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疏忽,李芳才有機可乘,將她抱走。


    這些年來,她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


    林家把林冰雪視為掌上明珠,舍不得受一點苦,遭一點罪,隻想把所有的一切都捧到她麵前來,讓她不必羨慕任何人,娘家永遠是她的港灣和依靠。


    卻原來,他們嗬護了這麽久的女兒,根本不是自己親生的。


    林父的內心,也很是受挫。


    他不敢問林惜歌,小時候是怎麽長大的,在哪裏學習……


    因為,肯定過得不好。


    林父背過身去,飛快的抹了抹眼角。


    “等她醒來,我第一時間通知你,”林父的聲音裏有著藏不住的哽咽,“我暫時先守在這裏,你回去休息吧。”


    林惜歌的眼眶也忍不住紅了。


    “我……”她問道,“我要回哪裏去呢。”


    這麽簡單的一句話,讓林父徹底的崩潰。


    是啊,回哪裏呢?哪裏才是林惜歌的家呢?


    是慕家的禦園嗎?


    還是蘇市的李芳家?


    還是,海城林家。


    林惜歌也哽咽了:“我不知道要去哪裏,所以我才會來醫院的。禦園不是我的家,蘇市也不是我的家,林家……林家是我的家。但現在家裏,沒有誰在,我去林家幹什麽呢。”


    “每個人生下來就有家,在家裏長大,在家裏生活。而我,漂泊了這麽多年,今天才找到自己的家。”


    “差一點……差一點我就永遠回不了家了。你不要趕我走,我沒有地方可以去。”


    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路。


    說到最後一句,林惜歌已經是泣不成聲。


    她隻想待在親生父母身邊,感受感受親情的氛圍……


    從小到大,她就羨慕別的同學別的孩子,爸爸寵媽媽愛,放學的時候有爺爺奶奶或者外公外婆來接。


    她還羨慕別的孩子,可以一隻手牽著爸爸,一隻手牽著媽媽。


    那些別人的日常,每天都在享受的親情,是林惜歌一生都可望不可即的夢。


    後來逐漸長大,慢慢懂事,林惜歌都在質問自己,是不是自己哪裏不夠好,不優秀不出眾,所以不受爸媽的喜歡。


    但是,隨著她的觀察,她又發現,班上成績不如她,各方麵都差她的同學,照樣享受著父母全部的愛,毫無保留。


    等成年了,進入社會了,林惜歌才明白……


    友情也好,愛情也罷,都是需要自己經營,才能夠得來的。


    唯獨隻有親情,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生下來即擁有。


    李芳隻是不愛她,她是一個不受家裏待見的小女孩。


    不過那個時候,林惜歌還是單純的以為,也許是因為她是女孩子,不是男孩,老家的傳統就是重女輕男,所以她才會是那樣的待遇。


    直到她知道,她真正的身世。


    那些年的猜想,在那一刻粉碎,全部被推翻。


    原來,她林惜歌可以被愛的。


    隻是愛她的爸媽,將該給她的這份愛,給了另外一個人。


    林父一下子淚崩了,沒有收住,老淚縱橫,眼淚嘩嘩的往下掉。


    “好好好,”他捂著眼睛,低著頭,頭頂的白發明晃晃的露在林惜歌的麵前,“不走不走,我沒有趕你走,我,我是怕你累著,想讓你好好的休息休息……”


    “你有地方可以去的,你可以回家,家裏永遠歡迎你,永遠向你敞開大門。”


    林父也泣不成聲。


    活了五十多年,他第一次哭得這樣的失態。


    林惜歌咬著下唇,掐住掌心,也哭得一抽一抽的。


    “不哭了,我們都不哭了,”她說,“沒事的,都過去了……”


    她輕描淡寫的一句“過去了”,卻是她實實在在度過的悲慘的二十五年。


    林父背過身去,麵對著牆壁,額頭頂在牆上,發出極力克製後依然泄露出來的嗚咽聲。


    林惜歌不敢靠近,怕更刺激他的悲傷。


    她步步的往後退,慢慢的遠離林父,退到了走廊盡頭,站在拐角處,藏起了自己的身影。


    站在這裏,剛剛好。


    她想走的話,隨時可以離開。


    要是她想去手術室,一轉身一側頭就能看見手術室那邊的情況。


    林惜歌雙手捂著臉,長長的歎息著,將眼淚收住。


    不知道是哭得太狠了,還是醫院彌漫著各種味道,混雜著消毒水味,讓她覺得難受。


    胃裏一陣翻騰。


    她彎腰側身,捂著心口幹嘔起來。


    很快,林惜歌意識到,她這是孕吐了。


    孕吐犯起來的時候,怎麽都止不住,難受,吃不下東西,最多隻能喝兩口水。


    林惜歌吐了好一會兒,麵色發白。


    她想去飲水機那邊裝一杯水,但是身上沒力氣,邁不開腳步。


    她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飲水機的方向。


    緩一緩吧。


    林惜歌背靠著牆壁,仰著頭,身子不自覺的沿著牆壁慢慢的滑落。


    就在她要跌坐在地上的時候,一雙手突然伸過來,將她扶起。


    “小心,”溫潤的男聲在耳邊響起,“地上涼。”


    林惜歌抬眼望去。


    這個聲音很陌生,她從未聽見過。


    一抬起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端正清秀的臉。


    男人很高,穿著也很正式,襯衫西褲,身上散發著不同於普通人的氣質。


    看著就有書香氣。


    “你怎麽了?”男人又問道,“需要幫助嗎?”


    他關切的看著她。


    林惜歌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除了慕朝然,她沒有和其他男人有過這麽近的距離。


    所以,她稍微掙紮了一下。


    男人也意識到了,馬上收回手:“你沒事吧。”


    “沒事。”林惜歌應道,“謝謝。”


    “不客氣。”


    男人見她沒什麽大礙,立刻拉開距離,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他好像就是正好路過,看見她這個樣子,以為她出事了,所以伸出援手。


    男人往前走了兩步,咦了一聲,意識到不對,仰頭看著路標。


    很快,他看到了自己要去的地方,立刻又轉身,拐入走廊。


    緊接著,他喊道:“伯父!”


    馬上,林父應了一聲:“哎!在!”


    林惜歌愣住了,都忘記要眨眼。


    這個男人,是來找林老爺的?


    他是誰?


    又好奇又疑惑,林惜歌探出半個頭,往手術室門口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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