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以來他心力交瘁,實力上的差距逼得他不得不苦苦研究對決時的策略,而心理上的壓力也讓他麵臨崩潰的邊緣。多麽可惡,他嘔心瀝血想出的取勝之道竟然是用在自己父親身上,這世界上還有比骨肉相殘更悲慘的事啊?可是,他從剩下來那天就沒有選擇了,事實上沒有人給過他選擇,包括他的出生。


    現在他站在這座光禿禿的山上,一點一點不絕殺的陣法,心也一點一點糾結了起來。直接交手,他是無論如何沒有勝算的,而在他的心底雖然明白已經不能救回父親的生命,但他還是奢望能就出他的魂魄,希望父親不至要魂飛魄散這麽慘。


    這陣法是他從龍大師留下的書中學到的,這個未曾謀麵的老人給予了他太多的幫助,這份恩情他是無法償還地。書中記載地陣法頗多。涉及到天文、地理、易經、風水學、甚至中國古老的星相學。他在對付那對妖童時就運用到了其中的一個陣法。此時要想戰勝實力強大到幾乎無法戰勝地父親,他不得不選了其中最厲害的一個名叫“絕陣”的陣法。在介紹這種陣法的時候,書中的第一行就是——此陣。無生無仁,入陣者,無可存留,慎用,慎用!


    他猶豫過,因為這個陣名為絕陣,前麵又有警示的句子。說明此陣一旦啟動,不殺絕了陣中所有的任何魂是不會停止地,實在是凶險和狠毒的陣法,可是父親身上的惡氣太重了,如果真到了最無奈的時刻,完全毀滅也比成魔滅世強。他狠不下心,可是不得不逼迫自己,這種兩難和自戕一樣的心態使他突然理解了父親當年的心情。所以在對決的前一刻,他從心底原諒了父親,因為他深深體會到了身不由己的無奈。


    陣法超強。就需要布陣的力量也超強才行。他本來是沒有那個實力的,可是包大叔搜羅來地那些隱居門派看家法寶一樣的符咒幫了他的大忙,在加上鐵頭山本身的惡劣環境,連那個隱秘山洞洞口的死槐都在方位上及其恰當,讓他勉強可以不成這個殺氣騰騰地陣法。


    布好絕陣。他又在外麵布下其他的陣,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啟動這個陣法,希望有別的方式可以走活這步死棋。而他也並不擔心在光天化日下做這些父親會偷窺,因為父親絕對想自行了斷,所以不會提前防備。但盡管如此,他還是整整布置了一天才做好準備。可這隻是物質方麵的準備,他的心裏還虛得很。不像平時要戰鬥時的堅定和無畏。


    他看了一眼漸漸黑下來的天色,想讓其他人到山下去,這幕他們父子間的慘劇,他並不想讓其他人也參與其中。就讓他們父子來承擔好了,用不著再拖累別人。再說,絕陣地好處就是陣布好後不需要其他人來鎮守方位,陣內的人和魂魄沒有消亡殆盡,這陣就不會停止殺戮,外麵的人也沒有辦法破解。


    所以,這叫絕陣。所以,書上說要慎用!所以,他不想讓別人尤其是小夏看到這一切,因為到最後他又可能和父親同歸於盡,他怎麽忍心讓最心愛的人親眼目睹這一切!


    “你們下山吧。”他不敢看小夏的眼睛,“人多了反而礙事。”


    “不會礙你事的,小子。”包大叔淡淡地道,“我的在山穀這邊布下結界,否則萬一有過路的人,會發現這裏的異常,明天這件靈異事件就會鬧翻天的。”


    “今晚天時異常,會吸引大量邪物出現的,我要結節外收魂降靈,把你的殘裂幡借給我吧。”包大同沒等別人問他就開口道,“反正我留著也沒用,我收了惡靈去煉化,與我將來大有裨益呢!”


