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家別墅內。


    秦朗用手捂住受傷的手臂,但鮮血還是不停從他的指縫滲出來,安馨拿來了醫療箱想替秦朗包紮,元宏盯著別墅門外那幽長的通道,微微出神,秦朗知道他在擔心什麽。


    安馨撕開被鮮血染紅的襯衣,秦朗疼的五官皺在一起,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忍著點。”


    安馨手法很麻利,看得出她對於包紮救護這方麵很專業,安馨看著秦朗肩膀上的傷,那平滑的切口幾乎能看見骨頭。


    “怎麽辦,止不住血·····”


    安馨緊皺著眉,對這猙獰的傷口感覺棘手,隻怕用不了多久,秦朗身體裏的血液都會流光。


    秦朗依靠在法壇上,從他這個角度看,安馨的五官跟元芷還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隻不過一個清冷,一個溫婉。


    想到元芷,秦朗提了口氣,強撐著身子想要站起來,安馨見狀趕緊把他按了回去,語氣有些嚴厲的說道:“不許亂動!坐好。”


    秦朗瞥了一眼肩膀上的傷口,在安馨的努力下,依然沒有止血的趨勢,鬼武士那一刀,是通過影子砍的,別看秦朗身體看起來傷的這麽嚴重,其實他傷的最厲害的地方是影子。


    如果影子沒有修補好的話,這血是止不住的。


    秦朗搖了搖頭,努力讓自己的意識清醒一點,失血過多帶來的眩暈感讓他忍不住想睡覺。


    “阿姨,麻煩您幫我把香爐拿過來。”


    安馨聽到秦朗的話一愣,隨機猜到他的意思,在民間偏方裏,有用香爐灰止血的說法,但醫護專業出身的安馨對這種土辦法向來嗤之以鼻。


    一時嘴快,沒忍住出言教育道:“年輕人別迷信土法子,不怕感染?”


    秦朗知道安馨是為了他好,他又不是瘋狗,不可能逮誰咬誰,更何況對方是元芷她媽,於是耐著心思解釋道:


    “我這傷,尋常辦法止不住的,隻能先用香爐灰應付,之後再想辦法。”


    現在發生的這一係列事,早就超脫了現實世界的認知範圍,安馨沒有固執,跟保姆將還燃著香的香爐抬到秦朗跟前。


    秦朗從香爐裏抓了一把灰,手中沾染的血液跟香灰摻雜在一起,立馬融合成黑乎乎的漿糊一樣的粘稠物質,秦朗把這玩意兒往肩膀的傷口上按下去。


    那深可見骨的傷口立刻被封堵住,秦朗稍微活動了一下手臂,隻要不做劇烈運動,應付一段時間應該沒問題。


    安馨跟保姆們在一旁被秦朗生性的操作震驚到,怎麽靈異界的治療手段都這麽簡單的嗎?


    秦朗站起身,走到元宏身邊,他一直盯著別墅外的那條通道,剛剛要不是安馨跟保姆們攔著,元宏恐怕要一頭紮進去。


    秦朗知道他在擔心元老爺子,男人之間不會說那些肉麻的關心話,秦朗摸了摸鼻子,目光望向那通道。


    “老爺子威武啊...”


    元宏目不斜視,目光依舊看向那通道深處,隻是臉頰上跳動的肌肉顯示著他內心的不平靜。


    “他老人家說,去接小芷...”


    元宏聲音有些啞,帶著濃重的鼻音:“他好像一下子年輕了很多,把我們都記起來了。”


    元宏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回光返照。


    老人常說,人死之前,會一下子恢複精神,仿佛所有病症都消失不見了。


    元宏在二樓接觸過元老爺子的手臂,很燙,那是老人身體裏的炁散發出來的征兆,等這股炁散盡了,回光返照結束,人也就沒了。


    秦朗輕歎,回想到剛剛看元老爺子那一眼,轉身走向法壇。


    “讓我也來助老爺子一臂之力。”


    ......


    王源癱坐在水坑裏,好幾次想掙紮站起身,但無力的雙腿不聽使喚的將他擱淺在這大雨中。


    他被嚇的腿軟了。


    王源既痛恨自己的無能,又恐懼自己也會被幹屍感染同化。


    不遠處,整齊列隊的幹屍們如同一支軍隊,矗立在這大雨中。


    王源不禁咽下口水,那森然的氣勢如排山倒海般向他襲來。


    但這成隊的幹屍並沒有向這些僅剩的警員們發起攻擊,王源回想起剛剛那句日語,瞳孔猛的睜大。


    有人在控製這群幹屍!!


