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歸正傳。


    官\/妓營業的地方,根據少女從自己任命的“生育官”蔣衍那裏,所打聽到的消息。


    靈山腳下附近,大致劃分為五類集中點。


    按其營業收入(妓\/女局錢)多寡,分為一、二、三、四、五,共計五等。


    一等妓\/院在城中繁華地中,又稱青\/樓。


    (‘青\/樓’一詞原指青磚碧瓦的閣樓庭院,後多被泛指妓\/院。但青\/樓與窯\/子有本質區別,青\/樓裏的女子多為賣藝者,陪\/睡看‘交情’,她們更多以嫵媚姿態、動人音樂賺取生活費用。)


    (專門做男\/妓生意的青\/樓被稱為‘象\/姑館’或類似名稱,其中“象\/姑”可以理解為長相或氣質上像姑娘的男子,例如:秀氣、柔美、俊秀、清麗、溫婉、雅致、靈秀、娟秀等。)


    (象\/姑,即指代男\/妓。)


    (除了性別不同,這些男\/妓往往也是以歌舞、聲樂和滑稽戲,出賣\/肉\/體等形式,為修士、貴族或特定人群提供服務。)


    (青\/樓的服務對象,相對較為廣泛,包括往來修行者,達官顯貴、文人墨客等。因此收費通常較高,裝潢也十分繁華考究,可以用富麗堂皇來形容。)


    說到妓\/女的來源,主要有三:


    一為官僚巨商家中的妾室、丫環私生拋棄的男、女嬰,養至十一二歲,視姿首俊醜,而決定去留。


    俊者教以應酬答對,局騙媚術,目染耳習,潛移默化,成為自然,是老板最易掌握的搖錢樹。


    如嗓音清亮,可資造就,專習彈唱,以抬高身價,更目為奇貨,稱之為“養女”、“養子”。


    為了迎合修士采\/補,有靈根資質者,還會花重金請人教導他們修行。


    醜者轉賣當地二等妓\/院。


    二為因吸食毒\/品,豪賭負債或赤貧如洗逼於饑餓,不得不鬻(yu,賣的意思)妻賣\/女。


    亦必選擇姿色姣好、年在七八歲最大至十二三歲的幼女幼童,廉價立券,梳籠成人。


    券分死契、活契,死契即終身為老板所有,與奴隸一般無二,生殺予奪,父母及其本人均無權幹涉。


    活契在賣身字據上,書明身價數目,至議定年限之後,可以備原價贖身。


    若已通人事,年屆十五六歲,非特別豔麗,有巨利可圖,則不收買。


    (清代文人郭小亭的《濟公全傳》裏麵的第二回,便是講了一人姓董名士宏,原籍浙江錢塘縣的人,為人事母至孝。父早喪,母秦氏。娶妻杜氏早死,留下一女名玉姐,甚伶俐。)


    (董士宏錘金匠手藝,他女兒八歲時,秦氏老太太染病不起,董士宏小心進湯醫。家貧無力贍養老母,把女兒玉姐典在顧進士家作使女,十年回贖,典銀五十兩,給老太太養病。)


