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清晨約摸十點鍾,阮靜便來了,他在副駕駛上,說自己是帶著司機來的。向阮媽媽拜過年,放下手中大包小包的年禮,便接過阮寧的書包,帶她折返了。


    阮寧坐到後座,就被嚇了一跳。


    開車的是俞遲。


    薄荷色的毛衫卡其色的西褲,袖口微微挽起,又瞧見他戴了一隻不常戴的手表,分針秒針,針針分明。


    俞遲並未理她,隻是踩了油門便走,弄得小姑娘怪尷尬。


    阮靜也不自在,舍了老臉,隻以自己昨晚喝多了酒當個借口,請了這尊冷觀音來開車,眼瞅著二小同居三四月,居然還是如此疏冷,不由回頭挑眉,瞪了小妹一眼,又向她遞上些眉眼衷由,示意她說些話。


    阮寧一拍頭就明白了,忙中氣十足地開口道:“俞遲同學!祝您新春快樂萬事大吉財源滾滾糧食滿倉大魚大肉大口酒!學業順利紫薇高照!闔家歡樂一家團圓來年子孫滿堂得了您嘞!”


    俞遲玉白的手差點打滑在方向盤上。


    這個精致稀罕的蠢貨!


    阮靜扶著額頭揮揮手,阮寧乖巧地閉了嘴。


    俞遲望著街道兩旁清泠泠的流水和隨風而擺的紅燈籠,目光微凝,透過後視鏡,淡淡開口:“阮寧同學,手機修好了麽?”


    阮寧望著一直握在手心裏的手機,有點傻眼。因為心中記恨他掌控著自己的情緒,所以便扯了個蹩腳的謊。


    可這謊言卻被他戳穿,害得她隻好輕輕歎息。


    她說:“修不好了,進了水。隻還維續著發短信打電話這樣基本的功能,至於玩遊戲聽歌這樣的娛樂功能統統沒了。”


    阮靜總覺得一向沒心眼的妹妹這次也似乎話中有話,像是灰了心喪了氣,說了些蕭索的話。


    俞遲輕輕蹙眉,他看這蠢蛋似乎不開心,卻不知道她為何一瞬間就不開心了。


    他問道:“你在家幾日,吃了什麽,做了什麽?”


    阮寧舔了舔幹澀的唇,一樣樣認真數來:“我吃了果子同肉,果子分甜的也分鹹的,肉分炸的也分粉的,樣樣都好吃。這幾日曾陪弟弟玩耍,也陪媽媽做飯,初三逛街買了一隻塑料茶杯,留待學校用,其它倒沒什麽了。”


    俞遲又問:“出去玩耍可曾與人爭吵,吵不過,然後膿包就哭了?逛街時或許價格談不攏,和商家有爭執?”


    阮寧疑惑,不知他在問什麽,隻搖搖頭:“都沒有。”


    俞遲便不再問話。他說:“後座手提袋中有一本書和兩塊棒棒糖,本想給你弟弟的,阮大哥走得匆忙,沒帶上,都給你了吧。”


    阮寧低頭,果真瞧見座位上有一個銀色的手提袋。她拆開,裏麵的書是《伊索寓言》,翻開一張圖一頁字,圖畫得精美鮮豔,可字似乎是直接譯過來的,還有一些艱澀難懂的語句。肉肉讀著怕不適合了,適合由大人簡化了講給孩子聽。至於糖倒十分雅致,一朵綿軟白皙的雲,一片清新明麗的彩虹。


    阮寧不自覺翻開了書,咬了口糖,過了一會兒,那些鬱燥灰心的情緒就不自覺散了,連眉眼也平和起來。


    阮靜冷眼看著,倒覺得,他這次撮合倒不見得是強求了。隻是俞家剛走了一個姑娘,那姑娘又是那個模樣,妞妞也討不了什麽便宜就是了。


    俞遲雖好,但若過些日子還定不下來,那就隻能再尋覓一個了。這滿園子的年輕人,如果不存私心,謀求更好前程,阮家女,還配得上。


    這幾日,瞧著園子裏紛繁局勢,爺爺益發老態,阮靜的心有些按捺不住的急切。這一回,如果無人給妞妞做主,他就隻能暗中籌謀了。


    畢竟,欠了的總要還。


    阮寧隨著哥哥到了家中的時候,方巧是吃飯的時候。


    阮老爺子看到孫女,隻是笑。他問她:“早上幾點起的,一路累嗎?”


