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娘細細看了一會兒,越發讚歎這幾個丫鬟了。


    這些年鍛煉下來,隨便哪一個都能獨當一麵,甚至能做到各有所長,真是讓她欣慰不已。


    庫房裏收拾得幹淨整齊,一目了然。


    有些東西是之前丫鬟們見過的,她們也記下了丹娘的處理方式,便單獨空出一塊來擺放。另外一邊靠近南邊的架子上則是這一次的新鮮玩意,她們沒見過,便隻能按照大小來擺放,上麵還貼上吳大娘子送來的紙簽子,倒也清爽。


    這些西洋玩意不過是些工藝品,其中又一把小風扇倒是別致漂亮,丹娘很是喜歡。細細挑選過一番後,她又打包了兩車東西送往方朝。


    沒辦法,給自家老公投喂已經成了習慣,況且莊子上各處耕種都很順暢,隻要這一年精心選種培育,再交叉搭配種植,收成一定會超過去年。到時候地裏豐收,還怕日子富不起來嗎?


    又處理了家中庶務,吃罷了午飯,正當日頭時,有一份請柬送上門了。


    請客做東的是文家太太。


    請客原由嘛也很簡單,她做壽。


    大概是過年那段日子折騰了許久,多少讓裏裏外外看了笑話,這回打算借著擺壽宴的由頭,也好向雲州城裏的各位夫人千金們呈現一番——她們文家婆媳關係好著呢。


    人人都是一副水晶心腸,誰還看不懂呢?


    大約真正沒有細究的隻有丹娘了。


    她不在意是誰做壽,但她不樂意好端端地出禮。


    出禮意味著要損失銀子錢,損失錢財意味著自己要白幹好幾日,這麽一想她整個人都不好。


    偷偷摸摸去問奚嬤嬤,她剛開了個口,就被奚嬤嬤好笑地瞪了一眼:“姑娘都是成了親的人了,怎還這般孩子氣?人家的請柬送上門,你若不去,豈不是打人家的臉。且那文家與馬家是姻親,跟沈家也是拐著彎子的舊識,你身為主母,怎好不去?”


    奚嬤嬤頓了頓,“除非,你眼下病了,即便病了,你這賀壽的壽禮也是少不了的。”


    丹娘飛快地算了一下賬。


    左右都要送禮,那還不如去了,好歹能吃一點回來。


    奚嬤嬤撫著她鴉羽一般的鬢發,笑道:“你怎不去問老太太,反倒先來問我了?”


    “好嬤嬤,我這不是怕……老太太罵我嘛。”


    她晃悠著奚嬤嬤的袖子,“你就幫我保密,就這一回,我這就去庫房尋一件寶貝,給那文家太太做壽禮。”


    說著,她快步離去。


    陽光斜斜地照進裏屋,照亮了卍字符文的刺繡邊角,隱隱的古銅色泛著暗啞的光輝,一水的低調溫柔。


    奚嬤嬤進屋,笑道:“您都聽見了?咱們姑娘還跟個孩子似的……”


    老太太無奈,坐在搖椅上輕輕晃悠著:“說她像個孩子,可偏偏比誰都沉穩,我倒是看不透這丫頭了。”


    “隻要咱們姑娘心思正,對老太太您真心的好,這便夠了。”


    奚嬤嬤拿起桌上的細籠,讚歎,“這又是大奶奶送來的吧?叫什麽蜜桃酥,我前些日子嚐了一點,果真香甜好吃,您也嚐嚐。”


    老太太睜開眼:“你什麽時候嚐過了,我竟不曉得。”


    “那會子不是您自個兒說的,不願吃那甜物,還讓我給您煮了草心茶來著,您忘了?”


