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他的手,感覺比冰還要涼,似乎連手指也不能彎了。小夏心疼的想要擁抱著他,可是她明白他應該有話要和留下這麽多謎的父親說,所以隻是握了一下他的手,給了他支持的力量,然後又放開了。


    指尖傳來的溫暖,讓阮瞻從震驚中甦醒。他向前挪了一步,見他的父親還站在離他不遠處的地方,也不說話,隻是望著他。眼神裏充滿了複雜難懂的表情,臉是冷漠而麵無表情的,可是眼光卻在他身上流動。


    阮瞻張了張嘴,喉嚨間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不知道要說什麽。這麽多年了,他以為自己隻是一個遭拋棄的孩子,是父親的養子,幾天前他才知道拋棄他的人和冒充他恩人的人是同一個,而且這個人還在找到自己後不肯承認這天定的血緣!


    多少年了,父親任他在人情冷暖中掙紮,從沒指示過一點他的人生方向。在他假死後從沒有給過唯一的兒子一點信息,而他真正死後也沒有給過一個夢境,現在又出來幹什麽?


    他又走了一步,拚命想說話,可就是發不出聲響,好像他這前三十幾年的酸楚全堵在喉嚨裏。除他之外,當場還有三個人,三個魂魄,卻誰也不說話,隻有無知的小蟲在草叢中鳴叫。


    當--


    包大同手中的血木劍落在了地上。阮瞻一激淩,彎身撿起見向父親一指,「把他們還給我!」他終於能夠開口說話,但聲音卻如此冷酷,好像他指著的是畢生的敵人。


    小夏離阮瞻最近,看到他雖然身體繃得很直,可是手卻在極微弱的顫抖,顯然強抑著內心的波動,連忙上去拉住他的手臂。任何靈體碰到血木劍都會魂飛魄散,除非是劍的主人。血木劍已經由阮瞻的父親傳給了他,那麽老人現在也不能再碰這柄亦正亦邪的劍了,這麽可怕的東西,怎麽能夠用在父子相對的時候!


    阮瞻甩脫小夏的手,由於用力過大,小夏摔倒在地上。他從來沒有那麽粗暴地對待過她,就算剛認識時,他對她像對陌生人,也沒有這樣過。而且,他竟然沒有發現小夏摔倒,還是伸直著手臂,指向自己的父親。


    包大同扶起小夏,才要說什麽就被小夏攔住了。通過那麽多事,他早已深深地了解了阮瞻,他的心無比的堅強也無比的脆弱,背叛於他而言是最重的傷害,而還有什麽比親生父親的背叛更讓他難以接受的?!


    「你走,把他們給我!」阮瞻冷著聲音再說。


    「一個悔過的機會也不能有嗎?」阮瞻的父親終於開口,聲音緩慢而有力,感覺也是個個性堅毅的人。


    他的開口讓小夏明顯看出阮瞻的手臂軟了一下,而後卻伸的更直,「很多事,過了就不能再回頭,永遠不會再有重來的機會。」


    他父子二人都說著一語雙關的話,而阮瞻父親的左右兩手還抓著那對在風幕陣中受創嚴重,已然奄奄一息的妖童,「他們已經無力為惡,以殺止殺並不是個好辦法。」


    「去和那些連魂魄都被吃掉的枉死者說吧。」


    「你這孩子--太倔強了!」阮父長長嘆了口氣,聲音裏充滿了無盡的悲涼,「剛極則斷,你要記得,好多東西即使你先捨也不會後得,但是當捨則捨啊!」


    「感謝教誨,現在可以把他們給我了嗎?」


    阮父搖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苦笑,答非所問地道,「你這樣--我就放心了。」


    「田伯父!」萬裏見這父子二人越說越僵,連忙打圓場。他當然明白阮瞻那種堅決但又渴望的神態,期望可以在這父子二人間做個過渡,「您看,天快亮了,我們找個機會談談好嗎?要不,就今天晚上?」


    阮父把眼光轉到萬裏臉上,又看了看包大同,微笑著點了點頭,眼神中滿是慈祥之意,似乎是對這兩個人能在茫茫人海中陪伴著自己的兒子走過孤寂的生活充滿感激。


    「不要叫我田伯父,那是我的假名,我本就姓阮,我改了別的,卻讓兒子繼承了我的姓氏。」老人說,「大同的父親是知道的,我本名阮天意。記著,你就是我阮家的兒孫。」最後一句是說給阮瞻的,說完又看了小夏一眼。


    那一眼,小夏差點落淚。她是個極敏感的性格,所以一下就明白了阮父的意思,那眼神裏有著囑託和感激,好像要她好好去愛阮瞻,讓他快樂、幸福,不再孤零零的,而他自己永遠不會再回來。另外,還有一點憐憫。什麽要憐憫她呢?因為她愛了這樣一個掩藏著內心冰冷的男人,還是因為其他什麽事情?


