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爹風輕雲淡地說出了這句話,盡顯“罩得住”的風采。


    反而是趙青禾很激動,幾次想開口說話,最後隻是一直用手指摩挲著酒杯。


    一時間,大家都在吃飯喝酒,竟然沒有人再說話。


    張大軍隻知道冬圍就是冬天打圍,具體怎麽回事,有啥講究,他就不清楚了。


    他又吃完了一個餃子,見還是沒人說話,就開口問了起來:


    “老趙叔,俺隻聽說過冬圍,還沒見識到過,這裏麵是不是有啥規矩,你幫忙給講講吧。”


    趙老爹還沒開口說話,趙青禾也趁機問了起來:


    “對啊,爹,這次老劉叔組織冬圍,有啥規矩啊。”


    本來,他聽說有冬圍,就非常激動,一心想著要參加,正不知道怎麽開口。


    趙老爹狀似隨意地擺擺手,說:


    “嘿呀,就是一場冬圍,能有啥,都還是老規矩。”


    所謂的“老規矩”,實際上一點也不老,差不多就是從六十年代開始,隨著人民公社一起出現的。


    人民公社時期,所有東西都是公有的,包括炮手們上山放炮,東西歸集體所有,然後給炮手們計算工分。


    但是,放炮和其他生產活動還不一樣,不是人多就收獲多,和炮手的經驗,放炮的裝備工具都有關係,所有就需要另外一種計算工分的方式。


    獵手們上山放炮,除了計算基礎的工分,還要根據收獲,額外計算工分,如果是幾個人合夥,那就根據炮手的能力、放炮的裝備和攻擊,對收獲的工分進行分配。


    然後這個“老規矩”就出現了。


    “現在,咱們這一帶的屯子,還都是使用的這種規矩,我大概給你講一下,這規矩就是算份。”


    趙青禾往張大軍身邊靠了靠,拉開架勢說了起來。


    “首先就是人,不管是不是炮手,隻要跟著上山,沒有半路跑下來,伸頭都要算一份。”


    他伸出了一個手指。


    “然後是槍,隻要家夥事能響,也都算上一份,後來又出了連發的家夥,比如你的五六半,要比老洋炮厲害,就要多算上一些算兩份。”


    五六半都算兩份了,趙青禾的八一步槍還要更好一些,最少都要算上兩份。


    “還有獵狗,有香頭的頭狗一條算一份,不是頭狗的普通獵狗,三條或四條算一份。”


    說著說著,五根手指頭已經全部放下了,一隻手握成了拳頭。


    這些一份一份的,零零總總加在一起,最後平均分一下,分到每個人的頭上。


    現在再進山冬圍,就沒有基礎工分了,就是按照“老規矩”平分。


    這種“老規矩”簡單直接,張大軍很容易就聽懂了,不迭地點著頭。


    趙青禾跟張大軍說完話,又把身子坐正,看著趙老爹,說:


    “爹,既然是老規矩,老劉叔咋想著讓你當把頭?我咋記得他也是個老炮手。”


    趙老爹抬眼看了一下,然後語氣平淡地說:


    “老劉這次想整大的,他準備把周邊屯子的炮手都組織起來,往山林裏進得深一些。”


    趙青禾一下瞪大了眼睛,然後很快平靜了下來。


    劉支書的這個想法,有些出人意料,也在情理之中。


    自從前幾年的時候生產隊解散,狗也分了,槍也賣了,各家各戶都在過自己的小日子,基本就沒人組織大規模的打圍了,山林裏的各種動物,迎來了難得的好時光,數量和質量都越發的好了。


    劉支書要組織幾百人進山冬圍,肯定也不是心血來潮,估計早就有類似的想法了。


    周邊五六個屯子,能叫得上名號的老炮手,兩隻手都數不過來。


    這些老炮手,有經驗,有膽量,槍法好,運氣也好,都是各個屯子的頭臉人物,平時獨個一人帶著獵狗進山放炮,往往都會有不錯的收獲,就算是要和別人一起,也都是他們當把頭來主導行動,基本沒可能聽別人的指揮。


    想要把這些老炮手聚在一起,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因為情麵被請到了一起,沒個能鎮住場麵的人,還真就弄不成事。


    這個時候,趙老爹平時積累下的人情和威望,就能發揮出難以想象的作用了。


    他作為遠近聞名的“罩得住”,那是真得能鎮得住場麵,加上自己也是出名的老炮手,領導著十幾個老炮手冬圍,完全沒有問題。


    隻要鎮得住這些老炮手,其他的人再多,也得乖乖聽指揮。


    趙青禾想著這些,不禁有些有榮與焉。


    不過,他沒有注意到,自從他回來當護林員以後,采藥材、收果子、打野獸,也在周邊屯子有了很大名聲。


    假以時日,他也能變成父親一樣的人物,成為鎮住場麵的“小罩得住”。


    “爹,那我也要參加,跟著大夥兒進山冬圍。”


    趙青禾終於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張大軍聽他這麽說,知道自己也有機會參加,趕緊跟著請求:


    “老趙叔,俺也想去...”


    趙老爹點點頭,先一口幹了酒杯裏的燒酒,才笑著說:


    “嗯呐,這次整這麽大的形勢,基本就把白山黑水排一遍了,也不用咱們費心巡山了,你們倆就跟著參加,一起進山冬圍。”


    趙青禾和張大軍聽了這話,相互看了一眼,眉毛眼睛都笑成了花。


    張大軍從鍋裏提過了酒壺,又給趙老爹倒了一兩多燒酒,然後端著酒杯,鄭重地說:


    “老趙叔,俺嘴笨,先敬你一杯,咱爺倆的感情都在酒裏了。”


    說罷,他就一仰脖子,酒杯裏一兩多的燒酒被一口飲盡,被刺激得呲牙咧嘴。


    趙青禾也學著他的樣子,端著酒杯和父親碰了一下,故意嬉皮笑臉的說:


    “爹,我也嘴笨,也敬你一杯,咱爺倆的感情也都在酒裏了。”


    趙老爹也站了起來,端著酒杯示意了一下,然後一飲而盡。


    他表情平靜地伸手示意,讓兩人都坐下,根本不像是一口喝了那麽多酒。


    “明天你倆繼續上山,就像今天這樣,再巡上兩個山頭,俺去和老劉碰下頭,商量下事情的細節,確定一下進山的時間。”


    趙青禾和張大軍聽著趙老爹的安排,一個勁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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