    老太太:……


    沈府目前正在使用的庫房不大,但裏麵塞滿了東西。


    丹娘指揮著幾個小丫鬟,很快從裏麵找出了一隻西洋妝匣。


    暗褐色的小羊皮質地,柔軟光滑,還泛著點點優雅的光澤,與她們正常用的確實不一樣,別有一番風趣。


    真正稀罕的,是妝匣內自帶的一塊小鏡子,能把如今他們家中用的銅鏡甩下一條街去……


    丹娘很清楚,這鏡子的工藝雖比起現代還有點差距,但已經足夠秒殺現在這個朝代了。


    妝匣內空空如也,她想了想又裝了兩盒香蜜進去。


    一盒是她花了大價錢買的,一盒也是西洋貨,裝它的盒子都顯得別具一格。


    “成了,這樣差不多就可以了。”她拍拍手,又命人去準備了十六色的點心,就裝在日常不用的那一套水木打造的食盒裏。


    一想到自己還要賠上這套食盒,丹娘就一陣心痛得難以言喻。


    哎……所以說啊,好端端地過什麽生日嘛。


    她來到這個時代,可是連一次生辰都沒過過,還不活得好好的?


    抱怨歸抱怨,到了文家壽宴這一天,她與丁氏一道結伴過去。


    能蹭一下嫂子的馬車,丹娘很開心,還順手給丁氏一籃子蔬果,見那些蔬果個個滾圓鮮嫩,丁氏不由地輕輕一笑,嘴角都泛起甜蜜的漣漪。


    “你先前送到我家裏的那些還沒吃完呢,真是爽口鮮脆,好吃得很呢。”丁氏柔柔道,“對了,我也給你帶了些東西,上回你跟我說想吃我娘家做的白玉桂花軟糕,這不,新鮮得了兩屜,給你一屜吧。”


    “好嫂子。”丹娘開心了。


    她就喜歡這樣有來有往的人際關係,尤其是和丁氏相處,隻覺得輕鬆愜意。


    姑嫂二人說起了今日要去赴宴的文家,想起出門前丈夫的叮囑,丁氏垂下眼瞼,斟酌了一下語氣,緩緩道:“丹丫頭,這次去了文家,咱們就是吃酒賀壽去的,旁的事情不管不問,你明白了?”


    “怎麽,馬秀蘭和她婆婆又吵架啦?”


    丁氏:……


    旁人都再三緘默的話題,到了丹娘這兒就成了百無禁忌。


    見丁氏便秘一樣的神色,丹娘笑道:“嫂子莫怕,這兒就咱們倆,有什麽話不能說呢?等會兒下了馬車,你就是請我說,我也不說的。”


    丁氏鬆了口氣,伸手替丹娘整了整微微發皺的袖口:“你知道就好,他們家婆媳不睦又不是今日一天了,咱們這些個外人隻能裝看不見。但願壽宴上能太平一點,左不過都是些女眷,吃酒看戲,玩鬧一陣子便就散了。”


    “嫂子說得對。”


    丹娘眯起眼睛輕笑,心裏卻在想:真有那麽簡單嗎?怎麽好像不太對呢……


    馬車停在了文家門口。


    丁氏與丹娘遞上請柬,一道進門,隨著丫鬟在前麵帶路,她們繞過了綠蔭長廊,穿過小橋流水,一直抵達內院。


    內院一處偌大的園子裏擺著幾桌酒席,還沒開席的樣子,另一邊的小榭被一片鬱鬱蔥蔥的綠意包裹,在這夏日中倒也顯得清爽別致。


    那榭亭之上掛著一塊匾額,題的是楷書——汀芳二字。


    很雅致很文藝,各家女眷都很滿意。


    丁氏也在心中暗暗讚歎,到底是雲州城裏有頭有臉的人家,就是不一般。


    而丹娘的目光卻落在不遠處那人身上。


    那人站在一片樹影斑駁裏,身上寶藍色的綢緞褂子被照得忽兒明亮明兒暗淡,一隻眼睛銳光滿滿,另外一隻眼睛卻藏在陰影中,看不真切。


    那是……馬秀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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