後代,也該夠了呀,為何偏偏還是如此喪心病狂。”


    “想不通。”兩人異口同聲,跟著紛紛變得沉默起來。


    大概過去兩分鍾後,“對了蒙損。”老人說到這裏,像是想到了什麽,見對麵的少女將注意力放過來,臉上露出了一絲猶豫,跟著許諾道,“說實在的,蒙家與我已無瓜葛,我幫不了你什麽,不過對於你的預感,我會托關係留意的。”


    “如此已經足夠了,多謝祖爺爺。”蒙損誠懇道謝。長久以來,神燉局能夠得到的消息,始終僅限於內外門,對於宗門高層的隱秘,元嬰甚至化神以上的強者信息,蒙損完全是兩眼一抹黑。


    “嗯。”鋦瓷老人端起麵前的茶,掀開茶蓋,茶香嫋嫋,他卻並未飲用,隻是用茶蓋的邊緣,蕩去茶水表麵飄蕩的泡沫,一下、兩下,接著又把蓋子蓋了回去,放在蒙損用來泡茶木質的茶台上。


    這就是端茶送客了。


    蒙損頓時向老人禮貌告辭,收了茶盤茶具,留下茶點,站了起來,繞過凳子倒退數步,轉身離去。


    駕雲升天,此地沒有強大的陣法防護。


    回身看去,以蒙損的目力,夜色裏,整座建築除了鋦瓷老人之外,還有大量混沌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各處廊簷下,全都在陰仄仄的看著他。


    蒙損頭皮發緊,沒忍住道:“喲,還挺熱鬧的嘛。”


    ……


    啪!啪!啪!


    黑暗中,一串持續有力的拍手聲,細聽竟有高低錯落之感。


    三聲過後,像是起了個頭,又有大量的掌聲在黑暗中響起。


    啪!啪!啪!


    啪!啪!啪!


    初時還有些混亂,但是很快,節奏就變得統一,當掌聲匯成一股洪流,聲音凝聚成一股力量,整個黑暗的空間,都彌漫出一種肅穆和莊嚴。


    聽得出來,這手掌是按照一定的節奏來拍的,但是又並不像是單純打著拍子,反倒更類似於,在進行著某個古老的儀式。


    而這樣的氛圍中,蒙損那沉聲靜氣的聲音,在掌聲中響起,又在空間中傳播。


    如同是輕輕的哼起了一段歌謠:


    “‘我’死的那天,也是‘我’複活的日子……”


    “在我的往生中,我期望有什麽人可以發掘我自身的特殊之處……”


    “因為這特殊之處,我一直留在誰的心裏……”


    “但是我真正需要的是,讓我自己看到……”


    “而現在,我看到了。”


    普通話的發音抑揚頓挫,相比起修仙界的本土語言,要更加的富有感染力,讓這一段不算很長,如同是少年唱詩班在詠唱的歌謠,染上了一種聖潔的意味。


    雖然隻有蒙損一個人在念,卻並沒有被掌聲壓下去,恰恰相反,如果掌聲是潮水,這段話音就是在海水中默默翻騰的巨龍,或是在月下悠然踱步的黑貓。


    此時,音畢。


    拍著的手掌同時頓住。


    屋內亮起了大量的光芒。因為架設陣法的緣故,光亮的很統一,光譜的亮度逐漸調高,直到達到令所有人的人眼都很舒服的亮度。


    一座裝修很新的閣樓內部,呈現在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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