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用完了飯,天色已轉暗,江琉早早地沐浴更衣,洗去一路浮塵,而後點燃了桌案上的油燈。


    周遭靜悄悄的,偶有更夫路過巡夜。


    要做的事還有很多,需要一一排個計劃。


    逸羽樓現有的庫存裏木製首飾最多,大約有個一百多支,集中在簪、釵、櫛,按式樣分大致能分為十一種,前期在定作首飾製品的時候,應是多以十為倍數,諸如一種式樣十支。


    在大梁,除禮製中規定的飾品外,女子所戴的新鮮飾物層出不窮,金碧珠翠,笄櫛步搖,無不具美。


    但官家女子和平民女子所用飾品仍是有所區分。譬如金銀,官員之女可以按照品級用上純金製成的花釵,而平民之女卻隻能用金銀作塗飾裝點,用上純銀花釵的都是極少數。


    而玉飾則更少了,大梁女子並無佩戴玉佩的習慣,腰間係玉佩的多為男子,且隨著地位越高玉佩會更加貴重。也因此,常見的玉石首飾通常是作為頭飾、項飾等的點綴,以及玉鐲之類的用物。


    綜合禮法、價格、款式等各種因素,在青石縣城中,百姓日常多用木製飾品,個別官老爺的妻女和一些家底殷實的商戶才能用上金銀玉的飾品。


    這也是為什麽丁光今日不願意放棄老主顧的原因。


    青石縣攏共就那麽幾家能用上玉飾的,這麽多年下來,丁光的製玉作坊早已與他們達成了穩定的客戶關係,若是為了逸羽樓破壞了長久的信任,才是得不償失。


    但是話又說回來,正是因為總共就那麽幾家,丁光的作坊雖然擁有穩定的收入,玉匠們不至於喝西北風,卻也很難再有所突破了。與逸羽樓的合作,也是他們的機會。


    明日江琉先約了袁木師傅,商議木製首飾的事情。


    逸羽樓尚有存量木簪一百十支,主要共做了四款式樣,分別是梅花、蘭花、竹節、鞠花,還有十支素簪。


    木釵有一百十支,都是雙簪式樣,有五十支鏤空做了蝴蝶式樣,五十支鏤空做成了唐草紋,另有十支素釵,僅做了簡單做了圓角釵首。


    木櫛有五十柄,疏者為梳,密者為篦,其中三十柄是木梳,二十柄是篦箕,櫛背上都已精細描繪了各種花型的寶相花紋。


    當朝有簪花的習慣,與花相關的紋樣最多也最流行。


    光憑記憶仍是有些難設計,江琉想了想,此事夜色已深,不好再去請錢管事一起,便自己輕手輕腳出了院子,手持燈燭摸到了逸羽樓前鋪陳列架旁,一種取了一樣,又悄悄地溜回了自己房間。


    她自以為做的隱秘,沒驚動任何人,殊不知耳聰目明功夫在身的錢不令早就聽到了細微的響動,遠遠跟在她身後。


    原以為是樓裏是進了什麽不長眼的小毛賊,沒想到湊近了才發現是江姑娘,眼見著她拿著東西回到自己的院子裏,屋裏的燈盞明明滅滅,在窗戶紙上映照出她伏案奮筆疾書的身影。


    錢不令遠遠看了一會兒,不由感歎江姑娘年紀輕輕,竟是如此孜孜矻矻,勤勉不懈,再看自己,便覺得有些汗顏。


    罷了罷了,自己到底是老了。


    屋裏,江琉不知道是第幾次將燈燭挑的再亮一些,湊近了燈光端詳紋飾,一邊寫寫畫畫,完全沉浸在了設計圖稿中。


    夜間涼風習習,吹得人頭腦清醒,江琉落筆越來越快,直到隱隱傳來更夫“平安無事”的敲梆聲,這才驚覺已是到了三更。


    圖紙完成的差不多了,江琉吹幹了紙墨,一並整理好收進木盒,隻待明日袁木前來。


    一夜好眠。


    次日巳時,江琉才剛剛用完朝食,便聽王允前來報信,說是人都來齊了,遂收拾好一晚上的成果,帶上從夜裏“偷”來的木飾,快步往書房去。


    書房裏,錢不令、袁木一家五口人都齊齊整整的坐在椅子上,出門前袁木便交代了,等會兒要懂禮數不可衝撞了人,因此連最小的袁寧亦是坐的規規矩矩。


    江琉推門進來,幾人紛紛起身:“江管事。”


    “嗯。”江琉快步坐下,直接進入正題:“今日請各位來,是想商議一下樓裏存量木飾的改造方法。”


    “改造?”袁木倒是完全沒想過,還能將製成的首飾改造。


    “沒錯,眼下咱們逸羽樓存貨還有許多,均滯銷幾個月了,若是不加以調整,這批首飾就成了廢品。”


    聽到這裏,錢不令亦是來了精神,樓裏的首飾擺在那兒許久,賣了幾個月都無人問津,他看都看熟了,沒想到短短幾日功夫,江姑娘就想出了法子。


    “江管事想要如何調整?”


    “正向與您請教。”說著,江琉將忙活了一夜的成果遞給袁木:“袁師傅請看,我初步的想法是將木簪改成雙麵簪,將木釵加以點綴,木櫛櫛背上花紋繁複,還未完全想好,您幫著一塊兒參謀參謀,若是實在不行,便先留著不動。”


    袁木沒有立刻答話,而是接過簪樣釵樣,對照著江琉的圖稿細細比對。


    每一種樣式配著一張圖稿,圖樣畫的十分仔細,連尺寸、深淺都詳細標注了。


    其餘人皆有些好奇,湊近了一塊兒瞧。


    “江管事,您是想在這些木簪的背麵都鏟上陰花?”錢不令一看之下,不由低聲驚呼。


    鏟陰花指陰刻,又稱沉雕、陰雕,是以刀代筆,在木料上刻出想要的花紋圖案。


    陰刻木雕袁木自然是會的,且圖紙上的紋樣也並不複雜,比起正麵的陽刻簡單許多,隻不過……若隻是雕琢圖案,邊上標記的尺寸又太深了些。


    袁木看了會兒,問道:“您可是想在背麵填補染料?”


    填上染料,塗上漆料,是袁木當下能想到的填充之法了,也是市麵上最常用的手法。


    “嗯,的確是想填補,不過不是染料,是用銀料。”


    銀料?袁木瞪大了眼睛,那麽大塊堅硬的東西,如何能填進這小小的窄縫之中?這、這他可不會啊……一時間心頭紛亂無比。


    錢不令頭一個反應過來:“您是想做銀飾木簪!”


    江琉笑著點點頭,沒錯,她要將這些木簪木釵都添上銀飾,借一借璿璣簪的東風,走一條與眾不同的路。


    如此,逸羽樓才能脫穎而出,打出自己的金字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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