    王源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驚天的事實,那幕後黑手是日本人?這群幹屍如果泄露出去會發生什麽事?


    王源不敢想,但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活下去,當然他不是貪生怕死,而是為了給領導們傳遞信息。


    “攻撃する!!”(攻擊!!)


    日語命令再次響起,結隊的幹屍群立刻動了起來,邁著整齊的步伐向居酒屋邁進。


    跟王源湊在一起的幾個僅剩的警員沒有反應過來情況,剛剛他們還以為死定了。


    現在這群幹屍是...回去了?


    “源哥,咱現在...跑嗎?”


    問題被踢到王源這裏,他心裏暗罵一句,這不是讓他背鍋嗎?


    但活命的機會不多,誰知道這群幹屍會不會又重新殺回來。


    王源在心裏盤算了一下,跑肯定不能跑,但可以轉移。


    “這件事很複雜,幹屍能感染活人這種情報咱們得趕緊上報,免得有擴散的風險。”


    王源這話說的很有水平,其餘幾人聞言眼睛一亮,心想到底還是源哥,要不人家是領導跟前紅人呢。


    “源哥,我們聽你的,先找馬局匯報情況。”


    幾人攙扶起王源,快速穿過警戒線,倒也顧不到其他什麽。


    雨幕下,源義夫看著逃走的那幾個警察,並沒有選擇追擊,現在居酒屋裏還有個更大的麻煩等著他去解決。


    “老東西,還真是麻煩啊...”


    源義夫盯著自己崩壞的虎口,這是跟元長榮對刀時留下的,他討厭這種事情脫離自己掌控的感覺。


    “為什麽這片土地上的人們總要反抗呢?乖乖聽話不好嗎?”


    整齊的腳步聲在黑漆漆的居酒屋內響起。


    元長榮抱著元芷的魂,想從來時的通道回元家別墅。


    但牆壁上的黑洞此時卻消失不見,元長榮在牆上摸索著,掌心隻感覺到一陣粘濘。


    “不要想逃走,通道已經被我關閉了。”


    源義夫不知何時出現在二樓,他身後站著黑漆漆一排幹屍。


    “跟皇軍作對,是要付出代價的。”


    元長榮轉過身,直麵源義夫跟他的部隊。


    蒼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恍惚,站在他麵前的源義夫跟他身後的幹屍部隊。


    變為身著黃色軍裝,手持三八大蓋的鬼子兵。


    “原來是你們啊...”


    元長榮口中呢喃,他此刻仿佛時空穿越,又回到了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


    將元芷的魂放在地上,元長榮深吸一口氣,他能感覺到自己身體裏的力氣正在快速流失。


    密密麻麻的細汗在他皮膚上浮現。


    “最後一哆嗦了,還真死得其所。”


    元長榮那張蒼老幹癟的臉上浮現發自內心的笑容。


    這笑如一根刺,深深紮在源義夫心裏。


    “他為什麽笑?為什麽笑?”


    源義夫莫名反感這笑,這讓他也不自覺回想起死前,那些膽敢反抗他的人。


    為什麽這些人就不能好好臣服呢,明明他是那麽高貴,明明臣服有數不盡的好處。


    明明皇軍是來幫他們的啊?


    源義夫想不懂,幹脆就不想,既然決心反抗,那就死好了,他隻要完成明日計劃,螻蟻是不會體會他的良苦用心的。


    “我會讓你後悔反抗皇軍的。”


    “殺す!”(殺!)


    隨著源義夫一聲令下,他身後的幹屍部隊瞬間向著元長榮撲殺過去。


    元長榮看著烏壓壓衝來的幹屍,他們的樣子在老爺子眼裏逐漸變為鬼子兵。


    元長榮提前一口氣,緩緩舉起大刀,眼中燃燒著熊熊火焰。


    被歲月畫滿溝壑的臉上,五官狠狠擰在一起,他憤怒的嘶吼,仿佛要將胸膛裏壓抑已久的情緒宣泄。


    “殺!!!”