    這便是活契。


    老板對待這種妓\/女,防範最嚴,亦虐\/待最烈。


    和養女均稱之為“櫃上姑娘”。


    三為自願請求加入的,也得有一定的姿色的年齡,方能入選。


    這一類在靈山腳下的各個城中、縣中、鎮中為數不少,大都夜來晝去,稱之為搭夥。


    至於其他由鄉間或外縣拐騙而來的,或嫌其皮膚粗糙,或因其手腳拙笨,向不破例買下。


    搭夥妓\/女染有性\/病、疥瘡,即得被辭去。


    住室清潔,門庭華麗,例掛某某閣、樓、院、館、書寓、金字招牌,如吉祥書寓、鴻寶館之類。


    又以一地成風,一塊區域內後綴全都叫一種名字。


    步入其中,門內陣法、屏風也是大同小異,亦例懸長方形玻璃鏡框10餘麵至20餘麵,上係紅綠彩綢,內書妓\/女、孌\/童花名。


    如“丁桃花”、“張嬌豔”、“宋奶零”、“鶴郎君”等等。


    嫖\/客大多就其住址特征或老板姓氏,呼之為槐樹院、石榴樹院、海棠院等等。


    一等妓\/院大概由於派頭足,規矩嚴,隻留夜宿,“不賣白布”(白天賣\/淫)等種種緣故,成了淫\/業的巨擘,夜度資也甚昂貴。


    通常最低消費,起步便是十枚下品靈石,但須連定兩局(兩夜)。


    稍微富庶些的地方,便直接以中品靈石作價。


    不過賺的多,稅收也重,按照百分之三十的收入征收。


    在接受到的社會福利(如全民醫療、教育補貼、失業救濟等)很小的情況下,被官府狠狠的吸血。


    嫖\/客多為軍政界上層和中上層人物(多數是修士),及巨商豪紳與闊少爺、花花公子,也有一些不吝阮囊的文人、騷士、幕僚清客。每日皆是揮金如土。


    據蔣衍所說,在高堂藤之前,之前的首腦名叫閻樹人,此人便勒令關停青\/樓,並開辦濟良所讓妓\/女和孌\/童得以從良。


    但隻是曇花一現。


    高堂藤帶兵奪了這片地盤後,除了仍恢複各種大小青\/樓外,還更加的變本加厲,大小\/妓\/院的數量至少翻了兩番,“從業者”增加了三四倍不止。


    每日傍晚,巷前文人騷客川流不息,巷內燈火徹夜通明。


    同時巷前巷後,專治花\/柳梅\/毒的廣告遍貼牆壁,而賣保\/險\/套(材質多為絲綢、魚膘、羊腸、麻布、橡膠等。)的生意亦深入巷內,成了興隆買賣。


    這並非好事。


    這說明妓\/女、孌\/童大多染有性\/病,不如從前嚴格,已和二等妓\/院相差無幾了。


    二等妓\/院:


    在離城市繁華地較遠的地方。多為“六陳糧行集中地”(指的是糧食行業中,經營特定六種糧食:稻穀、大麥、小麥、大豆、小豆、芝麻的店鋪或商行較為集中的地區)。


    (這些糧食因可以長期儲藏,故稱為“六陳”。)