    阮寧因對爺爺總有些虧欠的心思,她認真地回答:“早上吃過早飯,大哥和俞遲就去家裏接上了我。我們一路走得順暢,因此一個半小時就到了。媽媽讓我給爺爺帶了幾樣糕點,新鮮做的,說都是您喜歡吃的,可以閑暇時當個零嘴。”阮致在老爺子身後對著阮寧擠眉弄眼,阮寧被逗笑了,鼓著腮幫子,還是個小小姑娘的天真意趣。阮老爺子何時瞧見孫女,心裏都是歡喜的,可是因她跟著媽媽,放著好日子不過,更不願跟著他,怎麽好似她這親爺爺竟虧待了她一般,於是心裏總憋著一股氣,倒也不願待她像從前一樣,隻恐怕一腔真心被踩踏,如家裏其他人碎語一般,平白養了一條小白眼狼。老爺子瞬間覺得興致索然,有些蕭瑟地揮揮手,自己卻往一樓深處的房間走去。


    阮老太太知道他去幹什麽了,心中有氣,卻像個小姑娘一樣,冷哼一聲,摔了手,去一旁哄新養的皮光水亮的小貓兒了。


    俞遲和阮二嬸敘話,說是他家裏在“愚屋”裏設了幾桌酒席,園子裏長輩都請過了,阮家是首客。阮二嬸為難,說是家裏飯菜也都起了,俞遲說道不礙事,如果怕浪費,可以一起端過去,過年也是圖個熱鬧,人多才有趣。


    二叔在旁插了一句:“就這麽定了吧。”


    二嬸也隻是含笑說好,看阮寧風塵仆仆的,便讓阮致帶她去清洗,然後赴席。


    阮致現在的房間是以前阮爸爸阮媽媽的臥室改造成的,家具擺什也統統換了,阮寧有些懵懵懂懂的悵然。洗過臉,在衛生間收拾一番後,阮致便開始向小妹妹炫耀他的滿滿一櫃子書和幾乎快要塞不下的cd、遊戲光碟。阮寧是個土包子,這也好奇,那也稀罕,於是不過兩分鍾,撓撓頭,這種悵然也就淡了許多。


    阮致說要帶阮寧一起玩聯機遊戲,阮寧說不會玩,你玩我看著,阮致找了一盤畫麵唯美的單機遊戲,阮寧真就看得津津有味。美麗的女主角被困在山洞蛇窩裏,英勇的少年俠士拿著寒光凜冽的長劍一路闖關,二人最後終於相見。對話框彈出來的時候,阮寧愣了愣,她說:“這男主角怎麽瞅著有點眼熟?”


    俞遲一個搗手,眼睛亮晶晶的,興奮道:“嘿,可不就是阿遲,當時我瞧見時也愣了。這盤遊戲是英國華裔女明星費小費在出道五周年回饋歌迷製作的,據說是她親自設計的中國風小遊戲,我喜歡費小費,買過她全部的光碟cd,後來翻牆抽獎,也中了一盤。遊戲其實挺一般,但畫麵不錯。偶然的一次,我在俞三房間書桌上瞧見他和費小費的合照,才知道他倆有點什麽。之前宋四追得緊,大家都說能成,可我也就嘴上跟著調侃,有了天生尤物的費小費,誰肯要那樣矯情的宋小妞啊?!更何況,今年費小費都來俞家拜訪了,昨天剛秘密離開中國。雖則俞爺爺大不滿意,但是俞遲父母都未表態,老爺子也隻是避而不見罷了。”


    阮寧聽愣了。


    阮致說誒你沒聽過費小費!


    阮寧心道,誰沒聽過費小費呢。


    模特出身的姑娘,如今是國際上赫赫有名的華裔明星,經曆傳奇。據說她父母早逝,有一對專門幫運偷渡客的人販子叔嬸,當時被解救出來後,便去了孤兒院。直至成名,前事才被扒出來,美貌和經曆同樣驚人。阮寧經常在電視上瞧見她,聽說人人都愛她。


    阮致卻笑:“你看上俞遲了,妞妞?”


    他說你完蛋了,要死要死了。


    阮寧說我早就完蛋了,死了千百回了。


    他說你真花心,林林可怎麽辦。


    阮寧低頭一笑,心中卻想,自己來來回回,扯的都是些什麽烏龜王八蛋。


    別說要不起,總覺得暗戀都暗戀不起了。


    沒有人的戀愛,如她昂貴。


    “愚屋”是園子深處的一間公寓,公寓許久沒人住,下麵人打報告,說老太爺們不大乖,見天兒地撒歡往城裏晃悠,一會兒鬧著聽越劇,一會兒嚷著要高雅外國戲,他們把警衛為難得跟鵪鶉似的團團轉,卻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罵娘,隻說當年我帶兵打仗的時候再沒人這樣管我,現在我是老了,不中用了,你們就這麽待我啊,連門兒都不讓出,老子從不幹挖祖墳的事兒,憑什麽怕出門,你們這幫兔崽子,拿著根雀兒毛都敢當令箭!!!