    元長榮提刀衝鋒,居酒屋二樓仿佛變成血肉橫飛的戰場,喊殺聲不停在他耳畔響起。


    他回到了1937年的盧溝橋,回到了1938年的台兒莊。


    他站在東北的林海雪原,站在緬甸的野人山裏。


    無數人在他眼前浮現,無數畫麵在他眼前閃過。


    元長榮幾乎是肌肉記憶般揮刀,利刃斬斷皮肉,不死的幹屍死在大刀之下再也沒了動靜。


    源義夫緊咬著牙,眼中流露著深深的恨意。


    他倒不是心疼被殺死的幹屍,在這個貴族公子哥眼裏,為他死是一件光榮的事。


    源義夫忌憚的是元長榮手中的大刀,要知道這些幹屍死前大都被改造,並且死後還被他用陰陽秘術詛咒。


    幾十年的恨意滋養,將它們變成如今這般不死不滅,尋常武器根本傷不到它們分毫。


    可如今,源義夫的這些作品竟被一把生了鏽的鐵皮子收割。


    “誰都不能阻止我!誰都不能!”


    源義夫盯著在幹屍堆裏不停揮砍的元長榮,緩緩拔出軍刀,悄無聲息的混進幹屍部隊當中。


    元長榮一下一下揮著刀,身上的細汗也越來越多。


    他能感覺到身體裏的孱弱,甚至眼前的所見到的事物都變得模糊。


    記憶的斷片再次襲擾而來,元長榮甚至有那麽一瞬記不得自己在幹什麽。


    “還差一點...再給我點時間...”


    元長榮咬著牙,高高舉起大刀,將麵前的幹屍從頭劈做兩半。


    屍體一分為二,元長榮抬眼,一道寒光閃過,緊隨而至的是腹部的劇痛。


    源義夫伏低著身子,靠在元長榮懷裏,手中軍刀整個刃部插進元長榮身體,將他腹部貫穿。


    “老人家,人老了注意力跟不上,人老了也應該早點去死!”


    元長榮退後幾步,原本就不停流失的身體,受了這致命傷後,更是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源義夫掃視著地上的殘肢斷臂,在看向站著的,沒被砍死的。


    他原本的幹屍部隊全部被殺死,而後轉化的警察卻毫發無損。


    “老人家...看來你不希望傷害同胞呢。”


    源義夫擠出笑容,指著守在他麵前的警員:“這樣的玩具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既然你那麽不想傷害他們,那麽,就讓你的同胞送你上路吧。”


    源義夫指著跪在地上的元長榮,冰冷的喊道:“殺了他!”


    元長榮笑了出來,他已經沒有力氣站起身,事實上,哪怕沒有挨這一刀,他的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


    “你笑什麽?”


    源義夫見不得這笑,但縱然是他,也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老頭子,是個恐怖的對手。


    元長榮扭頭看向元芷,伸手輕輕觸碰著孫女的臉。


    元芷像是感受到一般,腦袋輕輕蹭了蹭。


    與此同時,元家別墅內。


    所有人守在客廳,看著一身血汙狼狽的秦朗雙手合十,對著空蕩蕩的法壇作法。


    一直照顧元芷的保姆原本也是關注著秦朗,但她習慣性的看了元芷一眼,卻發現,一直昏迷不醒的元芷竟然動了。


    “你們快看!小姐動了!!”


    所有人聞聲都是一驚,目光匯集到元芷身上,果然,元芷的腦袋輕輕動了動,像是小動物在蹭著什麽。


    秦朗睜開眼,口中輕喝,頓時身上浮現點點光芒,向天空飄散。


    元老爺子,讓我助您最後一臂之力!


    元長榮眼皮越來越重,看著衝向自己的敵人,慢慢閉上雙眼。


    “誒!元班長!”


    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元長榮耳邊響起,他努力睜開疲憊的眼睛,肩膀上一隻手輕輕搭在上麵。


    元長榮扭頭看向身後,那一道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金色的光芒下正對著他笑。


    他們一個接一個手搭肩膀,最後把手搭在元長榮的肩膀上。


    “元班長,我們一起上!”


    “元長榮,我們一起上!”


    元長榮眼睛含淚,嘴角浮現出由衷的笑容。


    這些陪他走過屍山血海,活在他心裏的人還是那麽年輕。


    “讓我們,一起上。”


    元長榮緩緩站起身,他的身後,站著千軍萬馬。


    “向前向前向前!”


    源義夫心頭一顫,一股沒來由的恐懼襲擾他的心。


    原本死定了的人再次站起,他身後是什麽,光?


    源義夫看不清,眯著眼睛想弄個明白,但眼前一閃,隨後視角旋轉,不停的旋轉。


    源義夫覺得眼前的世界變得一片血紅,那個沒有頭的身體是誰?


    是我嗎?


    源義夫眼皮變得沉重,閉眼之前,他看見那個老頭身後站著許多人。


    “啊~原來是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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