    阮瞻知道他們父子早就商量好了,任他說什麽也沒用,於是把目光轉向了萬裏。他心裏有不祥的預感,很有可能他在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陽,他期望萬裏能明白他的心意,把小夏帶走,然後照顧她、陪伴她,直到她能在沒有他的情況下,平靜的生活。


    他多麽期望能創造奇跡,這麽多日子來他也一直在努力,可是越是事到臨頭,他越有死期臨近之感。父親這一生唯一對不起的隻有他,而他對不起的卻是小夏。愛了他,卻不能給她天長地久。


    “我——我要看月蝕,幾十年才見一次的奇觀哪!”萬裏幹脆隨便說了一句,謊撒得沒有一點質量。


    不用看小夏了,萬裏的反應已經說明小夏威脅過他了,所以今晚的折磨每個人都無法逃脫了。


    天色慢慢黑了,光線一點也沒有回應小夏的祈禱,晚消失一分。當夜晚進入了中間階段,當夜空中的星月到了最明亮的時候,包大叔拈指一算,對阮瞻說:“時辰到了。”


    這聲音悲憫而慈祥,可聽在每個人耳朵裏卻像催命的號角一樣。小夏的心一下緊了起來,可她咬著牙一句話不說。


    不能表現出任何不按來。否則隻會讓阮瞻不安。再忍一下,等到他沒有顧慮地離開,她再哭不遲。她這樣告訴這自己。所以當阮瞻扭頭看她地時候,正見她微笑著走近。


    “這個借你帶一會兒,明天早上還給我。”她把寶貝一樣的地藏王菩薩護身符掛到他的脖子上,在他唇上重重一吻,“你知道我有多麽難纏,如果想不還,自己提防後果!”說完不等他回答。就慢慢退回去。


    阮瞻明白小夏地心,所以並不答話,隻是溫柔地笑著,心像假如他今夜非死不可,他要溫柔著成為她眼中最後的形象。


    高大蒼遒的死槐後麵,隱秘的山洞像躲在蓬草下的惡魔之口,遠處那條像把整座山都劈開一樣的山縫似一把架在半空中的巨刀,這一切都使得提著血木劍走過去地阮瞻顯得特別脆弱和孤單。可無論他的內心怎樣波瀾澎湃,他的腳步依然是穩穩當當的,他的神態依然是平靜的。就那麽一步一步走向死神。


    這讓包大叔心生感慨,明白了老友的心情。這一生,他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而且有子如此,死有何憾!


    而小夏則在阮瞻消失在洞口的一瞬間幾乎癱倒。若不是萬裏扶著,她直接昏厥也說不定。她的偽裝隻能到此為止,他帶走了她所有地堅強,此刻她的眼淚可以無所顧忌地流下來。


    “慢著慢著,他還沒打哪!你現在哭,等他沒病沒傷的回來,你就吃虧啦。”萬裏心如刀割,但嘴上卻說得輕鬆。“我們去那塊石頭後躲一下吧,不然你老公會為你分心的,輸了會發脾氣。”他牽著小夏走到一塊大石後麵。


    那時包大叔選好的,實際上阮瞻雖然為布陣耗盡了心力,而包大叔父子和他也有自己地小計劃,隻有小夏一個人是蒙在鼓裏的。戰爭讓女人走開,今晚這裏也會有一場戰爭,父與子、善與惡、光明與黑暗,還是讓小夏遠離為好。她是那麽純淨可愛的個性,在這個複雜的社會中已經很難得了,所以要保護她。


    包大叔事先已經做好了分工,包大叔布置結界,包大同在外麵把因為惡氣和天象吸引來的惡靈收入殘裂幡中,而他則拿著布陣後剩餘的符咒,等包大叔一聲令下就已火手印施出。還有,他要保護小夏,萬一阿瞻有什麽不測,要提防她做傻事。