    下麵的警衛太難做了,人多了驚擾人,人少了他們受驚擾,這不打了報告,上頭把閑置的那座樓批下來改成了活動室,三樓做運動室,二樓所有房間打通,造了一個小舞台,但凡老爺子們想看什麽了,便把人請來演一場,演員們一來也都挺樂,平時電視上瞧著也都是叱吒風雲的軍部元老,這會兒穿著布衫子戴著帽子,一會兒笑一會兒罵,看到精彩處還喜氣洋洋站起來拍手,這台子活脫脫像是來慰問孤寡老人的。


    “愚”音同於“娛”,含蓄點也守拙點。


    俞家這次做東,人來得整整齊齊,包括俞遲母親嬸嬸三個堂姐及俞遲小奶奶等諸位女眷。


    阮、宋、顧家陸續到了,這次還有之前不大現身的盧家、栗家。


    總共六家,園子裏大大小小都沒落下。


    阮寧跟著哥哥們落座,打量一圈,雖知道俞家人都有些膚白貌美的格局,但最耀眼的還是要數主座穿著深孔雀藍色繡金絲旗袍的女主人,生下俞家最小兒子,登堂入室的小夫人。年紀瞧著不過三十餘歲,婀娜苗條,眉眼鮮美。她攙扶依偎著至於暮年卻依舊威嚴的老人,這是對半路夫妻。


    她忽然間想起了林奶奶幹枯的雙手和那雙手上的老人斑。那雙手時常撫摸她和林林的小腦袋,慈祥而溫柔。


    她不知道一個女人從年輕鮮嫩到垂垂老矣需要多久,可是,人總是比時光殘酷。


    阮寧陷入了沉思之中,垂著頭,腦中轉了又轉,回過神時,大家都已落座,席麵八涼八熱,精致小點,也都陸續上齊了。


    顧潤墨坐在她的右側,與他說了一些閑話,有一搭沒一搭,後來無意間問到應澄澄的現狀,阮寧不知他是什麽意思,回答道:“她與別的人也短暫戀愛過,隻是少了些熱情的勁頭。可是我覺得這跟你不大相幹,是因為她是個大姑娘了,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了。”


    顧潤墨瞧著很閑適,微笑說好。他說:“澄澄如果沒那麽漂亮,我們反而能做一對情侶。她長得好了些,不適合我們這些門庭。”


    顧潤墨所說的適合他們這些門庭的,就是那些內裏實惠,表麵光鮮卻不紮眼的,阮寧大眼一看眾女眷,琢磨了會兒,倒也明白了。隻是讓她驚訝的是,顧潤墨說的似乎是旁人的感情,還有閑情提點她,竟然全然不顧自個兒喜歡不喜歡。


    那“這些門庭”的愛情又究竟是什麽模樣?冷漠、平淡、人皆稱讚?或者,也許不與門庭相關,成人的愛情都是這個模樣呢。


    畢竟,外在的舒適度比內在的更迫切,娶一個綜合指數八十分的要比單科一百分其它不合格的姑娘更安穩吧。愛情和自控,原本就是隻能舍一就一的事兒。


    阮寧不自覺望向了俞遲,俞遲正在和身邊的人說些什麽,舞台上請的話劇演員已經陸續到位,第一幕剛剛落幕,台下滿堂喝彩鼓掌,阮寧和俞遲都被這掌聲打亂了眼前微末小事,目光投向舞台。


    這台劇是最近城中最流行的一出。近一周連排了十幾場,場場爆滿。城中人人都在談論,覺得有點意思。


    說是偽滿政府時期,翰林家的公子張汲喜歡上了舊王府的格格葉赫,可是,翰林家預備巴結的是東北新起大軍閥鄭家,預備讓公子去娶鄭家小姐鴛鴦。張汲與鴛鴦從小青梅竹馬長大,鴛鴦雖長相平凡,但對他一往情深,可張汲隻是把鴛鴦當做妹妹看待。


    她愛他,他又愛她,後一個她與他兩情相悅,前一個她可不就悲劇了嘛。


    張家瞞著張汲送去了聘禮,鴛鴦不知張汲愛上別的姑娘,喜不自禁,在閨房中備嫁,以為一場心事終於落在實處,張汲預備與葉赫私奔,坐船離去的前一晚,偷偷到鴛鴦家中,向她致歉。


    張汲說:“鴛鴦,我今天冒昧前來,是想向你致歉。”


    鴛鴦瞧見他悄悄從閨房出現,手中的鳳冠晃了一晃,有些害臊地退避,側臉站到一旁。她雖是軍閥家的姑娘,接受的卻是傳統的教育。


    鴛鴦聲如蚊蚋:“你來這裏不妥。”


    張汲唉了一聲,道:“鴛鴦,我實話同你說了吧,我明天就要坐船走了,我不會同你結婚,我喜歡的是別的姑娘。”


