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紅雨腳步一頓,扭頭看向朱斯年,溫聲問:“朱公子還有什麽事嗎?”


    朱斯年猶豫了一下走過去,立在她三步遠開外,道:“在下見杜小姐針法卓絕,可否另外幫我繡一個荷包來,在下另有重謝。”


    杜紅雨微愕,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連連點頭道:“當然可以,朱公子要什麽圖案?”


    朱斯年想了想,問:“不知小姐可會繡比翼鳥?”


    “比翼鳥?”杜紅雨略微一想,便想起來那天遇到他和秦瀟瀟一起從馬車上下來,還有朱斯年看秦瀟瀟的那種纏綿繾綣的眼神,立刻猜到這荷包也許是要送給秦瀟瀟。


    她微微一笑,道:“可以。”


    “太好了。”朱斯年忍不住高興,“姑娘留一個地址吧,過三日後在下派人去取。”


    “到時候我讓小欣送到朱家便好了。”杜紅雨說完欠了欠身,便拉著小欣走了。


    片刻後,廣雲見朱斯年臉上寫著些期待,忍不住調侃道:“少爺,小的隻見過女子給男子送香囊,像公子這般給秦小姐送香囊的,倒是頭一次見。”


    朱斯年微微一笑,道:“我見她好像最愛桂花香味,繡了香囊,裏頭放著些桂花,時時能夠嗅到,心情便能時刻保持喜悅。”


    廣雲想到上次秦瀟瀟生辰的時候朱斯年給秦瀟瀟送了好幾瓶桂花香露,也許人家這會兒還沒用完呢。


    “對了,”朱斯年忽然斂去了麵上笑意,扭頭看向依舊客人熙熙攘攘的琳琅軒,“杜小姐畢竟幼時與我有些情義,見她落難我也沒有不幫扶一把的道理,你去查一查琳琅軒繡娘出爾反爾的事情。”


    廣雲答應著去了。


    夜裏,朱斯年看完了書準備睡下,廣雲才敲門進來,身上帶著些寒氣,頭發上還沾染了細細密密的毛雨,像是落滿了一頭蒲公英。


    “少爺。”廣雲低著頭走過去。


    朱斯年扭頭看向他,問:“查出什麽了嗎?”


    廣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支支吾吾道:“查出來了,是……是……”


    “是什麽?”朱斯年拿了一條帕子扔到他手中,示意他擦頭發。


    廣雲接過帕子,將頭發上的雨水擦幹淨後才接著道:“琳琅軒的繡娘說了,是有人給了她一筆銀子,讓她故意找杜小姐買繡品,當時契約上簽的的確是一百文,等杜小姐他們繡好繡品拿來之後,又偽造了契約,改成了八十文。”


    “豈有此理!”朱斯年一把將手中的書拍在床鋪上,憤憤不平,“是誰?與杜小姐主仆有仇嗎?竟然如此坑害一對可憐主仆!”


    廣雲低了低頭,將帕子攥在手中半天,才低聲道:“是……是夫人……”


    “誰?”朱斯年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廣雲這才提高了音量,道:“是你娘。”


    ……


    肖氏還沒睡,端坐在床邊,手中拿著一串佛珠,嘴裏念念有詞。


    “夫人,少爺來了。”秀秀推門進來,輕聲提醒。


    朱斯年隨即進屋,見肖氏像是在念佛,便沒有出聲,徑直走到了旁邊一個繡凳上,安靜地坐著。


    秀秀出去將門關上,將冷風關在了門外,屋內又是一團溫暖。


    約莫過去一刻鍾的時間,肖氏終於念完了一段佛經,睜開眼看向朱斯年,麵露笑意,道:“斯年來看我了?”


    朱斯年神情淡然,倒了一杯熱水喝下後,開門見山道:“母親今日故意叫我去琳琅軒,讓我撞到杜小姐主仆被人欺負,想要幹什麽?”


