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老蔫手掌紋絲未動,笑眯眯看著大智:“既然知道我要去幹啥,這錢你就更應該收著,不能壞了規矩。”


    “這……”於大智想起了燒紙的規矩,也就不敢再推辭了,急忙把錢收回去,“大為,所以你究竟在鎮子裏幹啥買賣了,這麽賺錢,要不帶上我吧。”


    “你要是不怕伱爹打斷你的腿,你就跟我一起去工地搬磚,搬石料。”於大為無語搖頭,跟在老爹身後離開了小賣店。


    “這小子不會是真的在鎮子裏,往死了幹那些個力氣活吧。”於大智感覺按照從小認識的於大為這一根筋的性格,也不是沒可能呀。


    其實於大為說搬磚,搬石料,倒也不算說謊,工地裝卸石料的活,不都是自己的勾機一下子一下子弄的麽,還有工地宿舍地麵的磚頭也是他的勾機幫忙裝卸的。


    二人來到祖墳旁,來的路上路過於家屯擺放了不知多少年的土地廟,想給土地廟壓張黃紙,點三炷香,又拜了拜,這才來到老於家的祖墳前,找到於老蔫這一支。


    於老蔫先去給老祖宗磕頭燒紙,然後是自己這一支,於老蔫的爺爺,奶奶,再然後才來到爹媽墓碑處,點燃黃紙,跪在地上焚香禱告。


    於大為在旁邊也默默地跪下來了。


    其實在於家屯還是於家堡的時候,老於家還有個祠堂,在屯子的正北方,可惜隻留下一堆破瓦,這些年那地方已經成了一片樹林,和旁邊的林趟子徹底融在一起。


    “媽,您的寶貝大孫子把白玉觀音給您贖回來了。”於老蔫從身後取下包裹,打開以後將白玉觀音擺在黃紙上,“您在天有靈可以安息了,咱老於家的留下的最後一個物件,沒有丟,還在。”


    “你先給你奶奶磕個頭,然後去給老祖宗們翻翻火,磕個頭去。”於老蔫交代一聲。


    “好。”於大為拿著木棍子認認真真的看著火,然後給老祖宗們磕頭。


    這套流程,他從三歲的時候就開始幹了,門兒清!


    於老蔫望著於大為的背影,忍不住吐露心聲:“媽,大為今年二十三歲了,他比從前成熟了也穩重了,再也不是隻能靠你來護著的傻小子了,他真的出息了。”


    “當年您臨去之時答應您的事情,兒子沒做到,還好,您最疼愛的大孫子完成了您的遺願,我是真的很高興……真的。”


    “真希望您能晚走幾年,能親眼看看這贖回來的白玉觀音。媽,兒子想你了……”於老蔫用小樹條扒拉著火堆,情緒忽然控製不住,腦袋點地深深的拜了下去。


    於大為此時正蹲在於家老祖宗的墓碑旁,跟老祖宗聊天呢,回頭看見老爺子跪地上偷偷哭呢,也不敢站起來明目張膽的望過去。


    “老祖宗,瞧見沒,我爹現在因為我這個大孝子,感動的熱淚盈眶,你就說我牛不牛吧?”於大為沒個正行的鬧鬧屁股,“你平心而論,我是不是咱們老於家後代裏麵最牛叉的那一位,別客氣,大膽的誇我。”


    “嗯嗯,我聽到了。”於大為裝模作樣的給老祖宗的墓碑豎起大拇指,“還是您老有眼光啊,慧眼識珠!”


    於大為之所以這麽隨便,和從小到大總來給各位老祖宗們燒紙有關。


    每次燒紙都是老爺子帶著於大為,至於他老弟大盛,完蛋一個,去第一次就嚇哭回來了,再也不敢去了。


    倒是於大為,從第一次來墳地的膽戰心驚,到後來跟老於家最老的那位祖宗稱兄道弟,那叫一個好不快活。


    因為在老祖宗麵前這般的混不吝,於大為沒少挨於老蔫打罵,不過也許是這孩子太軸了,又或者性子不好扳過來,最終隻能化作無奈的歎息,愛咋咋地吧。


    反正於大為也算是老祖宗的血脈之親,絕不會因為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兒,真的去害自己的後輩小曾孫子,最多就是夢裏教訓教訓這個混賬玩兒。


