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寺丞沙延坤向仁孝帝作揖行禮後,顫顫巍巍站起身來,退出了祈年殿。


    走在離宮的甬道裏,沙大人擦著滿腦門兒上的冷汗,兩腿還是有些打晃發軟,腳下也跟著步伐虛浮,踉踉蹌蹌往前走著。


    想到自己幸運的逃過了一劫,心中嘔心的瘀滯之氣,總算能緩緩的舒展開來。心下也是感慨萬千。


    “這次,算我沙延坤命大!”


    “逃過了這一劫!”


    “否則!”


    一想到雍親王府,沙延坤惱火埋怨的皺起了眉頭。


    “真是的!”


    “這倒黴催的差事!”


    對於仁孝帝沒有怪他辦事不力,沙大人那真是覺得自己無比的慶幸。


    “看來我沙延坤還是有些福運的!”


    就這雍親王府有免死金牌這破事,不管今日這份倒黴差事落到誰腦袋上,你就算是想破腦袋,你也絕想不到,雍親王府還有這後手。


    這明明都已經是板上釘釘的差事了,最後愣是還給你反轉過來了!


    嘖嘖嘖!


    唉!


    當沙大人看著雍老親王長孫李安庭拿出免死金牌時,他直接心驚的目瞪口呆了,然後一臉懵逼樣的走出了雍親王府。坐在回宮複命的馬車裏,一臉茫然無措的沙大人,心裏就想著,要不幹脆直接翻白眼兒,來個兩眼一抹黑,自己在兩腿一蹬,比族人先走一步,先死過去那邊。


    這雍親王府倒是有保命的東西了。


    可有誰替他這個辦差的想過!


    他這份破差事領的!


    辦好了那本就是你的職責所在,還是費力不討好的那種。


    要是辦不好那可就是罪過,這口皇糧你可算是吃到頭了!


    反正甭管什麽原因,隻要是沒達到陛下心底裏想要看到的結果,那就得算是你自己辦事不利。天大的罪過!


    都是因為你的錯!


    才使得這陛下這怒氣沒地撒。


    那這個撒氣筒,就一定得是你自己頂上了!


    想到這,沙大人深深歎了口氣。


    還好陛下是個明理的。


    否則,橫豎今日這個死字,自己是無論如何也逃不掉的!


    祈年殿


    偏殿書房


    仁孝帝將李安華與宴百久帶回自己偏殿的書房裏。


    承恩公沒有離開,也跟著坐在一旁喝著葫蘆公公上的茶水。


    宴百久有些好奇,這承恩公不忙著去收斂劉太後的遺物了?


    好奇歸好奇,可接下來的沉默,使得宴百久有些壓抑的透不過氣來。


    對於雍親王世子李英傑被免去罪責,大家都無可奈何的沉默著。


    尤其是在座的幾人,無論是誰也不想看到這樣的結果。


    實在是沒辦法了!


    盡管雍親王世子李英傑,他都膽肥的,都敢公然明目張膽的把手伸向仁孝帝的根基上來。


    可你呢!也隻能無奈的選擇了接受。


    也就隻能睜一眼閉一眼的,忍氣吞聲的“咽不下”這口惡氣!


    如今事情到了這副田地,也就隻能遺憾的暫時選擇就此作罷了!


    誰讓現在人家手裏,有著那“不靠譜”的高宗陛下,所賜予的免死金牌呢!


    仁孝帝坐在椅子上,心裏窩火的生著悶氣。


    等他心境舒緩了一些後,向宴百久詢問,剛才想問,還沒有來的及要問的事。


    “歲丫頭!昨日你怎會突然去了長壽宮?”


    宴百久一聽仁孝帝提起這事來,她這一肚子的怒火,就連這會兒,就算是劉太後與雍老親王都死了,她的氣也還是沒有全消呢!


    宴百久譏笑著撇了一下嘴角,一臉嘲諷。


    “父皇!還不是太後娘娘看兒媳在家裏安生的吃著飯。她就不高興了!”


    “非得給兒媳的粥裏再加把毒藥!”


    “起因是,昨日齊繡竹來找兒媳以死明誌,說自己寧死都不會聽從太後娘娘的安排,來給隻剩下一口氣的阿霄下毒。”


    “兒媳一聽,當時脾氣就上來,直接就炸了!”