    妓\/院老板為了迎合糧主、往來的糧商、車夫,妓\/女、孌\/童大半是本地人和從附近各地、越\/境走\/私拐\/騙而來的幼童。


    一小部分是年歲稍長、有初期梅毒、降為二等的妓\/女。


    另一部分是自願搭夥的暗\/娼,門外壁間或門內影壁上亦間有書寫某某書寓字樣。


    營業上沒有“一等妓院”的種種規矩,不分晝夜,均可成交。


    初期高堂藤規定每夜住局為製錢五百銅錢(大概相當於能夠購買四隻農家走地坤)。


    後為銀子3~6錢不等。


    白天關門(也稱拉鋪)和上盤子,均為1錢銀子,妓\/捐每月按收入20%繳納。


    糟糕的狀況是。


    每一妓\/女隻占無窗小屋一間,室內一桌一床,一褥一被,夜間添燈一盞。


    除非有客,茶壺茶杯也難見到,是為防妓\/女、孌\/童不堪屈辱,用瓷片割腕自殺。


    油燈亦不用煤油,怕其絕望之下點燃屋子,玉石俱焚。


    門上例掛白布一條,布簾放下,說明有客。


    遊人在布上用手指上下一劃,妓女即得出屋見客,名為劃簾子。


    布簾高懸,妓\/女立於門前,便是許多影視劇,以及老照片裏的劇照。


    本以為是誇張了,實際上,那些拍攝還是“婉約”了。


    在老板威逼下,妓\/女站\/街不算,還要唱《打\/牙牌》、《十\/八\/摸》等種種不堪入耳的淫\/蕩曲調,勾引遊客。


    嫖\/者不用點名,即可上前問話,以至調笑謔罵,要價還價。


    在打茶圍(‘放炮’階段)時,賣鮮果、茶食、糖葫蘆的小販,亦可入內兜攬生意。


    所以五色人等,來往不絕,日夜喧鬧,門庭若市。


    胡同之內,隻要不掛“此係民宅”牌子,不管有沒有“某某書寓”的標誌,挨門挨戶通行無阻。


    地方上的流氓、光棍、兵痞、二流子,時常尋釁生事。


    稍不如意,便拳打腳踢,或因醉酒打架鬥毆,日必數起。


    可憐妓\/女、孌\/童們挨打受氣之餘,仍不得不飲泣忍痛,裝陪笑臉,以免跑了顧主,而受老板的拷打。


    三等妓院:


    已經接近或幹脆建立在城外,從這一檔起,妓\/院的字號就寒磣多了,叫室、叫班、叫店,甚至叫下處。妓\/女大部分是半老徐娘,在二等妓院染有嚴重性\/病,減價轉賣而來。


    臉色鉛青,頸齶腫大,四肢發熱,聲音破啞。


    一部分是廉價死契買來的外縣農家婦女。亦無不染有梅\/毒,且多在二期階段。


    但在老板種種的體罰下,不得不麵塗厚粉,以濃妝遮掩,掙紮接客,苟活人間。


    這裏不上盤子,日夜均可性\/交。


    收費則更為便宜。


    嫖\/客多為車夫、小商販、無業無家的流浪漢,或由外地初來被人引誘或因好奇涉足的商人。


    門前沒有標識,日夜掛白紙所糊的燈籠一盞,出入由其下經過,因而俗稱為“鑽\/燈籠\/底”。


    遊人入門,一被妓\/女發現,即群起包圍,你拉我扯,爭奪顧客。


    往往在廝鬧不可開交之際,掏取錢物,或脫去衣帽,以至解掉腰帶,扔於屋內,使你不能不住局拉鋪。


    然春風一度,不染梅\/毒,即得淋\/疾,可以說無一幸免。


    四等及以下(不入流)妓\/院:


    四等在城外荒郊一帶,官道兩旁,放在現代算是“城鄉結合部”(城市與鄉村的過渡地帶)。


    五等妓院在從官道分流出的荒道小徑一帶。


    這些妓女均已接近梅\/毒三期(三期為晚期,雖然梅\/毒不會直接導致人死亡,但會誘使人滋生各種並發症和器官衰竭,同樣威脅生命)。


    幾乎給錢就賣。


    住房多係茅草低屋,或高粱稈搭成的庵子。


    夏日蠅類紛集,冬日亦腥臭不堪,妓\/女頸部多有凜病,麵部青紫,接近腐爛。


    終因過於可怕,遊人視為畏途,漸漸自然淘汰。


    官府視為收入的,隻有前列的三等。


    ……


    天悶熱極了。


    灼熱的暑氣,哪怕黑夜也不曾消減多少。尤其是在茅屋逼仄的室內,什麽東西腐爛後散發的惡臭,混雜著屎尿的氣息。


    經過高溫的加熱,變成了一種不管是在嗅覺感知、還是精神層麵上,都更加讓人嫌惡的味道。


    在這又熱又黑的晚上,一個麵相醜陋怪異、勉強能通過長發辨認出是人的怪物,跛著腳走了進來,靠近兩步,他默默注視向屋內墊在地上,姑且能稱之為“床”的薄薄茅草。


    “姐。”這人沙啞的喊道:“你睡了嗎,我挖了一些野菜回來。”


    墊子上,一團黑影蠕動了一下,這才發現是一個人躺在上麵,艱難的旋轉渾濁的眼球,默默的盯著來人幾息,“不用管我,我不餓,你吃吧。”