    可是,父子之情是阮瞻心裏結了三十年的死結,他老人家怎麽能在出現不過幾分鐘之後再度離開,不作一點解釋和安慰?!


    她想說點什麽,可是還沒來得及說,她懷中的黑漆木盒突然輕顫了起來,向前一看,就見不遠處的地麵突然湧動了一下,一個小小的黑影從土裏鑽了出來,正是那些曾經被抓的孩子之一,接著是另一個。


    「別愣著啊,孩子。」阮父提醒了一下發呆的小夏。


    小夏一驚,羞澀又尷尬的笑笑,連忙打開木盒。木盒裏有一本龍大師留下來的古書,反麵向上,一掀開封底就是白頁。但隨著這本書的翻開,那些小黑影都化為一團團極小的黑氣,如棉絮一般飄向木盒,全數鑽入了書中。張小華處心積慮想要用來要挾阮瞻的秘密武器,就這麽被安全的收了回來。


    阮瞻輕蹙著眉,知道自己這一番設計沒有一點逃過父親的眼睛,那麽父親是什麽意思?什麽現在來救這一對妖童,難道這一切是他背後策劃的?


    「不是我。」阮父好像知道阮瞻心中所想,直接回答他,「我的死也不是他們造成的,我隻是偶然經過溪頭店,舊疾復發,暴屍荒野而已。」他苦笑一下。


    偶然嗎?這也太巧合了!


    阮瞻並不相信,事實上他對父親第一次詐死也是疑惑在心,可是他不問。這是他從小就有的覺悟,假如父親想要告訴他的,自會告訴他的,否則問也沒有用!


    「那麽,伯父,您什麽詐死?您一定有苦衷對不對?告訴我們,我們大家一起解決。而且這一次--」包大同代阮瞻問出心中的疑問。


    果然,阮父沒有解釋,隻是笑笑說,「這一次我是真的死了。所以,我要走了,陰陽兩隔,這樣相見本就是違了天道,你們好自為之吧!」他說著轉身就走。


    四個人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不過三個是要挽留,隻有阮瞻一個人重複著那句話,「你走,把他們給我!」


    他說得倔強,可是那個走字卻說得無比艱難!


    阮父好似沒聽到,繼續向前走,兩手拖著兩個小黑影,像扯著兩塊碎布一樣。


    不知被什麽催促著,四個人全追了上去。


    「站住!」阮瞻跑得最快,在相隔兩米遠的時候大喊一聲,同時以血木劍指向父親的背影。登時,血木劍紅光大盛,像被一個巨大的紅色光球包圍一樣,把方圓幾米的地方全照亮了,同時因為劇烈抖動,發出了『嗡嗡』聲。


    阮瞻和包大同幾乎同時震驚得呆住了!


    血木劍是有靈性的寶物,如果遇到平凡善良的魂魄,隻是略有紅光罷了,遇到惡靈時閃現的紅光就會比較大,魂體越是惡毒和凶邪,紅光就會越盛。而自從阮瞻能夠完全駕馭血木劍以來,這劍還沒有一次出現過這麽燿目的紅光呢!


    這是怎麽回事?是因為這對妖童的陰邪嗎?可是以前血木劍在對上這對妖童時也沒有鬧出這麽大的動靜!是父親嗎?不,不可能!這麽大的光芒,證明劍所指的是大惡之人!


    大惡之人?他是嗎?不,絕不可能!父親可能拋棄他,也可能為了不知什麽原因詐死,但他絕不是個壞人!


    阮瞻在今晚第三次呆在當地,不僅是他,包大同和萬裏也不能相信。


    阮父慢慢轉過身來,「你一定要把這兩個孩子逼入絕境嗎?」


    「留下!」阮瞻幾乎從喉嚨中哽住這兩個字,也不知道是要留父親還是那兩個妖童。


    「若我不同意呢?」


    阮瞻不說話,隻是把劍反手擋在身後,直向父親衝過去,左手虛空畫符,向下猛抓下去,同時叫了一聲包大同的名字。


    包大同似有些為難,不過還是抄上了阮父的後路,雙手用上五行禁法,但卻閃開阮父,隻對著那兩個妖童動手。


    見他們的來勢,阮父微微一笑,「兩個小子,學得還不錯。」語意欣慰,但動作不緩,身影隨意變換著大小,隻一縮就閃開了阮瞻和包大同的兩麵夾攻,向另一個方向退去。


    「伯父。」萬裏張開雙手,攔住去路,「兩父子有什麽不好說呢。您也知道他那個脾氣,不如您先把這兩個妖孽留下,我保證先不處置他們,我們回頭再說好不好?」


    「你也攔我?」阮父頓了一頓,「是啊,你也學會了火手印了,可以幫他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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