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尖拚命的朝前揮舞,腳卻被定在原地。


    秋水弋雙手緊緊攔住他的腰,“別去…”


    香紗樹還沒有徹底開花,提前的爭鋒毫無意義,何況對方人數多,其中幾個人秋水弋交過手,並不好對付。


    雲梁眼中燃燒著憤怒,一圈一圈湧出來的淚水,都澆不滅深深的恨意。


    這幫該死的人。


    因為秋水弋,他可以理解為了生存的廝殺。


    可是這和無辜的藍月族有什麽關係?


    他們深居簡出,甚至因為疾病隻能生活在陰暗之地,他們隻是想守護帶來希望的香紗樹有什麽錯?


    雲梁的力氣很大,秋水弋僅靠兩隻手攔不住他,他緊緊抱住雲梁,靠著全身的力量在阻攔他,連額頭都在用力,狠狠地抵著雲梁堅硬的胸膛。


    “別去…”


    雲梁漸漸平息了下來,恨意並沒有消褪一點,隻是…他暫時想起來,他是個大夫。


    眼中的淚水模糊了視線,雲梁用手背抹了把臉,連忙拿起藥和紗布。麵對一地的傷亡,他有一刻的茫然無措。


    可很快他就恢複了鎮定,半跪在地上挨個查看。為了節省時間,他幾乎是膝行,單薄的布料被磨破,皮肉在泥地上摩擦他也渾然不覺。


    可惜,回應他的隻有一個個毫無跳動的脈搏。


    秋水弋也在遍地屍體中翻找著,鞋麵和衣服下擺都染上了血跡。


    因為和雲梁在一起,他特意穿了好看的衣服,現在白色的下擺上血液慢慢變成暗黑,顯得更為觸目驚心。


    果然,還是黑色更適合他。


    血泊裏他摸著一個個冰涼的脖頸,盼望著能感覺到微微的跳動。


    脖子是很脆弱的地方,他以往碰到別人的脖子,都是動了殺心的時刻。長劍繞頸是他最喜歡的殺人手法,死的快沒什麽痛苦,也不會發出死前的尖叫。


    這讓他可以減少很多負罪感。


    沒錯,他殺了很多人,但他依然會為了平凡生活卻無辜死去的人感到悲憫。


    雲梁的腳步陡然變快,撲到一人身前,秋水弋眼神一亮,緊張起來,“活著嗎?”


    他跑了過來,卻又生生頓住了,那人的左臂齊根斷掉,肚子上還中了兩刀,沒救的。


    雲梁給他喂了一顆還陽丹,簡單卻徒勞的包紮了傷口。


    那人艱難的扯出一個微笑,“謝謝大夫。”


    雲梁勉強的笑了,連忙轉過身去,眼淚啪嗒落在了地上。


    地上的人已經被翻找了一遍。


    到處都是血。


    平靜穩固的地麵,突然晃動起來,像是洶湧的海麵泛著紅色的浪花,秋水弋有些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他用指甲狠狠扣著手心,才緩緩恢複過來。


    秋水弋對著雲梁奔忙的背影,發出幹澀的聲音,“沒有了,我們走吧。”


    雲梁道:“還有一個,我聽到喘息聲了…”


    秋水弋看著一線天光徹底變成黑暗,隻有地上僅剩的幾根蠟燭還在燃燒,他茫然的問:“還會有救嗎?”


    如果有救,怎麽會連求救都喊不出來。


    雲梁苦澀的笑笑,“可能沒救了,但很多時候,人死之前還要掙紮很久。”


    他深深的直起身歎了口氣,又繼續找下去,“夜深了,身上有傷的人會更痛。”


    秋水弋依然看著上方空洞的縫隙,“那不如直接殺了,天怪冷的。”


    雲梁啞著嗓子,“…也好”。


    秋水弋笑了,笑的有些慘淡。


    雲梁最後還是沒有找到那個人。


    可能這段時間,他就已經沒氣了。


    雲梁扯下香紗樹上纏繞的紅布,扔到蠟燭上,瞬間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光照亮了兩個人,卻暖不了他們的心。


    雲梁隻在祖輩的口中和寥寥幾筆的記載中了解過滅族,這一刻,卻有了直觀的感受。


    他作為外人已經感到如此痛心,親身經曆都人該是何等難受?


    “原來,真的會有好好的家族,因為一朵花就滅族了…”


    “荒唐從未停止…”


    他的尾調帶著無盡的荒涼,像風沙掠過蠻荒,帶來滿目蒼夷的寂靜。


    真的很靜。


    待燃燒結束,光亮驟然變暗,很快僅剩的幾個蠟燭也燃盡了。


    黑暗逐步到來,卻沒有徹底淹沒這裏。


    遠處的房屋亮著燈,可惜,等來的卻不是主人。


    那些劊子手們也累的早早休息了,休息在這些死去的藍月族族人的房間裏,想去哪間就去哪間。灶上的飯菜,壺裏的熱茶,都可以隨意享用。


    慢慢的,這些屋子裏傳出鼾聲和偶爾的咳嗽。


    雲梁幹巴的笑了兩聲,繼續在屍體中翻看著,一遍又一遍。


    這漫長的時間裏,好像香紗樹的葉子瞬間就從綠色變成了紅色,紅的鮮豔如血。


    隨後,毫無預兆的,葉子開始落了。


    秋水弋伸手接過一片落葉,含在唇上。


    這葉子有種腥甜味,莫名的像血一般。


    雲梁也停了下來,葉子落在他的發上,肩上。


    他們隔著血紅的樹葉,遙遙相望著。


    這一刻,他們眼中有著同樣的東西。


    同樣的痛。


    背後有燈火,他們不約而同的背著光走去。


    走了幾步,秋水弋突然停了下來,緩緩將頭轉向一邊,那裏有一堆稻草。


    雲梁快步走過去,掀開稻草。


    下麵掩蓋著一個中年女子,她趴在地上,手臂展開著,人早已斷氣。


    雲梁挪開她的手,下麵是幾個血字:“動我族神樹者,天誅地滅。”


    女子的手被拉開,身下露出一截和她身上截然不同的布料,雲梁將女子翻了身,下麵竟然藏著一個嬰兒。


    雲梁連忙跪在地上,把他抱了起來。


    嬰兒受到了驚動,即將發出哭鬧,雲梁輕輕捂住他的嘴,抱著他熱淚盈眶。


    雲梁抬膝起身,“阿秋,我們走。”


    秋水弋連忙跟上,“能抱著他去哪?”


    雲梁沒說話,隻是小心翼翼的抱著孩子往前走去,走的是來時的路,遇到了之前死去的人,回到了他們最初去的地方。


    雲梁抱著孩子不方便,秋水弋在他懷裏找出火折子點亮,他不由問道:“你在找什麽?”


    雲梁的聲音有些焦急,“找東西,但我希望是人。”


    之前那個男人受了重傷,他自己已經知道活不成了,卻要往這個方向跑。雲梁斷定,這裏一定有他牽掛的東西。


    果然,麵前看到幾間相連的茅草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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