    在流蘇暗影中的鴛鴦全身都僵了。


    舞台上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許久,鴛鴦才似乎緩過神來,轉身,露出一張平凡而稚氣的臉。她蹙著眉說:“張汲,五歲時我們一同入的蒙學,你帶我采花、捉蜻蜓,給我編過小帽子,替我挨過手心的打,你那會兒說長大了娶我,這都是假話麽。”


    張汲有些無奈:“鴛鴦!那會兒我們才多大!童言童語如何當真!你整天被關在家裏!睜開眼睛看看吧,外麵早就變天了!你爸爸有權有勢,你要什麽樣兒的他都能找著,你喜歡我,不過是沒見過旁人,一時鑽了牛角尖!”


    鴛鴦眼淚掉了出來,她說:“我沒有去過西方,沒有你喜歡的姑娘可愛,她能陪你聊天看外麵的世界,我不能。可是沒學過的東西可以學,如英吉利語、賽先生等我平時也都讀過些許,想必真正去讀並不艱難,你喜歡的東西我也會試著去理解,你我畢竟這些年沒有再見。阿汲,我從不曾要求你喜歡我,隻是希望你能給我一些時間。”


    張汲說:“你那些愛情隻是想象,你並不懂什麽叫愛人。”


    鴛鴦微微垂目:“你小時候身體並不好,每每想要騎馬被你父親阻攔,我答應你,為你養一匹馬,等你長大。現下馬兒長大了,是匹棗紅的千裏駿,十分威武好看,而你也長大,可是你卻不想再要這匹馬。變的人是你不是我,阿汲。眼瞧著這世界變成了新的世界,我也時常從父親處聽到吾國吾民混亂而痛苦的處境,你的奮進、遠赴重洋是為了國家,我絕不會阻攔,甚至很是支持,因為你是這世界選中的年輕人,可是你的年輕,你的新式的愛情並不意味著,你就能踐踏我一直堅持的愛情。愛情不是茶湯,沒有新舊之分,事實上,愛情甚至慕舊而不尚新,隻是為了那點要靠時間證明的堅貞。”


    張汲眉毛蹙得死死的,他說:“鴛鴦,你又可曾聽明白,我已不再喜歡你,就算兒時喜歡過!”


    鴛鴦擦掉眼淚,籲出一口氣,抬起頭,竟笑了:“瞧,我什麽都不想要,隻要你承認兒時曾喜歡過我,不然,我的指望和付出竟是可悲的了。可是,你也放心,我喜歡的是小時候喜歡過我的你。現在喜歡著別人的你,雖然使我傷心難過,但我對這樣的你,卻再沒有丁點喜歡。”


    阮寧安靜地看著戲,心裏覺得酸澀。她知道自己如鴛鴦一般尷尬,可灑脫尚不及鴛鴦,愛人多而重,恨人少而輕。


    幕謝時,俞家小奶奶卻笑了,對眾人說:“鴛鴦實在是蠢,她不懂張汲為什麽不喜歡她,什麽學問什麽才華什麽深情倒都是次要了,單憑這容貌,葉赫就勝過她許多。張汲少慕色艾,鴛鴦愚不可及。不過如今這世道倒很少長輩亂點鴛鴦譜的事兒了,如我們家阿遲今後與誰在一起,任憑什麽千金小姐明星大腕,隻要他喜歡就是了,他爺爺和我都很歡喜。”


    俞家三孫女俞朱也是個膚白貌美的姑娘,與阮靜同歲。她這會兒卻聽不得了,語帶諷刺:“小奶奶您還是操心小四叔的事兒吧,阿遲如何,由大伯父大伯母做主呢。”


    俞小奶奶也不怵,淡笑道:“前幾日孫子不是都把人帶回家了,做奶奶的怎麽能不著急。小四粗糙長大,比不得金孫。”


    眾人側目,倒沒曾想到,俞家平時滴水不漏,今天嫡庶倒是正兒八經杠上了。


    他們都聽聞俞遲與明星費小費有些交往,但從未曾想到是這層關係。這一時,家裏有孫女的臉色都不大好看。


    俞朱畢竟年輕,沉不住氣,氣道:“阿遲和費小費一路扶持,艱難走到今天,倒確實都是拜您所賜!”


    俞老聽聞這句,忽然暴怒:“什麽費小費,哪來的費小費!叔伯長輩都在,還不噤聲麽!”


    俞家小奶奶得意非凡,俞朱氣得把筷子推到了一邊,心道爺爺素來如此,偏幫一個,打壓一個,怪不得當年奶奶死也不曾跟爺爺通過一次信。


    忽而,一直一言不發,沉默得像隱形人的俞家大伯母忽然間開了口,有些茫然地看向眾人:“聽說阮家姑娘來了,她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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