    可事實上,好像於大為在屯子裏生活從來不做噩夢,甚至體格子比同輩人都要壯士,健健康康的長到了23歲。


    “大為,回家。”於老蔫跪在爹媽的墓碑前,又交代了一些話,這才起身收拾收拾心情,朝於大為喊話。


    “好嘞!”於大為聞言便要親身,臨走時還不忘給老祖宗遞悄悄話,“那個啥,老祖宗,最近我需要個輪挖,知道是啥不?不知道也沒關係,反正求您保佑,一定讓我遇到一個便宜的輪挖,您曾曾曾孫子我現在可是,真真真真沒錢啦。”


    “老祖宗,就咱倆這麽多年的關係,這事就交給您老了哈,我爹喊我了,先走了。”於大為揮揮手,“有空再來看您。”


    於老蔫見於大為又那麽吊兒郎當的跟老祖宗湊近乎,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強忍著揍人的衝動,皮笑肉不笑:“咋地,跟老祖宗聊完啦?”


    於大為一臉尷尬點點頭:“老祖宗很久沒聽我跟他聊天了,我陪他排解一下寂寞。”


    “老祖宗旁邊有大奶奶,二奶奶,三奶奶,四奶奶……一直到六奶奶呢,用得著你陪?”於老蔫將白玉觀音放到包裹中,重新背好。


    於大為勉強擠出個笑容,老爺子今天肯定是心情好,按照這語氣,估計換作小時候,肯定要被打出屎來。


    “咳咳,爸,其實吧,有些事情男人跟男人之間才好交流。”於大為勉強接過話頭,卻發現老爺子麵色鐵青,急忙雙手抓住老爺子的胳膊哄著對方:“爸爸爸,時候不早了,回家吧。我們家雞鴨鵝還沒喂食的,一會我得帶小凡回家了。”


    “哼!這也就是在老於家的祖地,敢讓你這麽嘚瑟,你去別人家地盤試試?”於老蔫白了大兒子一眼。


    他有點後悔,剛才在爹媽麵前,吹他們的大孫子是不是有點吹得太狠了,這小子有些方麵他是真的看不慣。


    一板一眼做事情的時候太少了。


    可他又一想,如果於大為所有的特點全都跟自己一樣,不就活成了另一個自己了麽。


    大兒子已經用事實向他證明了,他能扛得住事兒,也能撐得起家。


    這就夠了。


    想想,於老蔫也就沒再生氣了,反而心情很好,見到路上一個屯子的人,還會主動打聲招呼。


    於大為跟在父親身後回到家,聊了會天,然後便帶著媳婦和孩子回前院自己家了。


    臨走之前,張雲芹拿出來三千塊錢給了他們夫妻二人,用於老蔫的話說,這白玉觀音是老於家的,就不能光讓你們兩個孩子出錢。


    於老蔫如今手頭上也不寬裕,三千塊錢算是能拿出來最多的了。


    最後於老蔫特意跟於大為提了一嘴:“那白玉觀音是你買回來的就是你的,如今算是寄放在我這兒,等哪天我死了,白玉觀音你拿走,沒有其他孩子的份。這件事,等回頭過年家裏孩子全回來了,我會交代的。”


    於大為想了想也沒有拒絕。


    老爺子平生最好公平,尤其是對待幾個子女,哪怕心中有偏愛的,可行為上都是公平分配。


    如今這白玉觀音本就是於大為花大力氣,甚至於掏空家底贖回來的,未來還讓大兒子拿走,合情合理,他相信沒人會反對的。


    如此,白玉觀音的事情也便告一段落了。


    於大為回到家,急忙將爛土豆,草葉子,苞米糠放鍋裏,一頓瞎咕嘟。


    他讓韓靜凡在炕上帶孩子玩,自己把院子裏這些個家禽喂一喂,不論是雞鴨鵝狗豬,吃的都是一樣的東西。


    平日裏做飯的大鐵鍋,弄了整整一鍋,然後雞架鴨架各放一個槽子裏,大鵝跟鴨子如今是室友,同在一個鴨架,平日裏也是一起吃喝。


    然後是豬圈,豬圈的位置在院子東牆下麵,是當初修繕房子的時候,韓靜凡堅持要弄的,說家裏麵要養兩個小豬羔子,等養到過年,一家人就能吃上自己家養的豬肉了。


    於大為當然同意了,舉雙手雙腳讚同!


    不為別的,隻因為韓靜凡自帶養什麽都壯實的天賦。


    上輩子家裏窮,就養了一頭豬,結果年冬的時候,長到了三百來斤!比屯子別人家婦女養的豬足足多了百十來斤!


