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這一眼,她都不能維持太久,左不過一個眨眼,她就笑出了聲,伸手在丹娘的身上拍了一下:“你個小丫頭。”


    聊完了玩笑內容,該說點正經的了。


    老太太收斂起笑意,問:“你這番出門,真是去了方朝?”


    “嗯。我見到沈寒天了,他的眼睛和腿都比之前好了很多,我瞧著,再有段日子的調養,說不準能完全恢複了呢。”


    這真是個好消息,老太太聽了都忍不住讚同地頻頻點頭。


    “方朝那邊……情況不大好吧?”


    丹娘抬起明亮透徹的眸子,說:“一點兒都不好,大約是之前的父母官不作為,那邊的老百姓日子過得苦,家家戶戶連吃飽飯都成了奢望。”


    她沒忘記自己挨家挨戶搜尋叛軍時看到的一切。


    稍微富庶一點的人家,也就堪堪能維持溫飽,還有更多的老百姓都是在吃了上頓兒沒下頓兒的生存線上掙紮。


    即便沈寒天和柳承易提前預備,也還是有不少人家在餓肚子。


    像丹娘之前救下的那對夫妻,已經算方朝城裏還不錯的人家了。


    她原以為雲州都不算富裕了。


    可跟人家方朝城比起來,雲州簡直就是天堂。


    丹娘無不感慨,果然幸福是個比較級,得有人墊底才能感覺到。


    “還有,我估摸著這次的叛軍也有問題,隻是不知道哪方麵的問題了。”她想了想,決定繞開這個讓人憂傷的話題。


    “噢,你也能看出叛軍有問題?”老太太來了興致。


    “當然,方朝城距離叛軍起軍的主場太遠了,而且這一支隊伍充其量人數也不多。這幾個月都過來了,各地的叛軍都被打壓,或殺或親俘虜,怎麽單單放了這麽一批人?您不覺得奇怪嗎?”


    “或許,是他們運氣好吧。”老太太猜測。


    丹娘卻笑了:“再好也沒好成這樣的,您瞅瞅之前聖上幾次派兵,那些個藏在犄角旮旯裏的叛軍都能被找到,何況他們這一支隊伍?況且……”


    她頓了頓,“我發現他們擁有一整個編號,且當中不曾有空缺或是遺漏。”


    “這是何意?”老太太到底沒有參與過這種戰場廝殺,對這樣的訊息並不是很敏感。


    “意思就是,這一支隊伍逃亡了幾個月,在各方圍追堵截之下,居然沒有少一個兵,所有人全須全尾地抵達方朝。您不覺得很奇妙嗎?這運氣……也太好了吧?”


    丹娘說著,笑嗬嗬地又吃了一口菜。


    卻不知,這些話聽在老太太耳朵裏有多驚心動魄。


    忽兒一下,她緊緊捉住小孫女的胳膊,眼神嚴肅:“你記住了,對外絕不可說你去過方朝,你可明白?”


    丹娘的手腕被老太太握得有些疼。


    但她卻明白,這位老者一定清楚了她的意思,所以才會這般緊張。


    凝視著老太太的眼睛,她一字一句地輕笑著說:“祖母,您忘了,雲州城距離方朝這般遠,我統共才出門了幾日,這點時間怕是這會兒才剛剛抵達方朝呢,哪能見到什麽叛軍呀?”


    老太太鬆了口氣,笑著罵道:“你個鬼精鬼精的小猴子,怕不是早就安排下了吧?”


    “不打無準備之仗嘛。”她眨眨眼睛。


    雖不知道自己這個孫女是如何辦到的,但在外人的眼裏,這麽短的時間內,她一個弱女子想來回雲州和方朝之間,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沒了擔憂,老人家長歎一聲,頓覺自己應該會很長壽。


    時不時的都有這些新鮮故事聽,主打一個聽了之後更精神。


    用罷了飯,丹娘終於能回到燕堂,在大大的澡桶裏狠狠泡了了個澡。她原本不愛香露皂胰子之類的東西,可今日卻一反常態,讓新芽放了整整半斛。


    嗅著香噴噴的味道,她覺得自己呼吸裏的塵土都被洗幹淨了。


    轉念想起沈寒天還在方朝,那種環境之下她的老公豈不是更難過?丹娘決定了,改明兒去庫房裏瞧瞧,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裏吳大娘子到底又送了哪些新奇玩意過來。


    她也能挑上好些的,一並送去方朝。


    這般想著,她美美地泡了個澡,然後上床睡覺。


    躺在自家柔軟的大床上,腦袋迷迷糊糊,整個人都放空了。


    不一會兒,丹娘就睡得沉沉。


    另外一邊的廂房內,南歌正坐在燈下忙著裁剪縫補。


    爾雅掌燈過來,見她還在忙活,不由得勸道:“都這會兒子了,趕緊收拾了睡吧。”


    “不忙,我把這一片繡完再睡,今晚上是新芽妹子守夜嗎?”


    “是她,這會兒已在梢間裏了,大奶奶若是夜裏醒了,她一準能知道,新芽那丫頭機靈著呢。”


    爾雅見她不願停手,便取了個黃銅挑子來,一點點將燈光撥亮。


    南歌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你是覺著大奶奶待你太好了,所以才這般拚命的嗎?”爾雅卷起一隻棉繡枕套,細細地擺在枕邊疊好,回眸看見南歌的背影問道。


    “就是我做上一輩子的針線,也報不了大奶奶的恩情。”南歌淡淡地說。


    大奶奶救了她兩次。


    兩次都是活命之恩。


    隻是這些針線又能算得了什麽呢,可她除了這些又不會旁的,越是心底愧疚感激,越是想多做一些。


    她用剪子簡短這一根,又沿著針腳一線一線地勾上去,很快一朵花樣子就出來了,爾雅走過來看到這一手,好不羨慕。


    原先,爾雅覺著自己姐妹也算針線不錯了,與南歌比起來才知道什麽叫人外有人。


    “南歌姐姐,你若是這麽想,便虧待了大奶奶救你的這一片心。”爾雅坐在她身邊,一隻手托著腮,燈光下她臉上的胎記已經淡去不少,依稀能瞧出幾分秀美,與從前判若兩人。


    “大奶奶對咱們好,從來不是因為要咱們報答她。”爾雅頓了頓,“大奶奶是我見過,這個世上最真的人了,要不是遇上她,我和新芽還不知在哪兒討生活呢……”


    “好便是好,受了好理應報答……何況,她是主,我是仆,這便更要放在心上。好妹妹,我懂你的意思,你是不想看我自苦。我這樣也不苦,為大奶奶做這些,我心裏反而踏實。”


    南歌目光柔和,輕輕笑道,“你莫勸我了,我都曉得。”


    爾雅歎了一聲,點點頭。


    還是盛夏,天光亮得極早。


    隨著炊煙嫋嫋升起,新的一日又開始了。


    一早用過早飯,丹娘便讓人開了庫房。


    爾雅雙手奉上單子,伶俐地回話:“大奶奶,這是您出門時府裏與吳大娘的換取明細,都在這兒了,我同書萱她們幾個重新歸了類,您慢慢點,斷出不了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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