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陽出了洞天,便回到了地煞缺口之上。


    不出所料,洛芷也在此處,正忐忑不安地等待著。


    見他出現,上下打量一番,發覺安然無恙,才鬆了口氣。


    當即迎了上來,關心道:“師父她沒有為難你吧?”


    離陽自然搖頭輕笑,回答道:“怎麽會呢,你師父通情達理的很,還送了我寶物呢。”


    說話間,便拿出剛才從冰凝玉那裏得來的離火漿,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洛芷其實並不在意這些,聞言,她這才放下心來,笑道:“那就好。”


    她心想,這樣看來,冰凝玉對於離陽的印象還算好。


    已然不虛此行。


    思量了片刻,便說道:“既然哥你對這些奇觀天象如此感興趣,我便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相信你一定會滿意的。”


    聽她這麽一說,離陽自然有些好奇,追問道:“哦?究竟是何處?”


    卻不想洛芷故意賣關子,單單嬌笑一聲:“你去了便知。”


    之後,便沒再解釋。


    而見其居然這般含糊其辭,離陽不免有些詫異,倒是有了興致去一探究竟。


    但不知為何,與此同時,心中卻是莫名湧現出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洛芷當即喚出長劍,懸於腳下,示意離陽乘上來。


    他一時有些猶豫不決,無意間抬首卻正好撞上了洛芷的眼神,從中能感受到極為複雜的情感,交織在一起,難舍難分,難以言喻。


    腦海之中便驟然浮現出一個念頭,該來的遲早會來。


    當斷不斷,反受其害。


    也罷,也是時候,為此事劃上一個完美的句號了。


    想到這裏,離陽便在心中長歎一聲,似是有些苦惱,表麵上卻是點了點頭,欣然前往。


    待得他乘上飛劍,位於後座,洛芷便運使元渾,禦劍飛馳,扶搖直上高天。


    也不知是不是離陽的錯覺,他總覺得,這次的路程要比上次更為顛簸。


    明明中途並未碰到什麽罡氣雲流,莫非是洛芷剛剛突破境界,一時有些失準?


    不過按理來說,像她這樣的劍道天才,又有一個登靈師父作為後盾,基礎應當打得極為牢固才對,不然也不可能憑借三靈芯的尋常天賦突破元丹。


    離陽百思不得其解,便隻能將之歸咎於法寶特性。


    腳下的景物不斷逝去,很快便出了刀劍宗的護宗大陣,甚至離開了大小玉峰,也不知此女是要將離陽帶往何處。


    一路上並無任何言語,離陽有心開口詢問,但一見到洛芷專注看向前方的眼神,便斷了這般念想。


    到地方再說吧,先看看此女究竟想幹啥。


    二人憑虛禦風,不過片刻,便在一處連綿不絕的山脈上方停下。


    此地雲霧籠罩,氣蒸霧霞,景色優美,靈機亦是充裕,倒是個隱居靜修的好場所。


    洛芷這時攝回腳下長劍,落在一座矮山之上,回首對著離陽招手道:“哥,來這邊。”


    離陽微微頷首致意,跟了上去。


    矮山似乎並非最終的目的地,隻是一處中轉,還要繼續往上攀爬。


    未曾想此間人跡罕至,了無人煙,這絕岩峭壁之上,卻是鑿有棧道,供人通行。


    而更奇怪的,便是洛芷明明可以直接禦劍飛上去,卻偏偏要和凡人一般,沿著這些破敗不堪的棧道小心前行,就好似若是一時失足,便會掉下去喪命。


    見狀,離陽倒也沒有多問,有樣學樣跟在背後。


    二人一位元丹,一位半步登靈,如今卻是蛻去了仙軀,如凡靈一般,順著棧道緩緩向上攀爬。


    發覺離陽跟了上來,洛芷便自言自語道:“當初娘死後,我便成了孤家寡人,一時難以接受,便來到了此處逃避現實。”


    “我把這裏叫做絕情崖,意為斷絕煩惱。”


    “這些棧道,便是我無聊時,親手用劍鑿出來的。”


    說到這裏,她便伸手摩挲著已然腐朽了大半的護柱,似是陷入了回憶。


    過了片刻,才回過神來,轉過身笑著問道:“哥,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啊?”


    “身為修仙者,居然會被凡塵俗世亂了道心。”


    離陽自然搖了搖頭,表示否定。


    此乃人之常情,若不是他天生便是孤兒,也能感同身受。


    然而還未等他說些安慰的話,洛芷便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我在此處待了整整十年,這十年裏,並未靜修過一次。”


    “修為非但沒有進步,相比於同屆師兄弟,反倒落下不少。”


    “回宗之後,師父雖然沒有說什麽,但我知道,她對我很失望。”


    “不過……”


    她這時臉上突然顯露出一抹笑意,隻不過莫名有些癲狂的意味,總之不太正常。


    “我並不後悔。”


    洛芷突然間發問:“哥,你可知曉,我在此處做了些什麽嗎?”


    離陽怎麽可能知曉,他又不是神仙,那時他尚在天青山脈混跡,區區一介築衡,又怎可能跨越千萬裏的距離看到這裏發生了什麽。


    是以當即搖了搖頭。


    然而洛芷卻看也不看,撂下這句話,便繼續前行,沉默不語。


    這時,二人已然走完了險峻的棧道,來到了一處斷崖之上,此地還留有人類生活的痕跡,想來便是洛芷了。


    洛芷來到一處長滿雜草的荒地,指著一株散發著微弱靈機的靈植,淡淡道:“我在此處開墾靈田,耕種靈植。”


    隨後又看向一旁已然生鏽破敗的爐鼎:“去蕪存菁,煉製丹藥。”


    鍛器,符籙,陣法,諸如此類。


    在這十年裏,洛芷似乎將修真六藝都嚐試了一遍,甚至最後,還涉足了一些旁門左道,比如說蠱術,亦或者傀儡。


    雖說好在沒有真正墮入魔道邪修之流,但精神狀態顯然不太好。


    更關鍵的,便是她修習這些技法,究竟是為何?


    既不是助於修行,也不是為了賺取靈石。


    不過也無需離陽開口詢問,洛芷自己便給出了答案。


    她此時已然來到了斷崖邊際,抬首眺望遠方。


    “我嚐試了各種手段,發現唯一擅長的,便隻有劍道。”


    “但劍道,並不能複活死者。”


    “甚至連讓娘多活幾年都做不到。”


    洛芷的聲音有些顫抖,她回首注視著離陽,眼神無助地問道:“哥,你說修仙,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我修到如今,身邊的親朋好友都已然逝去,便隻剩下你一人了。”


    這句話說完,她眼角竟是已然隱隱流出晶瑩的淚水,表情悲切淒苦,似是壓抑了許久,這才猛然爆發出來,一發不可收拾。


    見到這一幕,離陽不禁有些默然。


    他原本以為,洛芷的小女生性子,一直隻是在自己麵前展露罷了。


    現在看來,對方似乎從未改變過。


    不管修為幾何,仍舊是那位會為了一串糖葫蘆而喊陌生男子哥哥的小丫頭。


    他剛想說些勉勵的話,冥冥之中,卻是莫名生出一個念頭。


    離陽這位真正的長生者,已然成為了洛芷心中的錨。


    若是就此敷衍了事,恐怕,洛芷便會自行散功,從這斷崖之上一躍而下,香消玉殞。


    意識到這一點,他不由長歎一聲,似是有些無奈。


    單單朝洛芷伸出手,言道:“跟我走吧。”


    “此處,不該叫絕情崖,應該叫定情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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