    “要是不餓,就早該睡著了。”站著的人蹲了下來,隨著靠近黑影,惡臭的氣味更濃鬱了。


    這個躺在草墊上的女人,就是屋內氣味的源頭。


    相比起走進屋內的怪人,這個女人身上的病變更加可怕,她已經放棄了穿衣服,肋骨清晰可辨的身體上、渾身沒有一塊好皮。


    全是流膿的創麵。有一些是腐爛傷口,有一些是被摳撓出來的,上麵還有一些米粒狀的白點,細看是一排排蛆蟲在蠕動。


    “姐,吃點吧。”怪人說道,將手裏的一捧洗幹淨的野菜,送向女人嘴邊。


    女人沉默了片刻,說道,“如果你真是為我好,能不能幫我找些一吃就死的毒草來,我已經扛不住了。”


    “姐,你不要這麽想,記得嗎,是你教我辨識野菜,和生存技巧的。隻要還有希望,活著總比……”


    “我不這樣想!”女人打斷了他,“我能怎麽想!希望?希望在哪裏?!成為妓\/女,淪落到這步田地,我隻想一死了之,要不是腿被那隻雜碎惡狗走之前給打斷了!我直接就一頭撞死了……”


    女人說到這,早就沒得力氣,眼淚也早已經流幹,她默默的閉上了眼睛,像是成為了一具屍體,靈魂飄蕩,仿佛已脫離這具千瘡百孔、醜陋不堪的身體。


    怪人歎了口氣,不知道該怎麽勸對方,空出的手攥緊了滿是泥垢的拳頭,卻又無力的鬆開。


    默默的把一把不算多的野菜,放在對方的臉旁邊能夠到的地方。


    自己則僵硬著站起來,用極不協調的姿態,踩著破出幾個大洞的爛鞋,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出屋子。


    來到月光下,怪人深吸了一口氣。


    山林間新鮮的空氣灌入肺中,卻給他帶來一陣火辣辣的劇烈疼痛,讓他猛烈的咳嗽起來。


    “咳、咳咳!”


    嘔出來的是一些顏色很不正常的血液。


    怪人渾不在意的擦了擦嘴角。


    他的長相很醜陋,臉上布滿了大量的疤痕和畸形的愈傷組織。


    摸了摸隆起的肚子,冰涼的溪水雖然灌了個水飽,卻是飲鴆止渴,餓得反倒更快。通過這個動作,能看到他手臂上也是各種人造的舊傷痕和腐爛的表皮。


    除了還能行動,他並不比那個不能動彈的女人好到哪去。


    揮手聊勝於無的胡亂趕了趕蒼蠅。


    環顧一圈,除了身後的茅屋,周圍還有幾棟大差不差的屋子,但都能看出是工匠草草建立,如出一轍的破敗。


    怪人徑直走到了自己完全不擔心被偷的屋前,鑽進低矮無門的門框後,靜靜的躺了下來。


    但是,腹中的饑餓,和身上的傷痛,以及蚊子不斷撲扇翅膀惱人的聲音。


    加上傍晚害怕撞上詭異、著急趕回來,在一處矮坡上跌了幾跤磕破皮了的肩膀,怎麽可能睡得著。


    怪人注視著黑暗中的屋頂,眼神越來越迷離,他似乎聽到了一些不屬於這裏的聲音。


    例如,蚊子拍打翅膀的聲音,變成了還為出閣養女養子們咿咿呀呀、宛轉悠揚的彈唱。原本惡臭難聞的空氣,似乎也變為了淡淡的酒香。


    怪人突然回過神來,他臉上露出苦笑,牽動傷口而不自知,因為身上發出痛覺的傷太多了,反倒已經麻木。


    躺著睡不著,他坐起身靠在牆角,蜷著腿縮成一團。


    明明是大熱天,怪人卻覺得很冷。


    不但是身體,更多還是心靈上的。


    這裏位於偏僻的小徑上。


    幾天未必見得到一個行人,就算是有也是避這裏如蛇蠍,是徹底被世人拋棄的所在。


    再說,哪怕有人,也不會對他們這些下賤的髒病已經到了晚期的妓\/者報有半分同情。


    就連把他們當成搖錢樹榨幹了所有價值的老板,也毅然決然的舍棄了這裏。


    “嗬!呸!那條惡狗……”


    吐了口唾沫,怪人也不知道自己保持這個姿勢了多久,他的眼皮終於變得沉重。


    一下、兩下。


    恍恍惚惚,怪人似乎看到了一個俊朗明媚的身影衝他走來。


    “鷸(yu)郎。”那人笑著輕聲呼喚。


    “哥哥~。”怪人嘴角牽起一絲笑容,甜甜的回應,對方雖然是勾\/引誘騙,把懵懂無知的他推入火坑的人。


    但在這種笑容下,這種暖烘烘的感覺,多麽的舒服呀!


