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臉色都沉了下來,不約而同朝外看去。


    謝臨淵已經穿戴整齊,麵色如常,手臂上搭著件淺藍色披風,大步向殿中走來。


    他眼裏像是沒有夏侯璟一般,徑直來到宋晚寧麵前,一把將她從座椅上拉起來,解開她身上的披風,隨意丟在椅背上。


    再將帶來的披風披在她背後,又把領口係緊。


    隻不過不會係蝴蝶結,隨手打了個醜陋的死結。


    做完一切後,毫不避諱地當著夏侯璟和幾個下人的麵,低頭輕吻了一下宋晚寧的唇,自然地拉住她的一隻手,問道:“手怎麽這麽涼?”


    夏侯璟的臉色瞬間黑的像鍋底。


    “你怎麽來了?”宋晚寧暗暗用勁,卻掙不脫他的桎梏。


    謝臨淵抬起空閑的那隻手,一下又一下撫摸起她的臉,聲音低沉且誘惑,像在同她說私房話:“這麽冷的天你穿這麽單薄出門,我放心不下,問了許多人才找到這裏。都怪我不好,嚇到你了,我來接你回家。”


    她覺得他現在陌生得可怕。


    夏侯璟冷哼一聲,眸色深沉,有錯雜的情緒翻湧:“齊王殿下還真是好演技,人前裝情深,人後翻臉不認人。”


    謝臨淵抬起頭,緩緩將目光轉移到他臉上,笑裏藏刀:“哦?這不是夏侯公子嗎?我常聽寧兒提起你,說把你當弟弟,沒想到你這個弟弟當得還挺盡職盡責的。”


    他對夏侯璟的斥責避而不談,反而強調了弟弟這個身份,暗示他不要動別的念頭。


    兩個男人身高相差無幾,對峙起來誰也不肯讓誰,雖不說話,眼神交匯間卻暗流湧動。


    宋晚寧夾在中間格外尷尬。


    “不是要回去嗎?走吧。”她推了一下謝臨淵,打斷了兩人的明爭暗鬥。


    “好。”


    謝臨淵這次倒是格外聽話,摟著她的腰就要往外走。


    “謝臨淵,你不配!”夏侯璟忍不住大喊道。


    謝臨淵也不惱,停下腳步扭頭向後瞥了一眼,嘲諷道:“難道你配?”


    在宋晚寧看不見的角度,他毫不掩飾眼底的殺意,看夏侯璟像看手下的獵物。


    完全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戲謔。


    夏侯璟感受到了他的威脅,死死咬緊了後槽牙,沒再說話。


    宋晚寧覺得有些不對勁,用手肘戳了一下謝臨淵,不耐煩道:“走啊!”


    他這才繼續帶著她往外走。


    本來一路無言,走到無人處,謝臨淵突然開口:“對不起。”


    他說這三個字似乎越來越熟練了。


    這次大約是為了差點強迫了她而道歉吧。


    宋晚寧隻看著腳下的路,並不理他。


    他卻沒提剛才的事,隻是平靜向她訴說著這一個月發生了什麽:“我出征前便猜到,這次北疆戰事有陷阱,因此格外留心,派了好些探子提前出發,在必經之路埋伏。果然發現了糧草軍隊被劫一事,我便將計就計,任他們劫走糧草,又派人回京報信。”


    “探子一路尾隨,發現了那群人的據點,我帶兵將他們一網打盡。不但拿回了糧草,還得知了一個消息。”


    他語氣淡淡的,像是一個普通的丈夫在和妻子匯報日常。


    可說出來的事情卻驚心動魄:“京中有人在城外私自屯兵,那些人並非草寇,和那次綁你的人一樣,是訓練有素的兵士。”


    宋晚寧驚得幾乎忘了呼吸,腳步也不太穩當,還好有謝臨淵攙扶。


    他繼續說道:“我們隻剿滅了一千餘人,想來應該不止這些,剩下的還需慢慢查探。”


    她緩了緩,顫聲問道:“如今饑荒年間,處處民不聊生,誰會有這麽多錢養這麽多私兵?想做什麽?謀反嗎?”


    話一出口她立刻慌亂起來,轉頭看向周圍,還好沒有別人。


    謝臨淵眼神晦暗不明:“除了積年的貪腐,你還記得上次南疆使者帶來的那個媚藥嗎?”


    “嗯。”


    宋晚寧並不想回憶起關於那個藥的細節,甚至聽他提起後突然抗拒和他接觸。


    他當然發現了她的不適,歎了口氣道:“對不起,那件事我以後再和你解釋......我隻是想說,那藥雖明麵上禁止流通,私下裏卻有人在買賣,獲利巨大。”


    “走私秘藥?”她張著嘴,竟不知該說什麽。


    看著繁花似錦的盛世,撕開那層美麗的假麵,內裏竟如此汙濁不堪。


    知道得越多,她心越寒。


    一個可怕的想法在她腦海裏漸漸成型——會不會當年父親和兄長戰死也有隱情?


    她感覺自己雙腿像灌了鉛,怎麽也邁不動了。


    謝臨淵將她打橫抱起,一步步往外走。


    她一側耳朵貼著他的胸膛,隔了好幾層衣服依然能聽出心跳聲平穩有力,讓她還有一絲真實的、活著的感覺。


    “我本來以為,我離你遠點可以讓你遠離這些紛擾。可這次我才發現,若我不護著你,這世上已沒有人會護著你了。”


    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動胸腔微微震動,敲打在她的耳膜上。


    “我錯了,大錯特錯。”


    宋晚寧知道,他說的是她被罰跪的事情。


    是他的漠視和冷淡讓她被肆無忌憚欺辱。


    一股莫名的酸澀湧上鼻腔,刺激著她幾乎要流出眼淚。


    “所以你什麽意思?又改主意不肯放我走了?”她強忍著委屈,悶聲問道。


    謝臨淵停下了腳步,低頭看向她蒙了層水汽的雙眼,心像被人剜去了一塊,疼痛又空虛。


    他逃避了這個問題,轉移目光,繼續走著。


    “你走之後,我想了一會兒。”眼看著即將走出宮門,謝臨淵突然說道,“我知道太醫院長著太子的嘴,陸景之又隻聽你的話,我本想從外麵再找個郎中來替你把脈。”


    宋晚寧愕然,猛地看向他,眼神裏寫滿了慌亂。


    可他話鋒一轉,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可是,我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為什麽?”她不解,小聲問道。


    “因為我說過,我會無條件相信你,你說你沒有身孕,那便沒有吧。”


    王府的馬車早已在宮門外等候,謝臨淵將她輕輕抱上車。


    宋晚寧本想像往常一樣坐在側邊的座位上,卻被他伸手拉入懷裏,直接坐到了他的腿上。


    馬車緩緩開動,他把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隨著馬車顛簸微微抖動。


    宋晚寧鼻尖充斥著他身上龍涎香的味道,有些頭暈目眩。


    “我身邊幾乎沒有可信之人,別人說一句話我要想好幾層意思。可是寧兒,從今以後,我隻信你。”


    耳畔,他輕聲在問:“你不會騙我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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