    肖氏聞言神情微變,好像很詫異朱斯年竟然知道了這件事。


    但見朱斯年並不像從前那般生氣發怒,心便放下去了一些。


    她想了想,冷笑一聲,起身下了床,走到了朱斯年身邊坐下,道:“你忘了嗎?之前在明心寺,娘想要讓杜紅雨給你做妾的,誰曾想那死丫頭不識抬舉,竟然當眾拒絕了,我氣不過,故意要找人刁難她出口惡氣。至於今天你去會遇到她們主仆,那是你們之間的緣分,跟我可沒什麽關係。”


    “是嗎?”朱斯年盯著肖氏,好像要從她眼中看到她撒謊證據。


    可是肖氏一臉坦然,絲毫不像撒謊,也沒有跟從前一般生氣發怒。


    他沉默了許久,心中卻是有些計較。


    今天會碰到杜紅雨,絕非偶然,定然是肖氏從中安排。


    她這樣做的原因,無非是想讓自己跟杜紅雨產生一些瓜葛,好來離間他跟秦瀟瀟之間的關係。


    想到這些,朱斯年嗤笑一聲,站起身來,看著肖氏,涼聲道:“母親,還有幾日,姑父就會從邊關回來,到時候父親會和他一起商議我跟瀟瀟的婚期,我們之間已經是板上釘釘了,無論母親你如何不願,也該顧及一下我們朱家的顏麵,想一想兒子的未來。”


    他馬上就要會試了,天子門生,名聲極重要。


    肖氏斜睨著朱斯年,沒有說話。


    朱斯年起身毫無留戀地走了,隻聽吱呀兩聲,屋中隱約隻留下一些冷風,且很快就被屋中的暖氣給侵蝕幹淨了。


    肖氏呆呆地看了門口許久,倏然一把抓起方才朱斯年喝過水的杯子狠狠砸到門上,罵了一句:“白眼狼!”


    ……


    京城郊外,夜色中矗立著一座簡陋的小院子,院子收拾得整齊幹淨,一盞油燈燃著豆大的火苗,杜紅雨坐在油燈下,正在仔仔細細裁剪布料縫製荷包。


    自從答應了幫朱斯年繡荷包之後,杜紅雨白天寫春聯,晚上繡荷包。


    但是她的手之前繡花繡爛了還沒好,現在每縫一針便疼得厲害。


    小欣坐在旁邊繡縫同樣能夠拿出去換錢的口水兜虎頭鞋虎頭帽之類的東西。


    聽到杜紅雨疼得倒抽冷氣,她心疼道:“小姐,你隻負責白天寫春聯就是了,這個荷包交給我吧。”


    “不行!”杜紅雨放下剪刀和布料,哈了口氣,戳了戳手取暖,“我一定要親手繡成這個荷包。”


    家中貧苦,買不起炭火,白天黑夜都有的忙,沒空砍柴,晚上隻能一床棉被搭在腿上取暖。手露在外麵,自然凍得厲害。


    “小姐你不會……”小欣見杜紅雨這般認真,心頭忽地一跳,有些詫異。


    “我怎麽了?”杜紅雨掀開膝蓋上的棉被,起身到旁邊逼仄簡陋的書房裏,一邊去翻書找書中關於比翼鳥的描繪,一邊狐疑地詢問小欣想說什麽。


    事實上小欣在想,小姐是不是因為朱斯年三番兩次幫忙,喜歡上朱斯年了。可一想到她的脾性,是個不願意被人說中心事的性子,便將想問的話都憋在了肚子裏,隻悄悄地觀察著杜紅雨的神態舉止。


    她想到,這兩天杜紅雨白天在旁邊簡陋的書房裏寫春聯,手凍得通紅,空閑下來,她便抱著一本書,時而麵露笑意,時而暗自神傷。晚上繡荷包的時候,不經意便發起了呆。


    在遇到朱斯年之前,杜紅雨可從來不像這樣的。


    所以,小欣篤定,杜紅雨是悄悄喜歡上了朱斯年,可是礙於如今落魄身份,無法也不敢表明心意,才這般時而歡喜時而愁苦的。


    小欣並不知道朱斯年跟秦瀟瀟的關係,是以決定幫杜紅雨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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