    “後來又聽阿璃告知,得知了太後娘娘身邊,一直有一個叫娥奴的宮人,她這些年來,一直再給太後娘娘出餿主意。”


    “而這個娥奴,卻是當年雍老親王親自給送進宮裏來的。”


    “兒媳就覺得,這太後娘娘在孫氏一族造反之時,之所以突然囂張跋扈起來,背後靠的決不是承恩公一脈,而是這雍老親王。”


    “想到這,兒媳就覺得要是不做些什麽,這氣可是沒地方撒!”


    “我是不能弄死太後娘娘,那我還不能來給她添添堵啊!”


    “於是兒媳秉持著自己小孩子心性,當機立斷決定馬上進宮,好為他們之間的同盟,添磚加瓦、搗搗亂!”


    “於是兒媳就進宮來了。”


    “今日那雍親王世子李英傑來抓我,我還合計著,許是因我挑撥,雍老親王和太後娘娘沒談妥,關係造崩了,這就把仇算在我身上了?”


    “可當他不要臉的說出太後娘娘薨了,並且是我下毒害死的。我看他那小人得誌的嘴臉樣,就知道這是準備整我呀!”


    李安華麵色陰沉,冷著一張臉。


    嘴角上揚用在平靜不過的語氣說道:“看來本王,是得好好給雍親王府送份大禮,以示感謝他李英傑將本王提前喚醒!”


    宴百久知道每當李安華怒氣飆高到一定程度時,語氣就會回歸平淡的說著某件事。這是李安華表示動怒的習慣。


    接著宴百久又講述起,昨日在長壽宮裏發生的事。


    昨日宴百久入宮後,就直奔長壽宮。


    長壽宮


    劉太後在聽人來報說是宴百久來求見,她不耐煩的表示不見。


    可臨時又改變了主意。


    劉太後心想著,這沒用的廢物齊繡竹,看來是沒有將事情辦妥。


    既然這樣,她得好好看看,這宴百久進宮是出於什麽目的?


    宴百久進殿後,朝著劉太後行禮。


    劉太後譏笑的嘴角上揚,眸光微閃,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宴百久,也沒叫宴百久起身。


    直接諷刺的開了口:“這稀客呀!”


    跪在地上的宴百久,並沒有在意劉太後故意的刁難,隻是麵帶微笑回道:“皇祖母您說笑了,孫媳婦自知行為有失,這不是怕給您添堵嗎,故而才不敢勤來的。”


    劉太後見宴百久嘴上還不讓分,剛要發怒,就聽宴百久又說道。


    “皇祖母!孫媳婦今日是來對您表忠心的!”


    劉太後翻了個白眼兒,按耐住煩心,想聽聽這死丫頭能整出什麽幺蛾子來。


    宴百久:“孫媳婦今日特來向皇祖母保證,就算以後宸王殿下醒來,我們也絕不會要這皇位繼承權。”


    “之後的翊王殿下,身份上一直存疑。那是想繼承都繼承不了。”


    “就連皇祖母您一直看好的安王殿下!那就更不好說了!”


    “當年孫氏一族造反,那些個老臣們,或多或少都會在安王殿下母族造反過錯上大做文章。”


    “而如今,這安王殿下位置還沒摸著邊呢!”


    “竟然不聽從皇祖母用心良苦的安排,非得娶那齊繡竹。”


    “這不就是明目張膽的起了反叛之心嗎?”


    “所以安王殿下也不是最好的人選。”


    “畢竟嘛!誰也不想要一個捂在手裏隨時不安定的因素!”


    劉太後聽見齊繡竹的名字,冷哼了一聲,翻了個白眼兒。


    她是真看不上唯唯諾諾、小家子氣的齊繡竹,也不知安王究竟看上她哪了?


    宴百久見劉太後除了眼裏露出的蔑視之意外,並沒有打斷她,於是便開口接著說道。


    “阿鷹呢!今年有九歲了,雖說是母後所出的嫡皇子,可一直以來,他都是以廢太子馬首是瞻,也不合適。”


    “六皇子年歲尚小,皇祖母若是重新勞神費力的在培養一位,這將來聽話還好,要是再來一位如安王殿下一般,屬實沒有必要。”


    宴百久說完目光炯炯的看著上位的劉太後。


    劉太後聽見宴百久娓娓道來的分析,心下也是思考起來。


    這死丫頭說的沒錯,照這樣分析下來,那幫老東西們,一定會在安王身上做文章。這安王的確不能再作為合適的人選備用了。


    其他的皇子年紀尚小,在勞神費力的栽培一番,到最後也不見得能聽從她的擺弄。


    想到這劉太後又把目光投回到宴百久身上。


    宴百久見劉太後又把目光重新匯聚到她身上。


    便知曉她的話令劉太後起了疑惑之心。


    立馬裝起可憐兮兮的樣子。


    “皇祖母!孫媳婦這次來,是特地向您來賠不是的。”


    “孫媳婦以前不能體會您的苦衷,著實是孫媳婦的不是!”