    “所以,哥哥,讓我捅你一刀好不好。”


    鷸郎知道這是夢,他幻想著自己拿出了一把刀,想要送向這人的心口。


    然而下一刻,身上的疼痛又把他刺激醒了。他坐在那裏,麵前隻有空洞洞的黑暗。


    “為什麽。”怪人眼中閃過一絲癲狂,但緊接著是深深的無奈、悲憤、痛苦、哀傷,早沒了眼淚,隻有將頭埋在雙膝間,從沙啞嗓子裏,發出的完全變了形的無助嗚咽。


    又過了一陣,哭聲漸漸小了。


    鷸郎再次進入夢鄉,這一次,他似乎來到了自己隻有受恩客召喚,才能被老板允許去到的最喜歡的那家酒肆。


    他還是那個模樣俊俏可人的少年,是周圍酒客們目光的焦點。


    哪怕是那些自詡不假於男色的人。


    目光也忍不住在自己暴露在外、白皙柔嫩的皮膚,纖細的身段,修長光潔的大腿,洋溢著青春絢爛的笑容的嘴角,和空靈、幹淨、且稚嫩的笑聲中流連。


    不過那時候的鷸郎,滿眼隻有桌上的美食。


    一道精心烹製的烤全羊與燉鴿子的組合,羊身金黃酥脆,鴿子肉質鮮嫩,兩者並置,寓意吉祥如意。


    旁邊,一盤晶瑩剔透的“水晶肴肉”靜靜躺著,那肥而不膩、入口即化的口感,讓人一試難忘,仿佛舌尖上跳躍著的風華。


    鷸郎舉起筷子,夾起其中的一片肉,任其像果凍一樣,不斷在筷子上顫顫巍巍的彈動。


    鷸郎張開嘴露出兩排緊湊排列,仿佛是用玉精心雕琢出來似的整齊牙口,極其痛快的咬了下去。


    然後:“啊!嘶~”


    鷸郎被痛醒,口中滿是鐵鏽味,舌尖上傳來的劇痛,以及背後又厚又冷的牆,告訴他究竟發生了什麽。


    不過此刻的他眼中,再沒了多餘的情緒,隻有對夢中場景的眷戀。


    “真想一直在裏麵不醒來。”鷸郎不止一次的這樣想道。


    連續從夢中醒來,和往日都有所不同,終於這異狀讓他忽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麽。鷸郎抬手嚐試在眼前攥了攥拳頭,卻發現一點力氣都沒有。


    “原來如此,終於要結束了。”鷸郎眼中閃過了解脫。


    “如果還有來生,我真的不來了,我再也不要做人,做人太苦了……”


    “又或者,我想做一隻鳥……”


    從很小很小的時候起,鷸郎就不止一次羨慕窗戶外麵的飛鳥。


    這一刻,心中湧起的強烈渴望達到了巔峰。


    他好像再次“進入了夢中”,因為鷸郎真的感覺背後癢癢的,緊接著。


    嘩啦!


    鷸郎忽然被大量的羽毛所包裹——那是一對伸到他麵前的巨大翅膀,像是左右兩扇屏風,完全占滿了他的視野,但偏偏讓他感覺如臂如指。


    明明周圍很黑,鷸郎卻能一眼就辨認出翅膀的輪廓和顏色,是白色的底,上麵有密密麻麻條紋狀分布的不規則深褐色。


    “畢竟是夢嘛……”


    鷸郎想著。有了翅膀,他想要飛起來,緊接著,他做到了。


    他的身體脫離了地麵,在翅膀的帶動下,輕飄飄的像是沒有骨頭。


    低矮的茅屋似乎已經消失,上方的黑色變為一片無盡的蒼穹。


    “哈哈哈,哈哈哈……”


    這一刻,鷸郎激動的熱淚盈眶。


    他似乎在這一瞬間,再次觸摸到了已經好久沒有觸碰到的東西。


    那個東西名字叫做——自由!