    而此時,阮瞻正走在那個又長又黑的山洞裏。他沒有費心去照明,隻憑感覺慢慢地走,提防著黑暗中所有的異動。他從一開始介入靈異事件,每一戰都是以弱勝強,可每一次地對手也沒有像父親那樣強的,也沒有哪一個對手會有那麽凶悍而淒厲的惡氣助陣。而且,他以前都有人幫助。今天他卻要自己動手,要克服實力上的差距和心理上的壓力,這是相當不容易的,可是他必須做到,因為那時父親的願望,對為人子的他而言,那也是他的義務。另外,如果他攔不住父親,洞外的那幾個人都得死,而那幾個人對他都很重要,小夏更是他的一切,他拚著毀掉自己也不會讓他們受傷害。


    一聲類似於冷哼的笑聲從山洞深處傳來,陰沉、惡意而興奮。阮瞻心裏一凜,止住了腳步。那時父親的聲音,已經變形了,但他還是聽得出來。難道他現在就開始變異了嗎?現在還沒到月蝕之刻,雖然他明白月蝕之前父親就會慢慢變化,到整個月亮漆黑時就是他成魔的時分,可現在不是太早了點嗎?難道他的惡氣真得已經壓製不住了嗎?可是不到那一刻父親就變化,對他而言,想要阻止的難度有增加了不少。成魔的瞬間是父親最弱,而他最強之時,那時才有一線希望,必須拖到那一刻才行。


    他停了一下,把血木劍舉上了頭頂,照亮了前方幾米內的路。現在才走到這條山腹通道的一半,可血木劍在他舉起的一瞬就散發出興奮的紅光,預示山洞裏麵的邪惡之氣已經充盈而躍動了。但紅光並未大盛,證明裏麵的邪惡之氣忽強忽弱,也證明父親還在試圖作最後的控製。


    這讓阮瞻心酸,他寧願父親現在就成魔了,父子大戰一場,勝於父親這麽折磨自己。幾十年了,他就是那麽走過來的嗎?還是人的時候他壓抑著、算計著,成為魂魄後又孤寂地呆在這陰寒的山腹之中,想泄掉一點惡氣,為輸給自己的兒子做準備,這是多麽難熬啊。這種日子應該早一點結束,讓父親少受點罪。


    他走著,想著,提防著,才走到山洞的最裏麵,前方突然大亮,就好像山洞上方泄下一縷陽光一樣,耀目刺眼,白光之下,父親的身影驟然出現。他站在一處岩壁下,魂魄的四肢被四條銀色的無形鎖鏈綁著,被困在山洞的最裏層不能動彈。


    阮瞻再一次停下腳步,瞄著眼睛觀察父親的氣色。就見他的外形雖然沒變,但周身的黑氣濃而烈,整個人宛如被黑色武器蒸騰著,臉色在興奮、癲狂和慈愛痛楚間變幻著,眼神奇異的發亮,印堂處時而浮上一個明顯的陰影,顯然心智已經不完全受到控製,身上的正邪之氣正在交替折磨著他。


    阮瞻見父親如此慘狀,心裏大慟,一時間心思混亂,恨不得上前去把父親解開。


    “別走過來了,阿瞻!”阮父突然叫了一聲,此時他的印堂微微發亮,把黑影壓退,人是清醒的,“現在還不是時候,你能幫我的,就是下手不容情,如果你能做到,就算我們沒有白白父子一場。現在退回去,至少百步開外,快!”


    “爸——”阮瞻哽咽了一聲,叫出這個字。他們父子相守幾十年,但他一直以為自己是養子,父親又那麽冷淡,仿佛不願意看到他似的,因此這個字,他隻是在心裏偷偷叫過,竟然沒有當著父親的麵說過。


    阮父愣了一下,心裏也是大痛。明白不能讓阿瞻對自己有感情,否則他會更難受,可是這個孩子為什麽冷冷的外表下,心卻那麽熱呢!他提醒自己要變現得絕情一點,可隻是一閃神間,惡氣又占了上風,意識一片模糊。


    “你是誰?來找死嗎?過來讓我看看!”他大叫著,意識中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但這對阮瞻卻是極大的打擊,眼看著父親的印堂被黑氣籠罩,前一刻還仙風道骨,滿目擔心著他的模樣,片刻就被凶狠絕烈之氣所取代,同時身體也向前掙紮,試圖擺脫那銀色鎖鏈的束縛,撲過來吃掉他!