    “孫媳婦想著以後還得仰仗您的鼻息下生活,今日特來表忠心,為您排憂解難獻上一計。”


    劉太後見宴百久如此低聲下氣,伏低做小的模樣,自豪無比抬起了她高傲的下巴,嘴角泛起譏笑。


    你宴百久不是能耐嗎!


    而如今呢?


    還不是不得不投靠到哀家的眼皮子底下討生活嗎!


    劉太後懶洋洋的開口問道:“說吧,什麽計謀?”


    宴百久揚起笑臉回道:“舍棄安王,重用雍老親王的二孫子李安逸為太子人選。”


    “到時候,什麽都還是皇祖母您說得算。”


    劉太後不解的看向宴百久,心想為何是雍老親王的二孫子李安逸那個廢物。


    宴百久為劉太後解惑:“皇祖母!這李安逸雖說是個傻子,可傻子也有傻子的好處。”


    “李安逸生性狂妄自大,又沒什麽腦子,作為一個被人操控的傀儡在合適不過。”


    “再說一個傀儡而已,您要是還想位居幕後指點江山,若是這個人選太過有想法的話,那將來就不太好掌控了!”


    “安王殿下就是個擺在眼前的例子!”


    劉太後聽後,覺得宴百久說的很有道理。


    隨後,又想到雍老親王那個老東西,恐怕不會輕易受她擺布。煩心不已的問宴百久。


    “這雍老親王恐怕會有自己的想法,他為人比較看重他的長孫李安庭。此事怕是不會順利!”


    宴百久嚴肅道:“皇祖母!您要知道,這腦子好使的李安庭可不好掌控。”


    “所以千萬不能讓李安庭上位,否則您可就是為他雍親王府做了嫁衣。白白忙活一場,什麽都沒有得到!”


    嚴肅的語氣陳述後,又恢複了笑容:“皇祖母!您也莫要擔心。”


    “孫媳婦不是說了要來給您獻計來嗎?”


    接著宴百久又揚起下巴高傲的說道:“若是這雍老親王,非得讓他的長孫李安庭來做這儲君人選。”


    “那麽皇祖母,您隻要堅絕不鬆口,並表示絕不答應。”


    “並有意無意的透露點口風,說是父皇那裏也不會同意。”


    “這樣雍老親王就算再有想法,也會選擇歇歇了!”


    “不用多時,他們就會想明白,管他哪個孫子上位,不都是他們雍親王府的人嗎?”


    “隻要,他們雍親王府還有登上高位的野心。”


    “就這千載難逢、且不費吹灰之力的機會,他們雍親王府絕對不會錯過。”


    “至於李安逸那邊,找人給他透露一下,告訴他,皇祖母準備立他為儲君人選。到時候,不用雍親王府,他自己就得蹦出來爭取。”


    劉太後聽明白後,看著宴百久的眼神都變化了不少。


    “這個死丫頭,可是比以往到是順眼多了!”


    最後,劉太後佯裝不耐煩的催促宴百久,可以走了。


    宴百久見目的達成,也不過多停留。行禮後,退出了長壽宮。


    劉太後看著宴百久漸漸走遠的身影,嘴角揚起笑意。心情非常愉悅。


    “看來這死丫頭是腦子開竅了,知道與哀家鬥不會有什麽好!”


    “挺不住了,自己巴巴跑來舉薦!”


    “行啊!這不聽話的安王也是該換掉了。”


    “就照著這丫頭的意思來吧!”


    “來人!”


    書裏公公瞬間出現,對著劉太後行禮。


    劉太後小聲吩咐:“讓雍老親王入夜後,從密道入宮。”


    書裏公公行禮後,便退出去辦事了。


    宴百久講完後,看著仁孝帝。


    “父皇!這之後兒媳便回宸王府了。”


    仁孝帝看著宴百久有些好笑的問道:“你怎會知曉,這劉太後一定就會照著你的設想去辦事?”


    宴百久撇了撇嘴諷刺道:“別怨我瞧不起太後娘娘,這太後娘娘根本就沒長什麽腦子!


    “有時真不想不明白,這太後娘娘一天到晚的自信勁兒,到底是從哪塊兒冒出來的!”


    坐在一旁的承恩公也同意的點著頭。


    對於他這個姐姐,承恩公也是無語的很!


    不僅是“沒腦子”,那簡直就是得用“有坑”來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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