    鷸郎越飛越高,似乎要像鳥類遷徙一樣,飛到沒有寒冷,沒有饑餓,也沒有痛苦的地方去。


    這時候,忽然有一片長長的羽毛,飄落過興奮的鷸郎眼前。


    他腫脹醜陋的臉上,臉色立即大變。


    “不要!”


    他大喊,然而,更多的羽毛飄落下來。


    翅膀上的羽毛不斷的崩解,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正踩在他的背上瘋狂的拔毛。


    “不要……求你。”


    翅膀不理會他的苦苦哀求,終於徹底的消失掉,就像它出現時的一樣莫名其妙。


    原本輕飄飄的身體,再次變得沉重,讓鷸郎像墜落深淵一樣,向下方不知道已經飛到多高的黑色落去。


    “啊——!”


    他手舞足蹈毫無意義的瘋狂大叫,卻不像是因為無法掌控、自由落體,或是對即將到來的死亡的恐懼。


    而是一種憤怒,一種無法壓抑的極端憤怒。


    一種想要把眼前一切,包括天地都給撕碎的憤怒!


    正是這股怒焰,讓鷸郎似乎連接到了某個神秘的頻率。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


    “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一串串唱歌聲鑽入了他的耳中。


    “咦,是什麽人在唱歌?”鷸郎熟通音律,本能的一下子聽出是個女子唱的(其實換個人來都能聽出),聲音主人應該年紀不大,歌聲抑揚頓挫、娓娓動聽。


    “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鬥爭!”


    “舊世界打個落花流水,奴隸們起來,起來!”


    “不要說我們一無所有,我們要做天下的主人!”


    “這是最後的鬥爭,團結起來到明天。”


    “‘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


    歌聲裏的意思鷸郎並不能完全理解,但不妨礙他完全的沉浸了進去。


    當他的注意力都放在歌聲上的時候,神奇的一幕發生,鷸郎也就不再“向下墜落”了。


    現在,他不需要“翅膀”,也能夠飛翔。


    好奇在心中滋生,鷸郎忍不住想要看看歌聲的主人長什麽樣子。


    念頭一起,就愈發不可收拾。


    “從來就沒有什麽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


    隨著接近,那道少女的歌聲越來越清晰。


    終於,鷸郎的前方出現了一點光明。


    那是一個很明亮的光團,在黑暗的世界中尤為顯眼,盡管光芒並不刺目,隨著接近,鷸郎還是忍不住下意識的眯起了眼睛。


    很快,更奇異的一幕發生了。


    隨著繼續的靠近。光球越來越大。


    從原本隻有拳頭大小,變為了一間屋子那麽大,然後像是一棟小房子,接著又像是一片島嶼。


    當鷸郎來到光芒麵前的時候,他已經小得像是假山旁邊的一隻螞蟻。


    而他透過光芒,看到這巨大的發光體上密密麻麻,許多平台似乎都站滿了人。


    “我們要奪回勞動果實,讓思想衝破牢籠。”


    “快把那爐火燒得通紅,趁熱打鐵才能成功!”


    “是誰創造了人類世界?是我們勞動群眾!”


    “一切歸勞動者所有,哪能容得寄生蟲!”


    盡管受歌聲的吸引而來的人有很多,並且還不斷有更多人在陸陸續續的飛來。


    但由於距離太遠,加上光芒影響視野,鷸郎也看不太清楚,比起他們,自己並不顯眼。


    同時鷸郎還注意到了,有許多人,像他一樣停在光的外麵猶豫的。


    來不及過多糾結,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人群腳下的發光體或者說建築所吸引。


    這個“建築”在不停的規律蠕動,發出水乳交融似的“噗嘰、噗嘰”聲。


    也就是說——它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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