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倒是把老太太與沈寒天一塊逗樂了。


    老太太搖著手,指著她,又是歡喜又是罵道:“瞧瞧你這張嘴,外頭哪家夫人如你這般潑辣的?還怕你姑爺分了你的寵,這話也好意思說得出來。”


    丹娘嬌笑:“旁人家我可不管,我隻管著咱們家這一畝三分地。”


    老太太又轉臉去看沈寒天:“都是你慣著她。”


    男人眉眼如畫,清雅如月,眸光深沉卻透著淺淺的愉悅,視線所到之處皆是丹娘的一舉一動,聞言他輕笑:“孫婿覺著她這樣就很好。”


    丹娘笑容更加放大,坐在老太太身邊還跟小時候似的,一邊坐著一邊歡快地晃悠著雙腿,卻被老太太一巴掌呼在了膝蓋上,還被狠狠瞪了一眼。


    丹娘忙裝傻咧開嘴,又叫婆子們將玉姐兒抱來。


    一家子團在一處,說笑間就開始擺晚飯了。


    玉姐兒瞧著大人們所食之菜色很是好奇,兩隻白胖可愛的小手緊緊抓著桌邊,腳踩在軟榻上,竟然硬生生撐著站得很穩,大大的眼睛如丹娘一般,漆黑明澈,正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們用飯。


    丹娘剛想給她點鹵汁兒嚐嚐。


    卻叫老太太一把攔住。


    老人家瞪了她一眼:“孩子還小,吃不得這鹹味過重之物,我已經讓廚房備好了。”


    正說著,廚房上了一盞蒸蛋羹來。


    那蛋羹剛剛出鍋,裝在一淡青色的陶瓷小碗中,配上那水潤亮澤的淡黃色,倒是滿眼的清新。


    “這裏頭加


    了奶皮子,就今兒早上從莊子上送來的,奚嬤嬤去瞧過了說是新鮮得很,就製了幾張奶皮子混著一起蒸,又鮮香又濃甜的,孩子可喜歡了。”


    老太太大約是想起了過去,笑眯眯的神色越發開懷:“你小的時候也吃過呢。”


    丹娘湊近了一聞,果真香甜濃鬱。


    那蛋羹上還加了點點粉色的果肉,仔細一瞧,卻是桃子。


    想來府裏的菜蔬到了這個時節已經開始成熟,最先一批出產的竟然是這蜜桃,一想到又能吃上自家府裏出產的水果菜蔬,丹娘就心情大好,忍不住也偷偷吃了一口女兒的蒸蛋羹。


    被老太太瞧見了,作勢要動手去打,卻又被她輕快地逃開。


    老太太很無奈,哭笑不得。


    倒是玉姐兒不明白這兩位長輩在做什麽,還以為是在玩樂,竟咯咯直笑,這下三個大人都撐不住了,笑聲連連。


    晚飯倒不算豐盛,但卻很可口清爽。


    說來也怪,老太太還以為自己活不了多少時日了,沒想到來了這聖京,與小孫女一道生活,竟然越活越精神了。


    用罷了飯,沈寒天先去了書房辦公。


    丹娘放玉姐兒在地毯上扶著床櫃桌椅蹣跚學步。


    祖孫倆細細聊著,丹娘便說起了今日在文家見到的種種。


    說完後,她歪著臉:“我大約是理解錯了……或許,馬秀蘭不是這個意思呢。”


    老太太從鼻息中輕輕嗤了一聲:“你是個頂頂聰明的,是真是假,你應該早就看出


    來了。”


    丹娘心中輕歎。


    可不是麽,今日瞧著是馬秀蘭身邊的奴婢一時沒忍住,其實都是她們主仆倆安排好的一出戲。


    事情肯定是真的,矛盾也肯定存在,隻是用什麽方式來講,通過什麽人的口來說出,這裏頭的學問可就大了去了。


    馬秀蘭這些年也成長了不少,漸漸從一個莽撞刁蠻的少女變成了手段老練,深思熟慮的主母。


    也挺好。


    哪有人不成長呢。


    即便強悍如丹娘,她在這個時代是改變不了什麽的,要她悲春傷秋地感歎時代的悲哀,還不如好好活下去。


    她就是個俗人。


    馬秀蘭也一樣。


    即便如今那位弟媳沒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但若是一直這般下去,這也是遲早的事兒。馬秀蘭在她麵前演這一出,無非是想做個預防。


    等到以後真的有了什麽,丹娘就是最好的證人。


    哎……這樣深藏了別家隱私的大事,光是想想就覺得棘手。


    她還想在掙紮一下:“祖母,或許是咱們倆多慮了呢,她的身份是弟媳,且她……男人還活著呢,哪能這般離譜。”


    老太太隻笑著搖搖頭,卻不曾說話。


    沉默片刻,老太太卻問起另外一件事:“說起來,咱們家也有些個隱患,你還是要趁早做準備,別到時候東窗事發了,鬧大了,你與你姑爺臉上都掛不住。這是京裏,多少雙眼睛盯著呢,但凡一點點錯處,都可能成為那些人抓在手裏攻擊你們的把柄。”


    丹娘疑惑地看著她,有些不明白。


    “我曉得,你們夫妻如今同心同德,再也容不下第二個人,這很好。”老太太感歎道,“隻是咱們府裏還有個青姨娘,雖說寒天不曾去過她房裏,但她也是個活生生的人……”


    話說到這裏戛然而止。


    老太太顯然沒有說完,但也無需說完。


    丹娘已經明白了老祖宗的意思。


    從照春輝出來後,丹娘抱著玉姐兒一路沉思,一直回到自家屋子,讓乳母抱走孩子哄睡,她才卸下妝環配飾。


    新芽與爾雅做慣了的,不消片刻便已經將丹娘束好的發髻散落,烏黑的長發垂在身後,如上好的錦緞一般,氤氳光澤,靜默美好。


    爾雅收拾著那些珠釵翠玉,將它們一一歸置;新芽則用篦子輕輕幫丹娘按著頭皮,這是丹娘最最喜歡的,在新芽的收弄下,她舒服地閉上眼睛。


    足足收拾了將近一個時辰,丹娘才完全放鬆下來,著一身簇新的雪白裏衣躺在清爽的席子上,不由得舒服地歎了一聲——真是舒坦呀!


    她合眼靜靜躺著,腦海中的思索卻沒有一刻停下。


    其實老太太今日的提醒她原先也不是沒有想過。


    對青姨娘而言,如今的日子是還不錯。


    主母寬厚,無論衣食住行都樣樣精細,不曾有過半點克扣;她們院內的一應耕種出產所得,基本上都歸青姨娘自己掌握,這一年下來也能積攢好些個銀錢。


    這麽比較起來,她的日子是


    比別府裏的妾室要光鮮寬裕得多。


    可……這是外人瞧著的,真正的日子還是要青姨娘自己說好才算好。


    叫一個已經背上姨娘身份的女子一輩子守活寡,連個盼頭都沒有,丹娘都覺得自己有點殘忍。


    思來想去,等到沈寒天睡在她身側了,她都沒想出個妥當的法子。


    男人從身後抱著她輕笑:“想什麽呢,這般出神。”


    丹娘順著他的話來了句:“你說……妾室除了伺候府中的老爺主母之外,就沒有旁的出路了嗎?”


    沈寒天還真給了答案:“要麽犯了錯,發配出去,或是賣了或是賞給某個管事;要麽就是被主家贈人,換另外一個府邸繼續。”


    “繼續為妾?”丹娘反問。


    這一次沈寒天卻沒有很快回應。


    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道:“自是不能與之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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