    問題是,也沒給豬吃啥好吃的,隔三差五地還得餓兩頓。


    於大為一邊給兩隻豬羔子倒食,一邊仔細觀察,他很懷疑其中有一隻豬羔子就是上輩子弄回來的那個。


    除此之外,還有家裏的小雞崽子,其中一隻公雞長大以後,羽毛在陽光下五顏六色,整隻雞氣宇軒昂,給它一對翅膀,它竟然能飛出外牆。


    天天去隔壁老王家跟其他大公雞幹架,不把別的大公雞叨的渾身是血誓不罷休!周圍鄰居家還有自己家的老母雞,全都是這隻大公雞的,別的公雞碰一下母雞都不行,非死即傷。


    上輩子好幾次,於大為想把這隻帶毛的畜生給剁了,太能惹事了。


    這家夥也是好死不死的,在小沐雨去房東拉粑粑的時候,叨人家的小雞。


    小沐雨哭著喊“爸爸”,於大為生氣,直接拿菜刀,將這隻大公雞按在凳子上給剁了。


    於大為站在原地,似乎想起了那隻大公雞,扭頭看向雞架裏麵其中一隻長勢最快,羽翼快要豐滿的小雞仔兒:“你最好老實點,這輩子要是再敢叨我兒子的小雞,我照剁不誤!”


    倒完了豬食,剩下的都給幾隻狗子了。


    “唉,這麽一大群雞鴨鵝狗豬,照這個吃法,根本撐不住幾天,抽空我得去地裏整點野菜。”於大為靠在狗窩旁邊,看著五條狗低頭幹飯,心思百轉。


    六月份左右,樹林子,地裏,到處都是野菜,於家屯這邊的人常采的野菜叫“婆婆丁”,這種人是可以吃的,至於大鵝,鴨子之類的,地上長得那些一般的野菜都能吃。


    於大為不在的期間,韓靜凡會帶著二燕去放鵝,連帶著後院媽家的幾隻鵝子和鴨子,一起放到野地裏。


    “抽空吧,這兩頭豬真是太能吃了。”於大為無奈歎息,回到外屋地,又把桶裏麵的泔水,倒在了豬圈的豬槽子裏。


    家裏麵的泔水不論雞鴨鵝狗,都消化不了,也為這兩頭豬羔子了,也不知道當時韓靜凡是怎麽看上這兩頭豬的,真是能吃能睡。


    剩下的時間,於大為收拾了一下園子。


    六月份園子的草比菜長得還快,於大為從倉庫拿起鋤頭開始除草,偶爾身後能聽見韓靜凡逗弄孩子的聲音,甚至還帶上他一塊。


    “看看爸爸在幹什麽?爸爸拿的是什麽?是鋤頭。”韓靜凡攥著小沐雨的手,靠在窗邊,朝於大為揮揮手。


    於大為回頭露出憨憨的笑容,繼續低頭幹活,一直到靠近西院的牆底下,望著院子裏這片芥菜發愁,除了芥菜之外,還有薑不辣秧。


    這兩種菜都不是於大為家種的,是上一個房主弄的,看樣子都是有些年頭的了。


    芥菜長出來的叫芥菜疙瘩,薑不辣秧長出來的自然是薑不辣。


    這兩樣東西秋收的時候,可以從土裏翻出來,用來醃鹹菜吃。屯子裏幾乎每家每戶冬天飯桌子上,都少不了一盤用醬油辣椒拌的芥菜疙瘩鹹菜。


    於大為他們家自然也是,隻不過眼前的芥菜和薑不辣秧實在是太多了,足足占了兩根半的壟,這根本吃不過來。


    思來想去還是問問媳婦兒的意見吧,種地,養雞養鴨,於大為完全比不過韓靜凡,對方在這方麵猶如開掛了一般,所以但凡跟地相關的事情,於大為都不想操心了,直接問對方就好。


    最後全家舉手表決,留下這兩壟半的鹹菜地,韓靜凡的想法就是,多醃點鹹菜一年四季都能吃。


    就算是種的多了,回頭把多餘的芥菜疙瘩和薑不辣蒸熟了給豬,豬也能吃。


    很好,於大為終於明白,院子裏那兩頭豬在家裏的定位了,妥妥的萬能垃圾桶。


    也難怪那兩頭豬比其他所有家畜長得迅猛,這天天給它倆開小灶,想不壯都難。


    忙活了一小下午的於大為,開始準備做晚飯,炒一個小青菜,還有點剩飯一熱,再切點芥菜疙瘩鹹菜。


    鹹菜從小壇子裏拿出來,切成絲,放點醬油,蔥,蒜,再放點醋和辣椒油,還有味精,就可以吃了。


    味道嘎嘎香。


    於大為坐在炕頭桌子上扒飯吃鹹菜,果然聽媳婦的是對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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