    嘩啦嘩啦的,山洞內堅實的岩壁被他的奮力掙紮弄得寸寸粉碎,如果不是鎖鏈深深紮入山岩裏麵,此刻阮父已經破索而出。


    第八篇 賭神 第二十七章 嚐試


    指出血木劍,卻對著自己的父親,阮瞻忍住心中的痛楚,借由劍上的光芒壓製父親身上的邪惡之氣。


    血木劍紅光暴漲,不似剛才的吞吐不定,光箭一樣射在還在奮力掙紮的阮父身上,震得他周身的黑氣四處飛散,翻湧著如煮沸的水一樣。可再近些,血木劍就好像撞上了一道看不見的牆,再不能前進辦分,劍身上的紅光也被滾卷的黑氣包圍。


    血木劍是一切魂體的克星,隻要被劍斬到就會灰飛煙滅。可現在,劍卻似被黑氣形成的外牆粘住了一樣,用盡力量也不能接近父親的魂魄身邊。這不僅使阮瞻感到自身的前進格外滯澀,一瞬間還差點讓劍脫手落地。他這才明白為什麽父親交待用晶刀對決,因為父親身外的惡氣是化解不去的怨念和惡意所形成的,長時間來已經和父親融為一體,侵蝕著父親的靈魂,也隔絕著外界正氣的接近。而這黑色氣牆即不是魂體也不是結界,血木劍和破滅印雖然有感,但卻不能發揮作用,隻有晶刀的淩厲和鋒銳才能穿透這飄忽不定的黑色氣牆,另外還需要他與父親同種同源的靈力,以及這靈力製造的速度才能破解。


    晶刀被他用在別處了,在這山洞裏他能依*的隻有血木劍而已。而在他把父親引入那個絕陣之前,一定不能放棄希望,相處別的方法,否則就隻有父子同歸於盡一途。


    一咬牙,阮瞻右手持劍,左手快速虛空畫符,向麵前的黑氣一揮。隻見手中白光閃過,那如刀刃一樣的白光在黑氣之牆上劈開了一條細縫,趁這隙縫還沒有合上之前,阮瞻強行擠身而入。


    惡氣瞬間又合攏了,這對於深入其中的阮瞻而言。無異於四麵八方都有力量攻擊過來。雖然他已經結了一個貼身的結界泄去了部分力量,可還是在結界破碎後承受了重擊和強力的擠壓。


    一瞬間,他體會到了血木劍的困境,感覺自己整個身體都被泡在粘稠強力的冰水中,被幾千幾萬隻手拉扯著。耳邊響起了低怨地哭泣,恍然有如身處地獄之中。


    在這幻想裏才一秒鍾,他就難受之極,覺得一絲絲冷氣從他全身毛孔中鑽入了身體,順著血管和經脈迅速內襲,向他的心髒席卷而來。


    回手撤劍,他想以劍氣避開那些黑氣,可他的動作比在正常環境慢了數倍。還沒等收回劍,體內的寒氣已至。他心中暗叫不好,一位這次必受重傷。對自己地莽撞懊惱不已,可這時他胸前一熱。脖子上小夏的護身符突然散發出聖潔的淡黃色光芒。登時,他身上一鬆,感覺那些寒氣仿佛襲到了熾熱的火焰上,一瞬就被蒸發了,而此時劍已撤回。


    他以劍拄地,把血木劍貼緊了腿側。讓劍的天生靈力和他的力量合為一體,同時一個火手印打在地上,地麵上立即形成了一個不大的火圈。圈內,黑氣蕩開,暫時形成了一個獨立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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